娱乐脱口秀 ｜ 李白因“幼稚”而更伟大

　　今年暑假，有一部值得中国观众打卡观看的动画片就是《长安三万里》。故事虽然是以相对边缘一些的高适承担了主叙事的重任，但是谁又能否认，“诗仙”李白是三万里长卷中无处不在，无人不聊的灵魂人物。他是与盛唐海拔相齐的人名。只要是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李白，各个阶段都有对应的一句李白诗句。

　　迄今为止，这部动画片里的他可以说是最接近历史的丰富存在。一方面，它满足了所有买票进入电影院的中国观众，爽感给够。很多人都对李白借酒诵读《将进酒》这一场戏印象深刻，用浪漫一词都显得有些词穷、贫乏。它合理、充分利用了动画片的优势，将想象力顺滑地推入剧情中，高山沧海、庙堂江湖无不在李白抑扬顿挫的念白中流动起来，与《将进酒》的意境是完全契合的。电影去塑造李白，做到这个程度，或许已经可以算是交足功课了。

　　但是另一方面呢，我却被一些想不到的细节打动了，而这些细节恰恰是义务教育课本甚至是不少唐朝题材影视剧都没有涉及到的，在相当长时间里，有一种默契就是我们只去展示单向度的李白，那就只有他的才华与不羁，而其他的呢就避开了。

　　比如李白去干谒，被吃了闭门羹，对方的理由是他是商贾之子，是贱民中的贱民，连农民都不如。动画片里用数秒的时间展示了李白的“发疯”，狂笑，与空气对打，然后才调整情绪，故作轻松地邀请高适去饮酒。实际上这已经不是李白第一次干谒了，越挫越勇，为了保存那“可怜”的文人风骨，李白在大人物面前情商减分，越发显得可笑，所有这一切都为他中年之后的人格变型埋下了伏笔，比如两次迎娶退休相府的孙女、上山拜道门实际上是接近玉真公主的飞升路径、天宝年间尬吹杨国忠，安史之乱之后稀里糊涂投奔叛军，等。在朝廷面前李白本质上是有一些讨好型人格，希望通过出卖自己天赋的诗才来换取功名，实现自己青云大志，这种讨好何尝不是因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打上“卑贱”的烙印，成年之后就要饱尝权势碾压的痛苦，弹簧的确可以因为压力而弹得更高，但也会逐渐走向变型，最终失去弹力。

　　有一些观众失望于没有看到李白将杨贵妃的颜值用墨汁永固于史册，云想衣裳花想容，没有看到他借酒让高力士脱鞋，天子呼来不上船。而我恰恰赞赏《长安》的取舍，取了，在168分的片长里其实谈不上冲淡主线，毕竟也是长安传奇中最流光溢彩的细节。但是舍了，就是有态度有立场，对李白本人，我们隔着历史的烟云投以感同身受的同情与共鸣。对于这个故事，我们也没有沉浸于得意的自嗨中，能感受到封建政权制造的虚妄与残忍。李白邀请高适、杜甫、岑夫子、丹丘生等人在梁园痛饮美酒，衣冠不整中我们看到了年轻时的六块腹肌被酒水冲成平面，酒肚子凸起，青衫一旦进入长安这样的风流繁华地，打个夸张的比喻，就像一块好骨肉扔进火锅里，销金蚀骨，面相模糊。

　　李白这样的大文豪在历史不是谁的附属品、不是呼来唤去的雕饰符号，他是独立而伟大的存在，甚至因为有那些被评为“幼稚”的言行而更加伟大。这一切最终融入诗人的创作里，成为让世人荣耀，真实而深刻的历史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