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喜丧」，揭示了当代的礼崩乐坏，道德沦丧

　　敬老院终于有老人亡故，空出床位。却在去敬老院的前夕，林郭氏怀揣着全家福的老照片阖然长逝。按照老风俗，儿孙们给她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喜丧。生活重新开始……

　　

　　王家卫把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和《喜丧》做比较，认为电影里林郭氏的母亲形象可以和《东京物语》中的父母形象作比较。然而，我并不这么认为。

　　

　　《东京物语》所要讲述的主题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从乡下来到东京，看望在这里生活的儿女，儿女因各自有事，虽然对父母有些怠慢和不耐烦，好歹对父母的来访也是亲切有加。殷勤地安排父母在自家屋子的居处，请假带父母游览东京。绝不是态度恶劣的撒手不管。更不要说原节子饰演的二儿媳妇，对公公婆婆更是如亲生父母般的招待，也让二老非常感动。整体上来看，《东京物语》一片的感情色彩还是较为温馨的。

　　而《喜丧》这部电影所要表达的绝非“子欲养而亲不待”，而是“子不养而亲绝望”！

　　

　　相比不痛不痒的，带有中立色彩的剧情简介，《喜丧》电影本身十分残酷：

　　林郭氏有六个儿女，各自成家，孙辈也已结婚生子，在外打工，可以说是四世同堂，子孙满堂。然而，六个儿女却无一家愿意长期赡养老人。有的只顾寄钱来，有的不仅抱怨阵阵，还对老人恶语相加，甚至加以虐待。传统的礼义廉耻在利己主义的社会现实面前统统瓦解。这一点来看，《喜丧》比起《东京物语》，残酷得多。

　　

　　老人林郭氏因在家发病，引起儿女担心。儿女却各有各的忙，无暇照顾。几家一合计，打算把老人送去敬老院。城市的太贵，就打算送到家附近的。但那个敬老院却已经住满老人，需等敬老院有老人去世腾出床位方能入住。随后，老人在等待去敬老院的过程中，经历了如下的遭遇：

　　

　　老人的大儿子，大女儿都在外务工。老人先住在二儿子处，二儿媳在家抚养孩子，操持家务。期间，发生了两件事：其一，从小跟着老人的孙子小道因为偷东西被抓进了派出所，因为小道想弄到钱去上海找他的妈妈。后来小道开始经营三轮车载客生意，默默攒钱。另一件事是二儿子家的孙子早就出去打工了，孙媳妇也想出去打工，想把三岁的孩子留在家里让婆婆带。但二儿媳还要照顾老人，还要操持家务，还要准备盖新房，已经焦头烂额，哪管得上带孩子。为此二儿媳把孙媳妇说了一通。

　　听出话外音的老人默默收拾行装来到城里三儿子的住处。三儿媳对老人百般嫌弃，孙女平平却很喜欢奶奶。平平一心想去外地打工，看看外面的世界，遭到父母反对。老人和孙女平平聊天，提出年轻人应该向前看，出去走走也挺好。这段谈话促使平平做出最后的决定，离家出走去找打工的姐妹。三媳妇把责任归咎于老人，大发脾气，狠狠训斥了老人一通。眼看着三儿子的地方也待不住了，老人再次选择了离开。

　　

　　老人来到二女儿家。二女儿在外摊煎饼，二女婿在家开小食杂店，勉强度日。老人在二女儿处期间，二女婿丢了50块钱，便怀疑是老人拿走。老人承认是自己拿的。不久，老人突发中风，脑神经受损得了笑病，时常控制不住地嘿嘿发笑。二女儿和二女婿放下生意给老人找中医看病，却在中途被人把钱骗走。不久，在外开车运货的外孙因车祸而去世，让二女儿一家的困境雪上加霜。老人最终回到了二儿子这里。

　　

　　因老人的笑病经常在深夜发作，十分渗人。二儿媳把老人的住处一次次搬远。先是从家里搬到门口的小屋，又搬到牛棚边上的简陋石头房里。吃饭的时候来送一碗饭，还对老人恶语相加。懦弱的二儿子默默接受了这一切。他一边流泪一边问：“娘，你恨我吗？”老人愕然沉默，随即否认。

　　

　　最后，敬老院终于有了床位。在即将搬到敬老院的早上，老人默默起床，对镜整理了一下头发，拿着全家福照片，从容地吃下老鼠药死去。在葬礼上，大儿子大女儿仍然没来，只是寄钱来。家人请人来唱戏、表演，表演者跳起了大腿艳舞。老人的遗像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孙子小道终于攒够了钱。他回到老人住过的小屋，盘桓良久，拿起那张全家福照片，默默上路。二女婿在自家商店的柜台底下找到了丢失的50块钱。

　　

　　片中，不同的儿女对待老人的态度各有不同。最好的是二女儿。然而，就是二女儿对老人说出了埋藏在大家心底的话：老人现在这样活着生不如死，不如早死，对老人和儿女都是解脱。也许，老人就是听了这段话心有感触，才在最终选择主动撒手人寰，为儿女和自己求得解脱。

　　

　　片中，老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拜菩萨。老人拜菩萨从未给自己祈祷过什么，却次次祈求儿女孙辈平安。最终，菩萨像也被愤怒的二儿子砸碎。但老人依然祈祷。

　　

　　最后的自杀一段戏中，老人是那么从容而坚定。这个固定机位长镜头，让人无比揪心，动容。张涛导演在映后交流时说，他在现场拍摄这段戏时，就坐在老人附近。看着老人，眼泪哗哗流下。

　　

　　在导演的调教下，非职业演员在片中贡献了非常出色的表演。尤其是饰演老人的郁凤云老人。而配角也很是出彩。有一场戏让人印象深刻，几个儿女在一起争辩老人的安排。二女儿提出分摊老人的看病费，二儿媳坚决反对，并称“老人在谁那得的病谁出钱”，大家都不愿花这个“冤枉钱”。又对大女儿大儿子寄来的钱花到哪起了争议，亲人间相互咒骂，争执之下，二媳妇被三儿子扇了一个耳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无赖耍泼。一镜到底，一气呵成。

　　

　　在电影最后，遗像上的老人默默看着喜丧葬礼上的大腿艳舞表演。这个画面是多么的荒诞讽刺。老人的“喜丧”是卸掉包袱的儿女的“喜”，也是礼乐崩坏的无尽悲哀。

　　

　　有不少观众对结尾提出意见，认为可以在老人去世后的喜丧处戛然而止，现在的结尾有些画蛇添足。这一点个人倒是觉得电影的处理更好。既表达了亲人去世后生活还要继续，年轻人身上充满希望，也是对下一个类似“林郭氏”遭遇轮回的预言和讽刺。

　　

　　作为处女作，电影里也有一些缺点和瑕疵。首先，出场人物太多，老人的六个儿女有三家在片中露面，还有年龄各异的众多孙辈，曾孙辈。观众只能从对话中判断人物关系。其次，一些角色性格形象过于平面化。尤其是三儿媳，脾气的火爆和对老人的横加指责有些过于戏剧化。一些背景音乐的加入也较为刻意。不过在这方面，导演表示会进行重新后期制作。

　　

　　从《殡棺》（心迷宫）《告别》到《中邪》《喜丧》，似乎First青年影展崭露头角的不少优秀作品都有一股不祥的气息。其实这也正常。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不过除了小众些的艺术电影，很少有国内电影敢于涉猎这个题材。毕竟，中国电影市场里，喜剧片最好卖，观众最喜欢看。不过，经历了不少屎一样烂片喜剧的冲刷，也许我们的观众也该换换口味了。

　　

　　“在场”沙龙现场，据导演透露，《喜丧》正在进行声音方面的后期重新制作。也不排除推向院线的可能。我期待不久的将来，会在院线看到这部优秀的、震撼人心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