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3)

栏目:旅游资讯  时间:202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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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意磬

  [3]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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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发自简书App

  从瞿子镇到呼和浩特的火车,历时十八小时,方志鸿在火车上从白天坐到黑夜。车厢里嘈杂的人群挤得他无处落脚,只能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位置,听着回家过年的内蒙人讨论这一年的经济收入。车厢里处处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和各种混杂的体臭味,方志鸿的腿因为长时间站立又犯了腿疾,还好有一个好心的妇人将她的小板凳让给他坐,而她自己则坐在一个手提的行李袋上。

  这好心的妇人看起来和方志鸿年岁相当,一双大花眼睛,小巧的鼻子,大而厚的嘴唇,一对几乎没有几根的眉毛,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方志鸿因为让小板凳的善举,和这位妇人成了旅伴,一路上他们相聊甚欢。

  “老哥,大过年不在家过,跑这么大远?”

  “嗨,在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出来看看。”

  “老哥准备去哪里?内蒙古可大了呢?”

  “呼和浩特,去你们省会。”

  “不如去我家做客,我家离呼和浩特市区不远,我是开旅馆的,管住。”

  “开旅馆的,你还出去打工?”

  “老哥不知道啊,现在人穷啊,哪有闲钱来旅游啊,我家是从东北迁过来的,家里现在也没啥人了,就我一个。我买了家农家院落,把它改成了旅馆,可效益不好,只能出去打工挣点维持生活啊。”

  妇人的东北口音,让方志鸿很迷恋,他喜欢这种普通话中带着的独特音调。他在心里琢磨着她话里的内容,心里想原来并不是只有甘肃瞿子镇穷啊,所有地方人都很穷。穷人们都在用力地生活,大城市的务工热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穷苦人民。

  “你一年出去挣了多少啊?”

  “哪有那么好挣,又没有什么文化,念的书又不多,只能给人擦桌子洗碗,再不就跟男人一样去工地上干活。”

  “这工地上干活能挣多少啊?”方志鸿对房地产的发展很感兴趣,因为他不久前投资了砖厂,想知道房产的前景到底如何。

  “老哥,我跟你说,未来房地产可是社会发展的主流,你看这些农民工在工地上一天挣近一百呢,现在啥经济条件,一天一百……”

  妇人似乎要把她在大城市里所有学到的社会进步发展的趋势全部讲给方志鸿听。他听得很认真,几乎每个字都想记在心里,想要重新开始的愿望那么强烈地支撑着他,而房地产的前景关乎他砖厂的发展。现在的他已经全然不是两年前的他了,他在一点点慢慢找回曾经那个在砖厂叱咤风云的自己,那个人人都羡慕的自己,而不是这两年里人人都嘲笑的方志鸿。

  “老哥,咱俩聊了一路,眼看快到站了,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哈哈,是呢,我是方志鸿,35岁,甘肃瞿子镇人。”

  “我是王丹,30岁,呼和浩特的。”

  王丹伸出手,笑着要和方志鸿握手。方志鸿愣了几秒钟,他已经有两年没跟人握手了,更别说女人了。他抬头看王丹笑得那么爽朗,终于鼓起勇气把手伸出去,握住了眼前这个不是很漂亮却又热情四溢的女人的手。

  火车已停站,播音喇叭提示着乘客拿好随身物品下车。方志鸿背着自己的背包,手提着王丹刚才坐着的行李,准备下车。拥挤的车厢此刻更加拥堵了,人人都提着大号的行李箱,高举在头顶,占据了大半个车厢,人与人的距离近得可以闻到对方嘴里的气息,几乎是贴在一起的。王丹被一个大汉男人一下就挤到方志鸿的怀里。方志鸿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极速跳动,车厢后面的人群继续向前拥着,王丹被挤得整个人都贴在方志鸿的身体上,他的身体开始燥热难安。他腾出一只手,干脆直接搭在王丹的肩上,拥着她一起挤出了车厢。

  车厢外寒气逼人,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厚厚的白雪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方志鸿的手一下就缩了回来,王丹的脸也莫名变得滚烫。

  “志鸿哥,你跟我走吧,反正你也没地方去,过年我带你出去玩玩。”

  王丹迅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邀请方志鸿跟她一起回家。而方志鸿对呼和浩特并不熟悉,正缺一位好的向导,也缺一个入住的旅馆。王丹恰好符合他的两点需求,还又如此热情好客,他不忍拒绝。

  “行,我正好可以住你家的旅馆,给你长点人气。”

  “太好了,正好咱俩凑合着还能过个年。”

  “是呢,可不是!”

  方志鸿说完,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呆站在原地。王丹提着小板凳闪在前边低头走着,像是在寻找雪地里散落的钻石。

  方志鸿的腿已经向他抗议很久了,此刻几乎是有点挪不动的感觉。强忍着和他的腿做斗争,挑战腿的极限,挣扎着向前走。

  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冷艳。

  “志鸿哥,你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歇会,再走。”王丹看到了方志鸿的腿疾好像又发作了,停下来用一只手搀扶着方志鸿。他们俩突然就像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这种感觉让方志鸿很贪恋。

  “没事,咱们走慢点,你看月色多好。”

  方志鸿还有心情看月亮,他心里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替他分散着身体的痛感,好像都不知道痛了。他们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走到王丹家的旅馆。

  “这就是我家!”

  一座已经有些衰败的二层小楼显现在眼前,一楼是钢筋水泥打造的,二楼像是用彩钢板房搭建的,二楼的楼顶挂着一副如家旅馆的广告牌。四周围着院墙,一个铁栅栏的大门,上边挂着锈迹斑驳的铁锁。

  王丹很快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又打开一楼的房间的门,里面寒气逼人,处处散播着尘埃。

  “家里快半年多,没有住过人了,有些潮气,你先进来坐,我生盆炭火取暖,再给你换床干净的被褥。”

  王丹边说边揭掉沙发上的一片白布,又用白布擦了擦沙发,让方志鸿坐下来。

  “炭火盆在哪,我来,你换被褥。这样快点。”

  “你是客人,你就好好休息着,再说你的腿也疼得厉害,休息会,我很快就帮你弄好。”

  王丹说完急匆匆跑了出去。十分钟后她端着一个铜制的约有五十厘米高全封闭的炭火盆进来了,并把它放在靠墙的圆孔上。方志鸿生平第一次见这种炭火盆不免有些好奇。

  “这东西特好用,还暖和,它圆滚滚的肚子里可能装了,一会着完了在放点媒进去。煤气就顺着这个小烟筒出去了,很安全。”

  “这个比火炉子先进多了。”方志鸿好奇地跑过去研究着异乡的取暖工具。

  王丹从柜子里取出崭新的被褥替方志鸿换上,叮嘱他早点休息。她去了另一房间。

  夜里方志鸿睡的很沉,一觉就睡到第二天王丹叫他吃饭。吃完饭,王丹带方志鸿去采买年货,两个人准备一起过年。方志鸿对这种萍水相逢却又真诚以待的情感,很依恋。

  “志鸿哥,买完东西,我带你四处逛逛,看看内蒙风貌。”

  “好,我就是冲着草原来的!”

  “大冬天的草原也没啥,这天早都被雪覆盖了,没啥看头了,你来错了季节。”

  “白茫茫的大草原应该是另一番风景。”

  “志鸿哥真是个钟情的人。走,我带你去。”

  王丹叫了一辆敞篷三轮车,和方志鸿坐在车篼里,前往希拉穆仁草原。三个小时后两个人已经在车篼里冻僵了,相互搀扶着下了车。

  大茫茫的大草原,一望无际。雪地里似有骏马驰骋过得痕迹,草原那头似乎还有人滑雪。方志鸿伫立在草原上,眼前的这一片洁白,让他心胸前所未有的开阔,他被这种开阔震惊了。如果过去两年他的心胸有如此宽广,也不至于会落魄成现在这样。

  王丹在身后团了一团雪,一下就打在方志鸿的头发上,打断了他的所有沉思。他回过头来,抓起一把雪,两人像孩子一样玩起了打雪仗。

  王丹还带方志鸿去骑了马,两个人一起在草原上任马儿载着欢快地奔跑,相互追赶着,直到太阳慢慢下山,寒冷直入心骨。

  回家的敞篷车上,两个人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夜晚的酷寒,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方志鸿看到王丹的脸被冻得通红,嘴却发青,浑身直打哆嗦,他忍不住去抱住她,给她温暖。王丹缩在方志鸿的怀里,依旧浑身颤抖着,抖得方志鸿心里的保护欲更加强烈。他拉开自己的大衣将王丹裹在怀里,她的头紧贴着方志鸿的胸腔。寒冷让王丹没有拒绝这一切,或者说王丹心里也享受这一刻在方志鸿怀里的温情。

  车子停在旅馆门口,方志鸿付了费,两人相拥着进了房间。屋子里的炉火还有一丝余温。方志鸿赶紧为它续上了火,又为王丹房间的炉火续上火。王丹蹲在炭火盆旁看着眼前这个和她朝夕相处三日的男人,心里有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情愫一点点在自己干涸的心灵中被唤起,她感到既害怕又期待。

  过年了,王丹家所在的位置较为偏僻,并没有感到蒙古人过年有什么不一样的趣味。王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烤了一只昨天买的羊腿,一壶热奶茶,还有马奶酒。两人席地而坐,吃饭喝酒,竟有一家人的感觉。

  王丹喝了四五杯酒,有些醉意,说出了她的第一段婚姻。

  “我二十岁结婚了,老公得了癌症死了,五年了。我还有个女儿,在东北娘家,我想她了,想接女儿回家……”王丹边说边哭。原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志鸿哥,你呢?你的家呢?”

  “我离婚了,老婆跟人跑了,儿子也被拐走了,老妈也死了,孤家寡人一个!”

  “咱两可真像,真像!”

  王丹趴在饭桌上拉起了方志鸿的手。他知道她喝醉了,孤独和寂寞更甚了,毫不介意的任凭她拉着,两个人互诉衷肠。原来孤独者也会惺惺相惜。两个人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被夜晚燃放的烟火爆竹叫醒了。醒来时,王丹的手还拉着方志鸿的手。

  “哥,我太失态了。”王丹急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蒙着头开始清理饭桌。方志鸿也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喝多了!”说完,慌乱地起身帮忙收拾。

  大年初一的早晨,方志鸿对王丹说:“初四我要回家了,咱去别的地方再逛逛。”

  王丹眼里浮现出一丝失落,她迅速收拾好大棉衣,跟着方志鸿出了门。他们一起去了大召寺、五塔寺,还好过年寺庙没有关门。第二日他们去滑雪,整个雪场上就他们二人。第三日方志鸿要求再去一次草原,两个人在草原上沐浴着阳光一起漫步。

  这几日的欢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彼此的心里似乎多了对份了依赖。

  “志鸿哥,你明日走了,又留我一个了。”

  “去看看你女儿,你不是想她了吗?”

  “你走了,还会再来吗?会写信给我吗?”

  “我还不知道!我其实……”

  “其实什么……我写信给你吧,要是我走了呢?你把地址给我写到纸上,我装在钱包里。”王丹迅速从抽屉里找出笔和纸。

  方志鸿刷刷在纸上写下地址,折好递给王丹。这一夜他们在一起聊了很久,直到天微微亮,直到方志鸿起身要去火车站。那个其实后边的话,他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王丹送方志鸿上了火车,眼里的泪莫名其妙地流下来,这让方志鸿心里很难受。这一周的相互陪伴,让两个寂寞的人都互生情愫,但谁也没有说破它,他们依旧停在原地谁也不敢逾越。地域让两人隔得很远,哪怕相互依偎着,依旧有着不敢跨越的鸿沟。方志鸿透过火车窗看到王丹依旧站在原地,用手抹着眼泪,心里居然有种冲动在召唤他,带她走。可他不能,他还一穷二白,他还需要挣更多的钱去证明自己,而不是又为儿女情长丢掉自己。

  方志鸿在王丹家过了一个他后半生都无法忘记的年,直到他回到瞿子镇,和她一起经历的故事,一直如放电影一般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在心里越来越怀念和王丹度过的每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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