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海底之城 第一章 黑色教团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害怕失去你们。”帕斯卡尔捂着鼻子，血水正从指缝中渗出，眼眸中却只是欣喜；奥莉薇娅那一拳力道凝而不发，鼻梁只是略为受伤而已，旁人还以为他鼻梁都被打断。奥莉薇娅何尝不知这点，只不过帕斯卡尔诈死害得她悲痛欲绝，这一拳打出后才稍稍解气。

　　薛定谔在曼哈顿小岛γ实验室中，见过帕斯卡尔宁可与罗素同死也不愿孤身逃命，听他尔如此一说愈发觉得难能可贵，两手扯着鸟窝头：“得友如此，夫复何求！”跟着扭头看着奥卡姆，“大奥你别误会，你为我宁可舍弃圣洁骑士身份，我也很是感……”

　　“我不是为了你。”

　　薛定谔喉咙里顿时像是噎住一根鱼骨，脸皮涨得通红，看样子要不是打不过奥卡姆，恨不得扑上去掐住他脖子把他脑袋给拧下来。奥卡姆倒也不是有意拆薛定谔的台，只不过他确实心灰意冷而想离开教廷，每每想到这里都一阵黯然。

　　“你怎么躲过圣罪？”奥莉薇娅那一拳虽然泄愤，此时见帕斯卡尔不住摸着鼻血有些过意不去，她又不像黛博拉、爱丽丝那样随身带着手帕，讪讪站在那里想要道歉又说不出口。

　　“圣罪合拢时，我用魔力扭曲空间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寄身神行符上逃了出去。”

　　“魔力扭曲空间？”奥莉薇娅知道只要力量够强，扭曲空间并非绝无可能，像是太阳周围空间就被引力扭曲，只是不知帕斯卡尔竟具备这等魔力。

　　“只有周身一点点而已。”帕斯卡尔看出奥莉薇娅疑色，解释道。

　　“那也了不得吧！”罗素、奥卡姆还不怎样，薛定谔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知道要想扭曲空间魔力得多可怖，惊得直抓头发。

　　“你又如何摇身一变成了格里高利？”奥卡姆问道，毕竟日常负责格里高利饮食起居的修女就不下百人，不知帕斯卡尔如何瞒过她们耳目。

　　“格里高利受伤之后回到寝宫，我寄身神行符上潜入，手术后趁乱将格里高利扔到床底。虽被一个修女看到破绽，被我先用言辞稳住，继而将当值修女尽数处死。后来编个借口戴上面具，说话时压着嗓子……不过饶是如此依旧未能瞒过麦克斯韦。”帕斯卡尔说到这里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白衣倩影，心想海伦也轻而易举识破他身份。

　　“你小子假扮教皇，胆儿够肥啊，接下来有什打算？”罗素再度见到帕斯卡尔，一直忍不住咧嘴笑着。

　　“本来想用教廷对付小朝廷……”帕斯卡尔说到这里看着奥莉薇娅。奥莉薇娅知道他假扮教皇时为迷惑朝廷而向军廷宣战，为此向自己致歉，点点头示意无妨。

　　“可惜还是被海伦打乱……”罗素摇头叹气，简直觉得海伦是帕斯卡尔命里魔星，一瞬间竟想亲自出手替他除去海伦，不过转念想到海伦那百合花般洁白无暇的容颜，又觉得这念头如此亵渎。

　　波莉收到奥莉薇娅消息，坐着蝴蝶结来到高天原上，远远瞧见金凤凰身影，就跟小寇直冲上去：“黑子——”两下里一俟挨近，波莉就纵身跳过去紧紧抱住，小寇也一个劲磨蹭着帕斯卡尔脸颊。帕斯卡尔心里一阵温馨，哪怕旁人都恨不得生啖他骨肉，至少还有这么几个人，见到他时真真切切的欣喜——这也让他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不远处约瑟芬看着旁人围着帕斯卡尔言笑晏晏，与常人哪有二致，丝毫看不出眼中这个黑衣少年万恶不赦，非但将她独子打成白痴，更是一手湮没君士坦丁堡，且矢志倾覆整个帝国。帕斯卡尔也远远瞧见约瑟芬，见她正指挥着一群石匠在那里敲敲打打。奥莉薇娅得知帕斯卡尔死讯时含恨出手在高天原上劈出断崖，约瑟芬就打算将外侧断崖整个镂空来做石宫，坐南朝北，也算应了帕斯卡尔蚀日之意。断崖尽头被顺着地势砌成台阶，此时一队工匠正在雕镂着城门，另有一队人在里面凿着，其中就有不少帕斯卡学园的学生在那里施展魔法。

　　约瑟芬见帕斯卡尔走过来颔首致意，也跟着回礼，将设计图立体投影出来。纵然帕斯卡尔文武双全，终不至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时看着设计图，只觉得石宫里面上下房间错落，有楼梯斜斜勾连，两侧对称分布如同框架，结构一目了然。约瑟芬问了下帕斯卡尔意见，要是房间不够就继续往内侧或者地下开凿，毕竟若是他想要建城立池、割据一方，这石宫规模太小，见帕斯卡尔不置可否还以为对她抱有戒心。其实帕斯卡尔长于荒谷斗室，只觉得眼前石宫已是庞然大物，并不清楚真个自立门户要多少人手、多大地盘。他本想竣工之后再挑起旗帜，不过听约瑟芬说石宫工程量浩大，即便有魔法相助能加快进度，恐怕也得一年半载。罗素等人就鼓动说先挑起旗帜再说。未能准备万全就贸贸然挑起旗帜，帕斯卡尔总觉得别扭，不过回头想想，过去经历这许多事，几曾有万全准备，故而点头答允。薛定谔不等吩咐，走到石宫台阶前面双手按地，根须盘旋而上，直拔高到十多丈，用来悬挂纯黑色旗帜。

　　“黑色教团……”帕斯卡尔仰望黑旗呢喃说着。

　　波莉命小寇拍下照片，跟着就拉帕斯卡尔到一边，独家专访他假扮教皇种种奇闻异事，心想真假教皇、黑色教团，一连又是两个大新闻，《芦苇报》又要发达了！为免两大新闻撞车，特意要他延迟几天发布黑色教团消息，帕斯卡尔含笑应允。

　　帕斯卡尔假扮教皇一事传出，教廷震荡不已，毕竟教皇号称神在人世间之代理，竟然被人掉包假扮，简直岂有此理！照理说神应当震怒不已，要么当着世人的面用滚滚天雷将其劈成残渣，要么用地狱之火将其烧得灰都不剩，可是过了几天帕斯卡尔非但活得好好的，还传来消息说是他自立黑色教团，要同白色教团分庭抗礼。白色教团一直号称只有一个神，而白色教团就是神在俗世的代理，这一来如何面对教徒质疑？

　　好在这几天教廷首脑人物齐聚大圣堂闭门开会。原来历代教皇更迭，教廷都要召开闭门大会，选举新的教皇——鉴于教皇向来由高斯家族把持，这个闭门大会往往只是集中在红衣圣子荣升教皇之后，腾出来的红衣主教位子归属何人；若是从九州主教当中选拔，还要决定空出来的州郡主教由谁继任；许多后起之秀每每会趁机联手造势谋取权位。故而这闭门大会名义上是选举教皇，实则关乎教廷新旧势力迭代。只不过这次闭门大会，却是真个要选举教皇，大概是破天荒了。

　　波拉汉当先声明自己多年以来为教廷兜售赎罪券立下汗马功劳，不是他自谦，放眼教廷恐怕唯有他才配得坐上圣座；诺伊则说自己精通教义，深得教徒景仰，要是高斯一族从此而绝，由他继任教皇一位再适合不过；奥斯玛则坚持认为诺伊只懂得泛泛空谈，还是他主持纲纪最能服众，堪称众望所归。三个人在那里唇枪舌战，看样子若不是碍着各路主教都在面前，只怕早已拳脚相向。约翰本来拉拢爱丁顿·查理曼做臂膀，怎奈帕斯卡尔离去之前将爱德华·查理曼处死，害得爱丁顿这几天无暇分身。眼见着波拉汉拉拢到彭斯，奥斯玛也凭着当初力荐叶芝的恩情得到阿尔伯特一族私生子的声援，“空口无凭”的诺伊战不多久就败下阵来，立时表态支持约翰，大约是宁死也不肯让波拉汉跟奥斯玛称意。

　　闭门大会的规矩，一旦出了结果就放出白烟，否则每日傍晚放出黑烟。一连几天都是黑烟滚滚，亚特兰蒂斯民众早已忍耐不住，在大圣堂外面一个劲鼓噪，甚至有人提出教皇应当文韬武略，不必非得从红衣主教当中选拔；况且四红衣垂垂老矣，眼下时势动荡最好由精力充沛的青年才俊担纲教皇一位，好对付恶魔帕斯卡尔。再过几天就有人干脆喊出麦克斯韦，并冠以帕斯卡尔“一生之敌”的名头，好似教皇一位非他莫属，唯有麦克斯韦才能带领白色教团跟帕斯卡尔麾下的黑色教团对决。

　　麦克斯韦听到这消息忍不住苦笑，万万没想到他会有攀附帕斯卡尔名头的一天。帕斯卡尔走后他约见四红衣说出假扮教皇一事，四红衣将信将疑赶到寝宫，不见格里高利人影，听修女说是在琥珀宫接见查理曼父子。一行人到琥珀宫一看，见爱德华·查理曼身子裹在琥珀当中，眼睛睁得大大的，两手扼住喉咙，看去像是生生闷死，且一副至死不敢相信的神情。边上爱丁顿痛哭流涕，额头一个劲撞着琥珀，说什么都是他害了父亲云云。麦克斯韦盯着琥珀，蓦然明白一件事情：帕斯卡尔只会原谅一种人，那就是死人。

　　帕斯卡尔挑起黑色教团旗帜时，麦克斯韦正在曼哈顿小岛用纳米机器人疗伤，收到芦苇报后忖度半晌，这才缓缓收起芦苇报敲着虎口。赫兹等人先是旁敲侧击，后来索性鼓动他去争夺教皇一位。麦克斯韦大吃一惊，毕竟政教合一乃是大忌，他一直全力抵制教廷扩张，这时反而要他去破例，那可等于否定自己之前所作所为，心里这关就难过。不过赫兹等人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让波拉汉等人当上教皇，指望他们调动教廷资源去跟帕斯卡尔还有军廷抗衡，无异于推舟于陆；他们恐怕只想着捞一笔就走，既不会在乎什么天下太平，也不会真个把自己跟教廷绑一块，更不会在乎元始家族千年基业。要是坐视他们掌控教廷而还得元始家族在这场争斗中败下阵来，他不一样是千古罪人？

　　麦克斯韦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陷入这种境地吧，唯有选择最厌恶的法子才能取胜，即便取胜心里也总觉得短了一截，何况还未必能取胜——只不过想到帕斯卡尔黑衣加身，宛如一片黑影自南面升起，渐渐遮住阳光，阴影一寸寸吞噬地面，最后大地都一片漆黑，天地之间阴森森的，不见一丝声息，好似整个世界堕入永夜……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一个激灵，脑子里还在犹豫着，嘴上却鬼使神差应了下来。赫兹等人见麦克斯韦答应就赶紧放风造势，一面撺掇他动手，免得改变主意。麦克斯韦先前还在由于，到后来见红衣主教争执不下，南面传来头一批教徒到高天原朝圣的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不顾四元素警告，率赫兹、瓦特等人前往大圣堂；后面跟着一个九九方阵的人马，一个个身材高大脸色惨白，身着银色鳞甲，铠甲鳞片随着手脚动作随开随合——若是阳光照耀，想必鳞甲定会银光闪闪，怎奈从曼哈顿小岛动身时太阳像要钻出云丛，不过等到了圣灵殿前，天色却愈发黯淡。麦克斯韦看着南天，见半天虽不是乌云密布，只是不知为何天色如被墨染，心头也变得沉重，虽然知道将谋事成败跟天气挂钩如占星术般荒谬，总觉得是不祥之兆。

　　“两位少爷所为何来？”彭斯跟叶芝一左一右迎了上来。天启四骑士只剩下他们，戴维被杀后手下骑士就被他二人瓜分，四红衣又排斥炼金术士，这样一来虽然教廷动荡不安，他二人势力地位却日益见涨。

　　“两位何必明知故问呢？听说里面为了教皇一位争执不下，我们老大是来帮他们解脱的。”赫兹尖着嗓子说到，他这时用上发声器，音调虽然不高，不过频率震动却快，声音清清楚楚传了出去。

　　“大少爷也觊觎圣座？”彭斯、叶芝二人都有自己山头，不怎么买麦克斯韦面子，故而说话时也不怎么客气。

　　“教皇人选，兹事体大，能者居之，何来觊觎一说？”伏特冷冷说着，礼帽在两手中间上下滚动着。

　　“千百年来教皇只由红衣主教出任。”

　　“千百年来教皇不也只由高斯一族的人出任吗？看来今个俱要破例了！”

　　“那就看大少爷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叶芝说着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