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电影》丨《叶问4》:最后一个武者的神话

栏目:旅游资讯  时间:202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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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作评议  

  《叶问4:完结篇》剧照

  作者:范志忠 

  责任编辑:杨天东

  版权:《当代电影》杂志社

  来源:《当代电影》2020年第2期

  据报道,《叶问4》自2019年12月20日公映以来,连续11天蝉联单日票房冠军。截止2020年1月11日,总票房已突破10亿元,一举成为中国影史上最卖座的功夫电影!

  《叶问4》票房火爆,有其深刻的原因。影片叙述的是20世纪60年代叶问在北美闯荡的英雄传奇。这是一个“冷战”的时代,“经由约瑟夫·麦卡锡参议员炮制的‘红色恐惧’,负载、传输美国冷战政治的歇斯底里与偏执妄想心理。”(1)中美关系在“冷战”时期的博弈与对峙,意味着影片主人公叶问的北美之行,注定充满了一种矛盾与冲突。

  耐人寻味的是,《叶问4》出品和上映,却又恰恰处于后全球化时代。“未来的历史学家也许会说:2016年是自由贸易遭遇重大挫折的一年,甚至是最新一波全球化进程终结的开端之年。”(2)在经贸摩擦此起彼伏的背景下,中美关系益发复杂动荡。恰如法国哲学家福柯所谓的:“重要的是讲述神话的年代,而不是神话所讲述的年代。”因此,在后全球化时代,《叶问4》该如何叙述一个发生在冷战时期的武者神话?

  一、“最后一个”武者的挽歌

  

  《叶问》剧照

  《叶问》系列始于2008年,至2019年《叶问4》完成,这一电影系列的热度足足持续了十余年。

  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特定的武侠功夫电影系列,热度能够跨越这么长的时间,可谓屈指可数。1928年,张石川、郑正秋拍摄的武侠片《火烧红莲寺》,激发了中国电影史上的第一次武侠电影热,三年内连续拍出了18集,1935年,香港拍出了第19集《火烧红莲寺》。此后,武侠功夫电影系列最成功的则是《黄飞鸿》系列。该系列电影始于1949年《黄飞鸿传上集之鞭风灭烛》,2018年仍有新作《黄飞鸿之南北英雄》。近七十年,《黄飞鸿》系列一共拍摄了一百余部。其间,徐克、洪金宝等知名导演先后执导多部影片,产生了广泛影响。

  我们认为,在中国武侠功夫电影史上,《叶问》系列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与上述系列电影并无明确的结局不同,《叶问4》以完结篇命名,意味着这部长达十年的电影系列,将在2019年上映后戛然而止。

  《叶问4》之所以宣告这个系列的完结,有其内在的叙事逻辑。从历史上看,叶问出生于1893年,因病去世于1972年。《叶问4》所叙述的故事,发生于1964年,此时主人公不仅年近古稀,而且身患头颈癌;影片的大结局,叶问从美国返回香港,不久就溘然去世,从而宣告了《叶问》这一系列影片不可抗拒地走向了完结。

  当然,《叶问4》的成功,在于不满足于简单叙述这种自然生命的生死轮回,而是巧妙地把这种生死轮回升华为对叶问这最后一个武者的挽歌。众所周知,功夫武侠作为华人世界独有的英雄神话,可谓渊源流长。《庄子》的“说剑篇”、《史记》的“游侠”、“刺客”两传,以及唐传奇所演绎的“其言必信,其行必果”的壮志豪情,都构成了海内外华人渴望救赎的想象共同体的重要内涵。但是,功夫武侠毕竟只是人治社会的英雄传奇,在工业、后工业文明的现代社会,孕育于农耕文明冷兵器时代的功夫武侠,注定成为时代的“落伍者”而成为最后一个英雄神话。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尤其是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型历程中,这种“最后一个”的现象无疑具有深刻的典型意义。诸多在农耕社会中勇立潮头的传奇人物,猝不及防地被抛到现代工业文明的语境中而遭遇文明的冲突与裂变。原来传统社会的引领者,在现代社会中却不得不沦为落伍者。无论他们如何坚守过去的传统,无论他们如何用自己的力量来抗争,但是,个人的力量难以与时代洪流抗衡,无论他们如何坚守过去的“乐园”,在时代面前难以阻止一曲“挽歌”的唱响。

  很显然,《叶问4》着力塑造了最后一个武者的形象,无疑就具有了一种挽歌的性质。

  二、“父与子”冲突的现代性焦虑

  

  《叶问4:完结篇》剧照

  父与子的冲突,是诸多影视文艺作品喜欢表现的母题。

  《叶问4》也涉及了这一母题。影片的开端就暴露出叶问与儿子叶正的矛盾冲突:叶正喜欢习武,并因此闯祸而被学校退学;叶问却偏偏希望叶正继续上学,并为此不辞辛苦、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旧金山,千方百计想为叶正谋取一份就读美国当地学校的推荐信。父子的冲突因此愈演愈烈。影片多次出现叶问从美国打远洋电话而叶正拒绝接听的镜头,准确地渲染了叶问面对正处青春期的儿子叛逆行为的无奈与苦闷。

  值得注意的是,《叶问4》中关于父与子的冲突,不仅存在于叶问父子之间,而且也存在于旧金山中华总会的会长万宗华和他的女儿万若男父女关系中。与叶问不赞成他儿子叶正习武相反,万宗华却一心希望女儿万若男能够继承祖传的太极拳功夫。在美国长大的万若男,显然喜欢的是诸如舞蹈、啦啦队之类的运动,对万宗华强迫她学习的太极拳则存在明显的抵触情绪。

  《叶问4》作为功夫武侠类型片,却用不少篇幅来叙述父与子两代人的矛盾,固然表明编导有意在这部类型片中杂糅了家庭伦理的叙事因素,以期更好地拓展受众群的共鸣;但更重要的是,编导恰恰通过东西方两个华人家庭围绕子承父业习武这一话题展开的冲突,深刻地表明了在社会现代化转型的语境中,功夫武侠业已存在着无可避免的代际冲突。因此,在《叶问4》的镜像话语中,父与子的冲突,其文化意义大于家庭伦理意义,父与子的矛盾,业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转型焦虑的语义场。

  耐人寻味的是,与万宗华希望女儿若男学习太极拳而产生矛盾不同,叶问的父子矛盾,却在于儿子叶正一心想跟随父亲习武,不料遭到身为父亲的叶问的强烈反对。叶问因此只身漂洋过海,来到美国谋求为孩子求学的资格。我们认为,编导之所以将叶问的父子矛盾赋予这种反向的冲突内涵,其目的在于表现主人公叶问对社会文化的现代性裂变有着一种过人的敏锐和洞察。年逾七旬的叶问,显然清楚地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消逝,曾经辉煌的功夫,在未来的社会发展中可能会被取代或是被历史遗忘。因此,叶问强烈地反对儿子习武,根本的原因在于在他生命的晚年,开始对自己曾经坚守的东西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和否定。因此,在现代工业文明社会中,再把功夫这种传统的“遗风”和“绝技”,传承给自己的下一代,是否还有价值?

  美国学者阿瑞夫·德里克在《现代主义和反现代主义》一文中指出:“启蒙运动既成为使人们从过去解放出来的工具又是对民族的主体性和智慧的否定;而过去则既成为一种民族特性的源泉又是加诸现在的负担……诸如此类的矛盾无穷无尽;它们在不同的社会视野里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但是它们都属于现代性的矛盾。”(3)因此,《叶问4》开篇,叶问与儿子之间的矛盾关系,折射的其实就是在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人们对传统文化矛盾与焦虑的复杂心态。《叶问4》致力于表现这种复杂性,使得该片不再只是一部功夫类型片,而具有了一种对传统功夫武侠的反思意味。

  三、反转的叙事逻辑

  

  《叶问4:完结篇》剧照

  反转是类型电影情节叙事常用的一个技巧。一般认为,反转的内在叙事动力,来源于情节向相反情节转化的过程;反转的外在表征,则体现为人物身份或命运转变前后的二元对立,即人物身份或命运的出发点为A,但是随着剧情的演变,其最终的结局却走向A的对立面B。类型电影的情节叙事,之所以偏爱反转的叙事手法,其目的就在于通过对人物身份、动作和命运的意料之外的叙述,制造出扣人心弦的悬念,以强化影片剧情的戏剧张力。

  《叶问4》整体的剧情设计,无疑是采用了反转的手法。影片破题,围绕叶正被退学之后何去何从,叶问与叶正父子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叶问坚持己见,只身前往美国,试图为叶正谋求在美国求学的资格,父子关系因此走向了对立;影片大结局时,从美国归来的叶问,认同了叶正的习武要求,叶正则在获悉叶问身患癌症之后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苦心,父子二人终于冰释前嫌,走向了和解。

  在这个意义上,《叶问4》叙述叶问从香港前往美国的历程,其目的就在于表现叶问何以最终认同儿子立场的历程。叶问前往旧金山当地学校沟通的时候,无意中目睹了美国当地校园发生的针对华人学生万若男的校园霸凌事件,诸多白人学生因为不满万若男担任啦啦队的队长,对她进行围殴。虽然叶问出手制止了白人学生针对万若男的霸凌行为,但是这种明显的种族歧视,无疑极大地动摇了叶问送叶正前来求学的初衷。

  真正让叶问改变想法的,是他在美国遭遇种族歧视之后对武者功能和意义的重新认识。在异国他乡,旧金山中华总会里的华人抱团结社,采取一种不与外界来往以求自保的防御型姿态。中华总会会长万宗华反复告诫自己的女儿不可逞强,凡事能“忍”则忍,但是,即使如此,若男依然无法逃脱校园霸凌。中华总会举行的中秋晚会,也惨遭当地海军陆战队空手道教官哥连的挑衅。万宗华则被移民局以莫须有的罪名羁押,随后又不得不接受海军陆战队军官巴顿的挑战而被打成重伤……种种忍无可忍的屈辱,终于激发了作为一个武者的叶问的绝地反击。因此,叶问自己曾这样定义武者的内涵:遇到不公义之事,一定要站出来,这就是练武者的初心。

  纵观电影《叶问》系列,其实无不贯穿着主人公叶问作为一个武者决然毅然地接受他者的蛮横挑战而捍卫人间正义的初心。在《叶问》故事系列中,其叙事空间不断拓展,从内地迁徙至香港,从东方辗转至西方,其对手也分别来自日本、英国和美国等发达资本主义列强。很显然,《叶问》系列在故事设计中,隐喻着叶问所面对的挑战日益艰难,体现出整个故事系列日趋强化的戏剧张力,并以此彰显着主人公叶问始终不改、老而弥坚的武者初心。

  结语

  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认为,历史发展“必须有一种把受到挑战的一方由平衡状态推入不平衡状态的冲力,使之暴露在新的挑战面前,因而激励它做出以进一步的平衡为形式的新应战,而结局却是又一次的不平衡,实际是一种潜在的无止境的进程”。(4)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任何挑战本身固然对现状构成了冲击,但如果把这种冲击的挑战转化为自我变革的动力,就可以打破传统文化心理中的封闭思想与惰性,实现新的平衡,并推动历史的发展与进步。只有从这一历史逻辑出发,我们才可以理解,《叶问4》文本内部所存在的诸多矛盾与悖论:如万宗华虽然口口声声拒绝把中国功夫传给外邦异族,自己却移居美国,女儿也就读于美国学校。影片的主人公叶问,一方面用咏春拳抗衡来自异邦洋人的歧视和欺凌;另一方面又积极鼓励自己的弟子李小龙将咏春拳翻译成英文,教导洋人学习中国功夫。影片最意味深长的,则是叶问最大的挑战来自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军官巴顿,但影片的结尾却打出这样的字幕:“美军自70年代起,广邀唐人街师傅作客席教官,教授中国功夫。2001年,海军陆战队正式编定中华武术为必修课程。”我们认为,《叶问4》这种貌似矛盾的叙述,恰恰体现了创作者超越了简单的非敌即友、两极对立的思维方式,力图在坚守民族话语的同时,又不失开放与包容的立场与心态。近代以来,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浴火重生,恰恰就是在顽强抵御外侮的同时,又积极学习西方的先进文化与技术,在与西方的对话与交流中,推动民族文化自身不断走向发展与强大。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叶问4》就以这样的镜头语言,在后全球化时代展示了最后一个武者的永恒背影。

  (范志忠,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

  注释

  (1)丘静美、朱晓曦《类型研究与冷战电影:简论“十七年”特务侦察片》,《当代电影》2006年5期。

  (2)魏城《全球化死亡之旅始于2016?》,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0407/weixinloginarchive。

  (3)转引自蓝爱国《解构十七年》,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25页。

  (4)[英]阿诺德·汤因比《历史研究》,刘北成、郭小凌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19页。

  编辑:谢鹏翔

  校对:赵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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