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鸿评点《西游记》第五十五回

栏目:旅游资讯  时间:2023-08-16
手机版

  第五十五回 色邪淫戏唐三藏 性正修持不坏身

  明代邹守益《东廓语录》说:“性字从心从生,这心之生理,精明真纯,是发育峻极的根本。”“性”,就是我们生命中的这颗心。这颗心的品质,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周易·乾卦·彖辞》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北宋胡瑗《论语说》解释说:“命者禀之于天,性者命之在我。在我者修之,禀于天者顺之。”

  《二程遗书·二先生语一》解释说:“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

  南宋胡宏《知言·修身》解释说:“万物生于天,万事宰于心。性,天命也;命,人心也。”

  王阳明《稽山书院尊经阁记》解释说:“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

  魏晋李康《运命论》说:“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

  “性正修持不坏身”,就是率性修道。

  却说孙大圣与猪八戒正要使法定那些妇女,忽闻得风响处,沙僧嚷闹,急回头时,不见了唐僧。行者道:“是甚人来抢师父去了?”沙僧道:“是一个女子,弄阵旋风,把师父摄了去也。”【五代谭峭《化书·术化·心变》:“至淫者化为妇人,至暴者化为猛虎……是故乐者其形和,喜者其形逸,怒者其形刚,忧者其形戚。斯亦变化之道也。”】行者闻言,唿哨跳在云端里,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只见一阵灰尘,风滚滚,往西北上去了。急回头叫道:“兄弟们,快驾云同我赶师父去来!”八戒与沙僧,即把行囊捎在马上,响一声,都跳在半空里去。

  慌得那西梁国君臣女辈,跪在尘埃,都道:“是白日飞升的罗汉,我主不必惊疑。唐御弟也是个有道的禅僧,我们都有眼无珠,错认了中华男子,枉费了这场神思。请主公上辇回朝也。”【有聚必有散,有深情必有背离,有欢欣必有悲戚,回去吧,我的女王,两颗心本来就不相识,现在不过重新回到了不相识的状态而已。】女王自觉惭愧,多官都一齐回国不题。

  司空图《情赋》说:“暖融溶兮傍曲塘,扶兰心兮牵藕肠。”此心已动,即使已过女儿国,心中并未真正放下女色,好色胜于好德,我们的灵魂最终还是难免被色魔蝎子精捉走。

  《论语·子罕》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唐代常得志《兄弟论》说:“溺于情者薄于义,寡于私者丰于道。”张三丰《戒淫篇》说:“夫好色之人,己身不正,一种柔肠媚骨,不能制人,必多为人所制。由是徇私情,废孝友,父母兄弟,弃置不顾……有志者清心为基,知耻为用,坚忍为守,戒惧为志,持之以不苟,养之以湛如。”女儿国故事,并非让此心无情,而是让此心不因情欲走上邪路,让我们面对女色的诱惑不动心,让此心不沉溺于情欲,让此心好德胜于好色。

  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为了证明自己不好色,就描绘了这种不动心的境界: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李煜《昭惠周后诔》说:“我心无忧,物莫能乱。”

  朱熹《近思录·为学第二》说:“内重则可以胜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

  《明儒学案?浙中王门学案·郎中王龙溪先生畿》说:“忿不止于愤怒,凡嫉妒褊浅,不能容物,念中悻悻,一些子放不过,皆忿也。欲不止于淫邪,凡染溺蔽累,念中转转,贪恋不肯舍却,皆欲也。”

  马可·奥勒留《沉思录》说:“不受制于情欲的灵魂是一座城堡,是我们面对未来时坚不可摧的屏障。”

  斯宾诺莎《伦理学》说:“我把人在克制情感上的软弱无力称为奴役,因为一个人为情感所支配,行为便没有自主权,而受命运的宰割。”

  英国作家本杰明·迪斯雷利《康宁斯比》说:“行动不受感情支配的人才是真正的伟大。”

  基里尔·瓦西列夫《情爱论》说:“情欲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果失去控制,就可能成为灾难。”

  松下幸之助《经营者365金言》说:“不被自己的情感所围困,通权达变,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处世之道。”

  《加缪手记》说:“扬弃女性魅力的奴役。”

  池田大作《女性箴言》说:“只受感情支配的人,无异于精神上的幼儿。”

  《傅雷家书》说:“感情必须由理智控制。要做到,必须下一番苦功在实际生活中长期锻炼。”

  战胜蝎子精,寓意此心不做情欲的奴隶。

  却说孙大圣兄弟三人腾空踏雾,望着那阵旋风,一直赶来,前至一座高山,只见灰尘息静,风头散了,更不知怪向何方。兄弟们按落云雾,找路寻访,忽见一壁厢,青石光明,却似个屏风模样。三人牵着马转过石屏,石屏后有两扇石门,门上有六个大字,乃是“毒敌山琵琶洞”。八戒无知,上前就使钉钯筑门。行者急止住道:“兄弟莫忙。我们随旋风赶便赶到这里,寻了这会,方遇此门,又不知深浅如何。倘不是这个门儿,却不惹他见怪?你两个且牵了马,还转石屏前立等片时,待老孙进去打听打听,察个有无虚实,却好行事。”沙僧听说,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粗中有细,果然急处从宽。”他二人牵马回头。

  孙大圣显个神通,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作蜜蜂儿【贪花好色】,真个轻巧!你看他:

  翅薄随风软,腰轻映日纤【轻薄】。

  嘴甜曾觅蕊【采花】,尾利善降蟾。

  酿蜜【甜蜜】功何浅,投衙礼自谦。

  如今施巧计,飞舞入门檐。

  行者自门瑕处钻将进去,飞过二层门里,只见正当中花亭子上端坐着一个女怪,左右列几个彩衣绣服,丫髻两衠的女童,都欢天喜地,正不知讲论甚么。这行者轻轻的飞上去,钉在那花亭格子上,侧耳才听,又见两个总角蓬头女子,捧两盘热腾腾的面食,上亭来道:“奶奶,一盘是人肉馅的荤馍馍,一盘是邓沙馅的素馍馍。”那女怪笑道:“小的们,搀出唐御弟来。”几个彩衣绣服的女童,走向后房,把唐僧扶出。那师父面黄唇白,眼红泪滴。行者在暗中嗟叹道:“师父中毒了!”

  色乃伤身之剑。形形色色的诱惑,常常毒害人心。所以淫魔蝎子精住在毒敌山琵琶洞。

  唐代朱敬则《隋炀帝论》可为例证:“彼炀帝者,聪明多智,广学博闻,岂不知蛟龙失悖,渔父足得为害,鲸鲵出水,蝼蚁可以为灾?忽乃弃崤函之奥区,违河洛之重阻。言贼者获罪,敢谏者受刑。岂不是色醉其心,天夺其鉴?”

  那怪走下亭,露春葱十指纤纤,扯住长老道:“御弟宽心。我这里虽不是西梁女国的宫殿,不比富贵奢华,其实却也清闲自在,正好念佛看经。我与你做个道伴儿,真个是百岁和谐也。”三藏不语。那怪道:“且休烦恼。我知你在女国中赴宴之时,不曾进得饮食。这里荤素面饭两盘,凭你受用些儿压惊。”三藏沉思默想道:“我待不说话,不吃东西,此怪比那女王不同,女王还是人身,行动以礼;此怪乃是妖神,恐为加害,奈何?【以礼好色,是人;如娱乐圈般吸毒、下迷药,无底线好色,是怪。】……我三个徒弟,不知我困陷在于这里,倘或加害,却不枉丢性命?……”以心问心,无计所奈,只得强打精神,开口道:“荤的何如?素的何如?”女怪道:“荤的是人肉馅馍馍,素的是邓沙馅馍馍。”三藏道:“贫僧吃素。”那怪笑道:“女童,看热茶来,与你家长爷爷吃素馍馍。”一女童,果捧着香茶一盏,放在长老面前。那怪将一个素馍馍劈破【 “素心可破,道心不妨随手拈来”( 清代刘一明《西游原旨》)】,递与三藏。三藏将个荤馍馍囫囵递与女怪。女怪笑道:“御弟,你怎么不劈破与我?”三藏合掌道:“我出家人,不敢破荤。”【色心不可破。】那女怪道:“你出家人不敢破荤,怎么前日在子母河边吃水高【水糕】,今日又好吃邓沙馅?”三藏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

  《马太福音·论奸淫》说:“凡看见妇女就动淫念的,这人心里已经与她犯奸淫了。”

  见诱惑而色心荡漾,水高船急;恣欲望而善念难行,沙陷马迟:正是色魔猖獗的根源。还是出身流沙河的沙僧一语道破:“这泼贱也不知从那里就随将我们来!”

  行者在格子眼【礼教】听着两个言语相攀,恐怕师父乱了真性,忍不住,现了本相,掣铁棒喝道:“孽畜无礼!”那女怪见了,口喷一道烟光,把花亭子罩住,教:“小的们,收了御弟!”他却拿一柄三股钢叉,跳出亭门,骂道:“泼猴惫懒!怎么敢私入吾家,偷窥我容貌!不要走!吃老娘一叉!”这大圣使铁棒架住,且战且退。

  二人打出洞外。那八戒、沙僧,正在石屏前等候,忽见他两个争持,慌得八戒将白马牵过道:“沙僧,你只管看守行李、马匹,等老猪去帮打帮打。”好呆子,双手举钯,赶上前叫道:“师兄靠后,让我打这泼贱!”那怪见八戒来,他又使个手段,呼了一声,鼻中出火,口内生烟,把身子抖了一抖,三股叉飞舞冲迎。那女怪也不知有几只手,没头没脸的滚将来。这行者与八戒,两边攻住。那怪道:“孙悟空,你好不识进退!我便认得你,你是不认得我。你那雷音寺里佛如来,也还怕我哩。【《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量你这两个毛人,到得那里!都上来,一个个仔细看打!”这一场怎见得好战:

  女怪威风长,猴王气概兴。天蓬元帅争功绩,乱举钉钯要显能。那一个手多叉紧烟光绕,这两个性急兵强雾气腾。女怪只因求配偶,男僧怎肯泄元精!阴阳不对相持斗,各逞雄才恨苦争。阴静养荣思动动,阳收息卫爱清清。致令两处无和睦,叉钯铁棒赌输赢。这个棒有力,钯更能,女怪钢叉丁对丁。毒敌山前三不让,琵琶洞外两无情。那一个喜得唐僧谐凤侣,这两个必随长老取真经。惊天动地来相战,只杀得日月无光星斗更!

  三个斗罢多时,不分胜负。【纪伯伦《先知·论理性与热情》说:“心灵常常是战场,在此你们的理性与判断同你们的热情与欲望彼此交锋。”】那女怪将身一纵,使出个倒马毒桩,不觉的把大圣头皮上扎了一下。行者叫声“苦啊!”忍耐不得,负痛败阵而走。八戒见事不谐,拖着钯彻身而退。那怪得了胜,收了钢叉。

  古希腊欧里庇得斯《美狄亚》说:“情感压倒理智,就是人间产生罪恶的原因。”

  莎士比亚《无事生非》说:“智慧和情感在这么一个娇嫩的身体里交战,十之八九情感会得到胜利的。”

  能够驱逐情感的,不是理性,而只是更强烈、更痛苦的情感。

  行者抱头,皱眉苦面,叫声“利害!利害!”八戒到跟前问道:“哥哥,你怎么正战到好处,却就叫苦连天的走了?”行者抱着头,只叫:“疼!疼!疼!”沙僧道:“想是你头风发了?”行者跳道:“不是!不是!”八戒道:“哥哥,我不曾见你受伤,却头疼,何也?”行者哼哼的道:“了不得!了不得!我与他正然打处,他见我破了他的叉势,他就把身子一纵,不知是件甚么兵器,着我头上扎了一下,就这般头疼难禁;故此败了阵来。”八戒笑道:“只这等静处常夸口,说你的头是修炼过的。却怎么就不禁这一下儿?”行者道:“正是。我这头,自从修炼成真,盗食了蟠桃仙酒,老子金丹;大闹天宫时,又被玉帝差大刀鬼王、二十八宿,押赴斗牛宫外处斩,那些神将使刀斧锤剑,雷打火烧;及老子把我安于八卦炉,锻炼四十九日,俱未伤损。今日不知这妇人用的是甚么兵器,把老孙头弄伤也!”沙僧道:“你放了手,等我看看。莫破了!”行者道:“不破!不破!”【此心虽未破戒,但疼痒难耐。】八戒道:“我去西梁国讨个膏药你贴贴。”行者道:“又不肿不破,怎么贴得膏药?”八戒笑道:“哥啊,我的胎前产后病倒不曾有,你倒弄了个脑门痈了。”沙僧道:“二哥且休取笑。如今天色晚矣,大哥伤了头,师父又不知死活,怎的是好!”

  行者哼道:“师父没事。我进去时,变作蜜蜂儿,飞入里面,见那妇人坐在花亭子上。少顷,两个丫鬟,捧两盘馍馍:一盘是人肉馅,荤的;一盘是邓沙馅,素的。又着两个女童扶师父出来吃一个压惊,又要与师父做甚么道伴儿。师父始初不与那妇人答话,也不吃馍馍;后见他甜言美语,不知怎么,就开口说话,却说吃素的。那妇人就将一个素的劈开,递与师父。师父将个囫囵荤的递与那妇人。妇人道:‘怎不劈破?’师父道:‘出家人不敢破荤。’那妇人道:‘既不破荤,前日怎么在子母河边饮水高,今日又好吃邓沙馅?’师父不解其意,答他两句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我在格子上听见,恐怕师父乱性,便就现了原身,掣棒就打。他也使神通,喷出烟雾,叫‘收了御弟’,就轮钢叉,与老孙打出洞来也。”沙僧听说,咬指道:“这泼贱也不知从那里就随将我们来,把上项事都知道了!”

  八戒道:“这等说,便我们安歇不成?莫管甚么黄昏半夜,且去他门上索战,嚷嚷闹闹,搅他个不睡,莫教他捉弄了我师父。”行者道:“头疼,去不得!”沙僧道:“不须索战。一则师兄头痛;二来我师父是个真僧,决不以色空乱性。且就在山坡下,闭风处,坐这一夜,养养精神,待天明再作理会。”遂此,三个弟兄,拴牢白马,守护行囊,就在坡下安歇不题。

  却说那女怪放下凶恶之心,重整欢愉之色,叫:“小的们,把前后门都关紧了。”【妖不在外。罗曼·罗兰《托尔斯泰传》说:“情欲并未战败——事实上它从未战败,情欲与神灵的争斗在一直心中秘密地进行。”】又使两个支更,防守行者。但听门响,即时通报。却又教:“女童,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烛焚香,请唐御弟来,我与他交欢。”遂把长老从后边搀出。那女怪弄出十分娇媚之态,携定唐僧道:“常言‘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且和你做会夫妻儿,耍子去也。”

  这长老咬定牙关,声也不透。欲待不去,恐他生心害命,只得战兢兢,跟着他步入香房。却如痴如痖,那里抬头举目,更不曾看他房里是甚床铺幔帐,也不知有甚箱笼梳妆。那女怪说出的雨意云情,亦漠然无听。好和尚,真是那:

  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他把这锦绣娇容如粪土,金珠美貌若灰尘。一生只爱参禅,半步不离佛地。那里会惜玉怜香,只晓得修真养性。那女怪,活泼泼,春意无边;这长老,死丁丁,禅机有在。一个似软玉温香,一个如死灰槁木。那一个,展鸳衾,淫兴浓浓;这一个,束褊衫,丹心耿耿。那个要贴胸交股和鸾凤,这个要面壁归山访达摩。女怪解衣,卖弄他肌香肤腻;唐僧敛衽,紧藏了糙肉粗皮。女怪道:“我枕剩衾闲何不睡?”唐僧道:“我头光服异怎相陪!”那个道:“我愿作前朝柳翠翠。”这个道:“贫僧不是月阇黎【话本小说《月明和尚度柳翠》中的月明和尚】。”女怪道:“我美若西施还袅娜。”唐僧道:“我越王因此久埋尸。”女怪道:“御弟,你记得‘宁教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唐僧道:“我的真阳为至宝,怎肯轻与你这粉骷髅【八戒曾如此骂女王】……”

  他两个散言碎语的,直斗到更深,唐长老全不动念。

  《旧约·箴言》说:“你要保守你心,胜过保守一切。”

  理解唐僧的非凡毅力,可参照唐寅《西洲话旧图》:“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些须做得工夫处,不损胸前一片天。”

  亦可参照科威特女作家穆尼尔·纳素夫《愿你生活更美好》:“英雄的青春并不是在花前月下的缠绵悱恻中度过的,而是在历史的转折点经受严峻的考验,用非凡的毅力演奏出气势磅礴的生命交响乐。”

  那女怪扯扯拉拉的不放,这师父只是老老成成的不肯。直缠到有半夜时候,把那怪弄得恼了,叫:“小的们,拿绳来!”可怜将一个心爱的人儿,一条绳,捆的像个猱狮模样。【古罗马塞内加《致鲁西流书信集》说:“做情欲奴隶的人,没有一个是自由如意的。”波斯诗人萨迪《蔷薇园》说:“理性为情感所掌握,如同一个软弱的人落在泼辣的妇人手中。”《贝多芬语录》说:“没有和灵魂结合在一块的肉体享受是兽性的。”】又教拖在房廊下去,却吹灭银灯,各归寝处。一夜无词。

  长夜漫漫,更凸显守夜人的品格。

  古印度提鲁瓦鲁瓦尔《古拉尔箴言》说:“能以理智克制丑欲者,必达超脱之崇高境界。”

  苏辙《三论分别邪正札子》说:“圣人之德,莫如至诚,至诚之功,存于不息。有能推至诚之心,而加以不息之久,则天地可动,金石可移。”三藏至诚,感天动地。天神相助,已不远。

  不觉的鸡声三唱。【伏昴日星官。】那山坡下孙大圣欠身道:“我这头疼了一会,到如今也不疼不麻,只是有些作痒。”八戒笑道:“痒便再教他扎一下,何如?”行者啐了一口道:“放!放!放!”八戒又笑道:“放!放!放!我师父这一夜倒浪!浪!浪!”【放浪形骸,色心猖獗。】沙僧道:“且莫斗口。天亮了,快赶早儿捉妖怪去。”行者道:“兄弟,你只管在此守马,休得动身。猪八戒跟我去。”

  那呆子抖擞精神,束一束皂锦直裰,相随行者,各带了兵器,跳上山崖,径至石屏之下。行者道:“你且立住。只怕这怪物夜里伤了师父,先等我进去打听打听。倘若被他哄了,丧了元阳,真个亏了德行,却就大家散火;若不乱性情,禅心未动,却好努力相持,打死精怪,救师西去。”八戒道:“你好痴哑!常言道:‘干鱼可好与猫儿作枕头?’就不如此,就不如此,也要抓你几把是!”【亚里士多德《修辞学》说:“情感改变着人们,影响着人们的判断,并且还伴随着愉快和痛苦。”】行者道:“莫胡疑乱说,待我看去。”

  好大圣,转石屏,别了八戒。摇身还变个蜜蜂儿,飞入门里。见那门里有两个丫鬟,头枕着梆铃,正然睡哩。却到花亭子观看,那妖精原来弄了半夜,都辛苦了,一个个都不知天晓,还睡着哩。行者飞来后面,隐隐的只听见唐僧声唤。忽抬头,见那步廊下四马攒蹄捆着师父。行者轻轻的钉在唐僧头上,叫:“师父。”唐僧认得声音,道:“悟空来了?快救我命!”行者道:“夜来好事如何?”三藏咬牙道:“我宁死也不肯如此!”行者道:“昨日我见他有相怜相爱之意,却怎么今日把你这般挫折?”三藏道:“他把我缠了半夜,我衣不解带,身未沾床。他见我不肯相从,才捆我在此。你千万救我取经去也!”【陈继儒《小窗幽记》说:“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他师徒们正然问答,早惊醒了那个妖精。妖精虽是下狠,却还有流连不舍之意。一觉翻身,只听见“取经去也”一句,他就滚下床来,厉声高叫道:“好夫妻不做,却取甚么经去?”

  行者慌了,撇却师父,急展翅,飞将出去,现了本相,叫声“八戒。”那呆子转过石屏道:“那话儿成了否?”行者笑道:“不曾!不曾!老师父被他摩弄不从,恼了,捆在那里。正与我诉说前情,那怪惊醒了,我慌得出来也。”八戒道:“师父曾说甚来?”行者道:“他只说衣不解带,身未沾床。”八戒笑道:“好!好!好!还是个真和尚!我们救他去!”

  呆子粗鲁,不容分说,举钉钯,望他那石头门上尽力气一钯,唿喇喇筑做几块。唬得那几个枕梆铃睡的丫鬟,跑至二层门外,叫声“开门!前门被昨日那两个丑男人打破了!”那女怪正出房门,只见四五个丫鬟跑进去报道:“奶奶,昨日那两个丑男人又来把前门已打碎矣。”那怪闻言,即忙叫:“小的们!快烧汤洗面梳妆!”叫:“把御弟连绳抬在后房收了。等我打他去!”好妖精,走出来,举着三股叉,骂道:“泼猴!野彘!老大无知!你怎敢打破我门!”【金猴、木母,劈破玄牝之门。南宋萧廷芝诗曰:“身中一窍名玄牝,的在三关要路头。若也知时能运用,木金交并自沉浮。”】八戒骂道:“滥淫贱货!你倒困陷我师父,返敢硬嘴!我师父是你哄将来做老公的,快快送出饶你!敢再说半个‘不’字,老猪一顿钯,连山也筑倒你的!”那妖精那容分说,抖擞身躯,依前弄法,鼻口内喷烟冒火,举钢叉就刺八戒。八戒侧身躲过,着钯就筑。孙大圣使铁棒并力相帮。那怪又弄神通,也不知是几只手,左右遮拦。交锋三五个回合,不知是甚兵器,把八戒嘴唇上,也又扎了一下。那呆子拖着钯,侮着嘴,负痛逃生。行者却也有些醋【怵】他,虚丢一棒,败阵而走。那妖精得胜而回,叫小的们搬石块垒迭了前门不题。

  却说那沙和尚正在坡前放马,只听得那里猪哼。忽抬头,见八戒侮着嘴,哼将来。沙僧道:“怎的说?”呆子哼道:“了不得!了不得!——疼!疼!疼!”说不了,行者也到跟前,笑道:“好呆子啊!昨日咒我是脑门痈,今日却也弄做个肿嘴瘟了!”八戒哼道:“难忍难忍!疼得紧!利害,利害!”

  三人正然难处,只见一个老妈妈儿,左手提着一个青竹篮儿,自南山路上挑菜而来。沙僧道:“大哥,那妈妈来得近了,等我问他个信儿,看这个是甚妖精,是甚兵器,这般伤人。”行者道:“你且住,等老孙问他去来。”行者急睁睛看,只见头直上有祥云盖顶,左右有香雾笼身。行者认得,即叫:“兄弟们,还不来叩头!那妈妈是菩萨来也。”慌得猪八戒忍疼下拜,沙和尚牵马躬身,孙大圣合掌跪下,叫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那菩萨见他们认得元光,即踏祥云,起在半空,现了真像。原来是鱼篮之像。行者赶到空中,拜告道:“菩萨,恕弟子失迎之罪!我等努力救师,不知菩萨下降;今遇魔难难收,万望菩萨搭救搭救!”菩萨道:“这妖精十分利害。他那三股叉是生成的两只钳脚。扎人痛者,是尾上一个钩子,唤做‘倒马毒’。本身是个蝎子精。他前者在雷音寺听佛谈经,如来见了,不合用手推他一把,他就转过钩子,把如来左手中拇指上扎了一下。如来也疼难禁,即着金刚拿他。他却在这里。若要救得唐僧,除是别告一位方好。我也是近他不得。”行者再拜道:“望菩萨指示指示,别告那位去好,弟子即去请他也。”菩萨道:“你去东天门里光明宫告求昴日星官,方能降伏。”言罢,遂化作一道金光,径回南海。

  蝎子精倒马毒,正是为情所困者心痒难耐、心痛难忍、万般无助、默默忍受的写照,正是陷于诱惑而不能自拔者痛苦不堪的写照。金庸《神雕侠侣》中,被情花刺伤,一动情欲就疼痒无比,只有“绝情丹”可解毒,与此寓意相同。

  孙大圣才按云头,对八戒、沙僧道:“兄弟放心,师父有救星了。”沙僧道:“是那里救星?”行者道:“才然菩萨指示,教我告请昴日星官。老孙去来。”八戒侮着嘴哼道:“哥啊!就问星官讨些止疼的药饵来!”行者笑道:“不须用药,只似昨日疼过夜就好了。”沙僧道:“不必烦叙,快早去罢。”

  好行者,急忙驾筋斗云。须臾,到东天门外。忽见增长天王当面作礼道:“大圣何往?”行者道:“因保唐僧西方取经,路遇魔障缠身,要到光明宫见昴日星官走走。”忽又见陶、张、辛、邓四大元帅,也问何往。行者道:“要寻昴日星官去降妖救师。”四元帅道:“星官今早奉玉帝旨意,上观星台巡札去了。”行者道:“可有这话?”辛天君道:“小将等与他同下斗牛宫,岂敢说假?”【南宋萧廷芝诗曰:“劈开玄牝露双关,锻炼功夫不等闲。学者要知端的处,直须北斗面南看。”八戒打破女妖洞门;昴日星官上斗牛宫观星台,寓意即在于此。】陶天君道:“今已许久,或将回矣。大圣还先去光明宫;如未回,再去观星台可也。”大圣遂喜,即别他们,至光明宫门首,果是无人,复抽身就走,只见那壁厢有一行兵士摆列,后面星官来了。

  《尚书·尧典》记载:“日短,星昴,以正仲冬。”白昼时间最短的冬至,黄昏时昴星出现在正南方。南方属火,光明心所在,所以行者先到光明宫。宋代陈录《善诱文·超然居士六法图日用八如》说:“无私如天地,光明如日月,静重如须弥,深广如大海,无住如虚空,随顺如流水,荣辱如空华,冤亲如梦幻。”

  冬至阴气虽盛,一阳已生。北宋薛式《丹髓歌》说:“炼丹不用寻冬至,身中自有一阳生。”所以行者看见“一行兵士摆列”。

  那星官还穿的是拜驾朝衣,一身金缕。但见他:

  冠簪五岳金光彩,笏执山河玉色琼。

  袍挂七星云叆叇,腰围八极宝环明。

  叮当珮响如敲韵,迅速风声似摆铃。

  翠羽扇开来昴宿,天香飘袭满门庭。

  前行的兵士,看见行者立于光明宫外,急转身报道:“主公,孙大圣在这里也。”那星官敛云雾整束朝衣,停执事分开左右,上前作礼道:“大圣何来?”行者道:“专来拜烦救师父一难。”星官道:“何难?在何地方?”行者道:“在西梁国毒敌山琵琶洞。”星官道:“那山洞有甚妖怪,却来呼唤小神?”行者道:“观音菩萨适才显化,说是一个蝎子精。特举先生方能治得,因此来请。”星官道:“本欲回奏玉帝;奈大圣至此,又感菩萨举荐,恐迟误事,小神不敢请献茶,且和你去降妖精,却再来回旨罢。”

  大圣闻言,即同出东天门,直至西梁国。望见毒敌山不远,行者指道:“此山便是。”星官按下云头,同行者至石屏前山坡之下。沙僧见了道:“二哥起来,大哥请得星官来了。”那呆子还侮着嘴道:“恕罪!恕罪!有病在身,不能行礼。”星官道:“你是修行之人,何病之有?”八戒道:“早间与那妖精交战,被他着我唇上扎了一下,至今还疼呀。”星官道:“你上来,我与你医治医治。”呆子才放了手,口里哼哼啧啧道:“千万治治!待好了谢你。”那星官用手把嘴唇上摸了一摸,吹一口气,就不疼了。呆子欢喜下拜道:“妙啊!妙啊!”行者笑道:“烦星官也把我头上摸摸。”星官道:“你未遭毒,摸他何为?”行者道:“昨日也曾遭过,只是过了夜,才不疼;如今还有些麻痒,只恐发天阴,也烦治治。”星官真个也把头上摸了一摸,吹口气,也就解了馀毒,不麻不痒了。八戒发狠道:“哥哥,去打那泼贱去!”星官道:“正是,正是。你两个叫他出来,等我好降他。”

  行者与八戒跳上山坡,又至石屏之后。呆子口里乱骂,手似捞钩,一顿钉钯,把那洞门外垒迭的石块爬开;闯至一层门,又一钉钯,将二门筑得粉碎。慌得那门里小妖飞报:“奶奶!那两个丑男人,又把二层门也打破了!”那怪正教解放唐僧,讨素茶饭与他吃哩,听见打破二门,即便跳出花亭子,轮叉来刺八戒。八戒使钉钯迎架。行者在旁,又使铁棒来打。那怪赶至身边,要下毒手,他两个识得方法,回头就走。

  那怪赶过石屏之后,行者叫声“昴宿何在?”只见那星官立于山坡上,现出本相,原来是一只双冠子大公鸡,昂起头来,约有六七尺高,对着妖精叫一声,那怪即时就现了本像,是个琵琶来大小的蝎子精。【北齐刘昼《刘子·防欲》说:“人之性贞,所以邪者,欲眩之也。身之有欲,如树之有蝎。树抱蝎则还自凿,身抱欲而返自害。故蝎盛则木折,欲炽则身亡。”无论男女,无论贫富贵贱,每颗心里都有一条色欲的虫子在作怪,使人动摇于圣贤和妖魔之间。制服这条虫子,此心就是圣贤。】星官再叫一声,那怪浑身酥软,死在坡前。有诗为证。诗曰:

  花冠绣颈若团缨,爪硬距长目怒睛。

  踊跃雄威全五德,峥嵘壮势羡三鸣。

  岂如凡鸟啼茅屋,本是天星显圣名。

  毒蝎枉修人道行,还原反本见真形。

  古印度《吠陀经》说:“智慧与黎明同醒。”

  九华山地藏殿联曰:“睡到二三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影,想起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孟子·告子上》说:“(良心)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

  南宋李侗说:“夜气清,则平旦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矣。”(《明儒学案·太仆夏东岩先生尚朴》)

  《朱子语类·孟子》说:“夜气至清,足以存得此良心……至夜气之静而犹不足以存,则去禽兽不远。”

  南宋刘克庄《挽礼侍中舍朔斋刘公》诗曰:

  玄都观里曾联句,铁壁堂中许附名。

  客舍炊粱成蝶梦,僧庐煨芋忽鸡鸣。

  君贤惜不登台辅,吾耄何堪拜老更。

  直待无身始无恨,有身死到恨难平。

  南宋陈普诗曰:“鸡鸣一念清如水。”

  南宋释重显《往复无间》偈曰:“鸡鸣丑,贵贱尊卑各相守。忙者忙兮闲者闲,古今休论自长久。”

  南宋陈柏《夙兴夜寐箴》说:“鸡鸣而寤,思虑渐驰,盍于其间,澹以整之……方寸湛然,凝神息虑。动静循环,惟心是监。”

  元代马致远《双调·夜行船》曲曰:“蛩吟一觉方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

  元代虞集《苏武慢》词曰:“算离情、何必天涯,咫尺路遥人远。空自笑、洛下书生,襄阳耆旧,梦底几时曾见……待鸡鸣,日出罗浮,飞渡海波清浅。”

  明代刘基《无寐》诗曰:

  夜长无寐待鸣鸡,及至鸡鸣梦却迷。

  惊起朝阳斜照屋,一眉残月在天西。

  明代钱德洪《与宁国诸友》说:“鸡鸣而醒,目即见物,耳即听物,心思即思物,无人不然。但主宰不精,怳惚因应,若有若无,故遇触即动,物过即留,虽已觉醒,犹为梦昼。见性之人,真机明察,一醒即觉,少过不及,觉早反亟。明透之人,无醒无觉,天则自着,故耳目聪明,心思睿智,于遇无触,于物无滞。”

  明代邹守益《东廓语录》说:“平旦之气,湛然虚明。”

  明代刘效祖《锁南枝·团圆梦》写道:“万种相思一笔勾抹,猛追魂三唱邻鸡,急睁眼一枕南柯。”

  清代黄景仁《贺新郎·太白墓和稚存韵》词曰:“语罢看君长揖去,顿身轻,一叶如飞鸟。残梦醒,鸡鸣了。”

  晚明张岱《陶庵梦忆序》写道:“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今当黍熟黄粱,车旋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问佛前,一一忏悔……”

  “鸡鸣枕”,本是葬礼中死者入殓的枕头。为情所困、辗转反侧、痛苦不堪的你,不妨想一想,当你一灵辞世、头枕鸡鸣之际,你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会来鸡鸣枕边再看你一眼吗?你曾经夙夜操劳、忧心忡忡、勾心斗角乃至丧心病狂获取的一切,现在哪一样是你的?

  鸡声三唱,唤醒一夕浊梦,唤来普天光明。所以最终消灭色魔的,是悟空从光明宫请来的昴日星官——其本相乃是一只大公鸡。

  八戒上前,一只脚躧住那怪的胸胔【zì腐肉】道:“孽畜!今番使不得倒马毒了!”那怪动也不动,被呆子一顿钉钯,捣作一团烂酱。【《新约·加拉太书》说:“顺着情欲撒种的,必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那星官复聚金光,驾云而去。行者与八戒、沙僧朝天拱谢道:“有累!有累!改日赴宫拜酬。”

  三人谢毕。却才收拾行李、马匹,都进洞里。见那大小丫鬟,两边跪下,拜道:“爷爷,我们不是妖邪,都是西梁国女人,前者被这妖精摄来的。你师父在后边香房里坐着哭哩。”行者闻言,仔细观看,果然不见妖气,遂入后边叫道:“师父!”那唐僧见众齐来,十分欢喜道:“贤徒,累及你们了!那妇人何如也?”【伊壁鸠鲁《致麦诺凯奥斯书》说:“肉体摆脱痛苦,灵魂得到解脱,才是心灵之乐。”】八戒道:“那厮原是个大母蝎子。幸得观音菩萨指示,大哥去天宫里请得那昴日星官下降,把那厮收伏。才被老猪筑做个泥了,——方敢深入于此,得见师父之面。”唐僧谢之不尽。又寻些素米、素面,安排了饮食,吃了一顿。把那些摄将来的女子赶下山,指与回家之路。点上一把火,把几间房宇,烧毁罄尽。请唐僧上马,找寻大路西行。正是:割断尘缘离色相,推干金海悟禅心。毕竟不知几年上才得成真,且听下回分解。

  西梁国女人,饮食男女也;蝎子精,淫也。许慎《说文解字》说:“久雨为淫。”此义后来又写作“霪”,如范仲淹《岳阳楼记》“若夫霪雨霏霏”。后引申为“过分”“无节制”,如成语“骄奢淫逸”。“淫威”,指威严过分;“淫费”,指花费过度。

  《古兰经·第二章》说:“你们的妻子好比是你们的田地,你们可以随意耕种。”

  唐代吕才《进大义婚书表》说:“天地判然后有男女,男女生然后有夫妇,夫妇合然后有父子,父子亲然后有德义,德义立然后有礼法,礼法作然后万物安……夫妇之道,乃天地之大义,风化之本源。”

  《周易?系辞下》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虽然肯定“好德”是心灵更高的境界,并未否定“好色”这一人的基本需求。即使是宋明理学统治的时代,与爱人正常的性生活,也是天经地义的,不会被视为淫荡。

  程颐《伊川易传·归妹卦》说:“阴阳之配合,男女之交媾,理之常也。然纵欲而流放,不由义理,则淫邪无所不至,伤身败德,岂人理哉?”

  南宋袁采《袁氏世范·处己》说:“饮食,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求之,则为饕为馋;男女,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狎之,则为奸为滥;财物,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得之,则为盗为贼。”

  张三丰《戒淫文》说:“夫夫妇妇,人道之常;草草花花,狭邪之径。”

  被视为“淫荡”“淫乱”“淫邪”的行为,那一定是过分了。吕坤《呻吟语·性命》说:“人情有当然之愿,有过分之欲。圣王者,足其当然之愿,而裁其过分之欲……此有余而彼不足,圣王调剂而均厘之,裁其过分者以益其当然。”过度的节制有违人性,而适度的节制则有助于战胜放纵。战胜蝎子精,乃是战胜此心无底线之欲,战胜此心过分之欲。

上一篇:这一车皮“戏精”为什么成为经典?科普《东方快车谋杀案》背后故事,
下一篇:【连载】《新闻与写作》海外学术前沿(第六期):人机互动的关系与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