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门可罗雀,旅游业春风难度

栏目:旅游资讯  时间:202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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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春晓

  2022年4月13日,湖南张家界,飘渺的云雾穿梭萦绕在绿意盎然的峰林沟壑间。图/视觉中国

  张家界,被称作世界级的旅游目的地。但清明假期,56岁的资深导游施力却没有接到一个客人。

  疫情发生后的这几年,旅游业明显萎缩,张家界也难以独善其身。施力形容,今年前几个月,整个行业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倒春寒”。这也是做了30年导游的他,从未料想到的事情。

  据文化和旅游部消息,2022年清明节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7541.9万人次,同比减少26.2%;实现国内旅游收入187.8亿元,同比减少30.9%,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39.2%。

  行业不景气,直接影响导游群体的收入。2022年已过去近4个月,施力只接待了1单3个游客,收入只有1000元。不少旅游人无奈转行,搞起了直播、送起了外卖、跑起了滴滴。

  疫情仍将是影响旅游经济发展的最大变数。在业内人士看来,国内旅游市场在短期和局部可能有波动,但是长期复苏向好的趋势不可逆转。另一方面,这两年的旅游消费呈现出高品质、重体验的新趋势。旅行者不再期待传统的打卡拍照,而更在意旅行过程中的独特感受,也就是说,怎么玩比去哪玩更重要。

  疫情之后,景区有多冷清

  施力上次接待游客,还是在3月初,这也是他今年来唯一一个订单。游客是老客户的亲戚,他们从外地自驾到张家界,3个人玩了5天,逛完了市内各大景区。这一单,他赚了1000块钱。

  “原来三五天就能赚一千多,每天差不多300多块钱,如果看个表演或者别的活动,会更高一点。”

  以往进入三四月,张家界的游客便熙熙攘攘多了起来。在施力的印象中,像天门山这样的景区一票难求,游客往往大排长龙。

  官方数据也能佐证他的说法,2019年清明期间,张家界全市旅游接待总人数125.08万人次。2021年同期仅67.54万人次。到了今年,各大景区的游客寥寥无几。

  施力带着3个游客上山时,完全不用担心排队的麻烦,“四公里的游览线,只有我们几个人在玩。而且玩得很快,5天时间,大大小小的景区都给他们安排上了。”

  空山不见人,连景区工作人员也悠闲了。他们不需要疏导人流或维持秩序,连咨询电话都少了。景区内的环保车(观光车)正常运行,不过,原来是人等车,现在需要车等人。施力和游客上车等了15分钟,也没见其他人上来,即便如此,司机还是发车了。

  由于湖南长沙、邵阳、岳阳、怀化多地出现本土病例,依靠旅游带动经济的张家界,也不得不做出行动。3月18日,当地发布经济通知,全市进入为期一个月的特护期,要求减少跨市区的流动,进一步强化核酸检测,同时,严格查验外来车辆人员。

  这一政策也让前往当地旅游的人数锐减。“一个多月前,多少还有游客来咨询,现在疫情不见缓和,外地人来不了,其他市的也受限。”施力说。

  疫情之前,张家界几项旅游指标实现了连年增长。2019年,张家界全年接待游客8162.09万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990.85亿元。放在全国来看,张家界2019年接待游客、入境游客和旅游收入均接近海南全省体量,而且两地游客人均消费金额只相差约50元。

  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张家界接待旅客人数大幅下滑,接待旅客人数为4949.2万人次。2021年全年数据,目前未见公布。

  上市公司张家界在投资平台表示,景区旅游实时人数是政府专门机构在统计,一般不对外。但由于疫情原因,目前游客不多,大庸古城的核心业态《遇见大庸》演艺和飞行影院也未对外开放。

  这一说法得到了武陵源景区一位工作人员的证实,“没有公布具体数据,但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景区游客还没工作人员多。游客还都是本地人。”

  张家界旅游业的“低迷”,也是国内大部分旅游城市的境况。拥有西递、宏村世界文化遗产的安徽黟县,清明小长假三天实际共接待游客988人,同比下降98.17%;门票收入5.1599万元,同比下降98.48%。其中,西递古村落仅接待了93位游客。

  游客消失,那些没钱可赚的行业

  张家界因旅游而兴,2019年,全市旅游从业人员超过30万人,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一;以旅游业为支柱的服务业对经济发展的贡献率高达78.3%。当游客消失,所有与之紧密相关的行业都命悬一线,这背后牵扯了无数以此谋生的个人与家庭。

  施力家的亲戚,90%以上的人从事旅游相关工作。

  他的弟弟在市区开了一家旅店,疫情之前,每间房费100多元,黄金季节涨得更高,如今,即便降到几十块钱,依然无人可住。为了减少支出,弟弟辞退了雇用的服务员,停掉了所有客房的水电。

  施力的侄女在景区上班,往年网络订单爆满,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没法按时吃饭,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太闲了”;他的侄子投资了酒店、餐饮、地产等业务,如今也将面临断贷和破产。施力说,侄子曾是家族中发展最快的亲戚,如今却成了最惨的一个。

  靠山吃山,施力自己家也面临同样的处境。他的女儿在旅行社上班,原来年收入五六万元,过完春节后,单位发不出工资,便放了长假;女婿从事旅游包车服务,疫情没了生意,先前去了建筑队搞装修,后来疫情管控升级,他已经回家“窝了”两个多月。

  2020年,女儿在市区买了房子,房贷每月2000块;两个外孙要上学,学校和兴趣班的花销大概1500元左右;全家6口人住在一起,各种花销算下来,全家每月的支出差不多得七八千块钱。

  施力常常怀念疫情之前的那几年,张家界旅游业高速增长,一家人的收入也是如此,仅仅他一人,每年就能稳稳当当赚到10万元,“这绝对没问题的。”他说,去年自己还赚了差不多3万元,但今年前四个月,几乎什么都没有。

  消失的游客去了哪里?根据文化和旅游部统计,本地休闲和近程度假成为清明节假期“主基调”,位置大数据监测显示,各地接待游客中省内游客占比94.9%。这意味着,整个清明节几乎没有人跨省旅游。

  旅游天堂苏州也没了生气。3月30日,苏州市国际旅行社协会、苏州市国内旅行社协会、苏州市旅游创新研究会等五家旅游协会联合发布行业请援呼吁书称,五家旅游协会的183家会员单位,超过90%旅游社已无法支付四月份员工工资、社保基金、房租。

  苏州旅行社行业2022年的营业收入同比上年度减少99%以上,“企业不运营,员工靠最低收入维持生计,已长达二年多,旅游工作者如何吃饱饭都已成问题……”呼吁书写道。

  在苏州之外,各地旅行业、酒店、餐饮等行业都曾向社会发布公开请援信。安徽酒店行业提到,今年一季度,不少酒店将在微利、亏损、关门的边缘上徘徊;深圳市民宿协会也表示,有相当数量的民宿自春节以来“零客源”、“零订单”、“零收入”。

  转行纾困,旅游业的自救和共救

  对旅游从业者来说,如何生存如何活下去成了当下面临的最大问题。做直播、卖特产、送外卖、跑滴滴,甚至去工地,那些无业可做的旅游业人,纷纷转向他们认为可以赚钱的行业。

  苏州一家旅行社老板张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自从2月苏州发生疫情以来,当地所有旅行社基本就处于停业状态,无论是省内还是省外的旅行业务,都不再接单。

  张立不愿意主动辞退旅行社的员工,很多都是跟着自己多年的老人了。为了赚钱,他带头做起了电商,销售当地的特色产品。这也是很多旅行社采取的措施,一些做国际业务的旅行社,还运用自己在境外的资源,把境外的土特产用物流方式运回国内售卖。

  在安徽黄山,当地一家导游服务公司选择转行采茶叶,已有几十人报名。根据招聘启事,基本待遇工资170元/天、包吃包住包车费,工期结束还可就近推荐进厂工作等。

  施力一家也在转行。春节之后,他的弟弟带着女儿、侄女等,去了浙江的工厂打工,但一切并没有想象的乐观。疫情反反复复,工厂也出现了一些状况,货进不来,产品发不出去,老板宣布临时停产放假。

  施力也出门找过活儿,但56岁成了迈不过的坎,无论建筑工地还是私营公司,都觉得他年龄太大了。

  妻子做了多年家庭主妇,如今也选择出门打工。前段时间,附近一家物业公司招聘女性清洁工,每个月1800元,还管一顿午饭。虽然只是临时工,但她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起码能补贴点家用。通过面试后,她便把带孙子的任务交给了施力。

  没钱可赚,只能把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施力喜欢热闹,往年旅游黄金期一过,他总要张罗朋友出去“撮一顿”,现在,他连买菜都要挑几家对比;干了几十年导游,他习惯了每天出门爬山,不舍得“花钱捅嗓子眼儿”,进不了景区的他只能望山兴叹。

  施力的几个年轻同行做起了直播,他有点羡慕。各大视频平台上,导游们会选择某个景区,自己去走路线,向外界介绍张家界的风景。

  一位导游说,直播的目的不在于赚钱,而是增加自己的名气,方便以后接待更多的游客,“有些粉丝被我的视频吸引了,以后来可能会直接联系我”。

  值得关注的是,张家界将承办首届全省旅游发展大会。据此,张家界将在3月至年底举办近30项国际国内“旅游+”、“+旅游”活动。官方调度2亿元财政配套资金,推出支持旅游市场主体复苏发展的十条政策措施。

  实际上,在文旅部《关于抓好促进旅游业恢复发展纾困扶持政策贯彻落实工作的通知》后,救市已成为各地统一动作。

  苏州日前下发通知,旨在切实减轻旅行社经营的现金压力,激发旅行社活力;厦门出台纾困解难措施,其中明确,旅行社组织游客赴厦门旅游最高可获200万元奖励;云南多部门助力旅游企业渡难关,对当地旅游企业阶段性实施缓缴失业保险政策。

  在携程研究院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张致宁看来,一系列政策释放出三大积极信号:“针对大部分旅游企业资金吃紧的痛点,减税降负成为政策纾困的首要出发点;完善旅游企业承接机关企事业单位相关活动实施细则,有望为旅游企业开辟新的市场;科学精准的防疫政策将得到更加有效贯彻,助力旅游业复苏。”

  与此同时,“跨省团队游熔断机制”有望适时调整。今年以来,调整“跨省团队游熔断机制”的呼声逐渐高涨。省内一地出现疫情,全省团队游瞬间熔断,从供需两端冲击着市场回暖的信心。

  对于这一点,文旅部也在相关通知中给出了承诺:将进一步完善旅游领域疫情防控措施动态调整机制,根据疫情形势,适时研究调整相关措施。

  张致宁说,大胆预测,当上海和吉林的疫情得到全面控制,当黄浦江和松花江畔再次出现熙熙攘攘的景象,或许“跨省团队游熔断机制”将会调整为“跨市团队游熔断机制”,更加科学精准的防疫政策将在2022年的旅游业得到推广和应用。

  疫情之后,旅游业的转型升级

  4月6日,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在有关发布会上表示,已经到来的第二季度,城乡居民仍将保持较高的出游意愿,消费决策更加谨慎,存在局地暂时回调的可能,但是旅游市场波动复苏趋势不会改变。如果疫情在4月中下旬得到全面控制,过去27个月积累的出游力可能让旅游市场走出3月份的“倒春寒”,并带来一个令人期待的“小阳春”。

  在综合研判的基础上,他预计2022上半年国内旅游出游人数为19.08亿人次,国内旅游收入为1.71万亿元,同比会有小幅的正增长,分别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62%和61%。上半年出入境旅游预计保持去年同期水平。

  其中,未来3个月内,本地和近程旅游、跨省市旅游意愿分别为52%和34.7%,近郊旅游涨幅明显,同比增加8.5个百分点。

  实际上,短途游、城市周边游和本地休闲带动旅游目的地的消费活跃度上升,这也是疫情以来的一大变化。

  在旅游业内人士李佳看来,每次危机也伴随着新的变化和机遇。疫情之后,游客的旅行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动辄一周以上的长途“旅游”被拆分成了若干段两三天的“出门玩”,以周末游、周边游的“微度假”正在成为旅游消费市场的全新增长点。

  不久前,旅游社交平台马蜂窝发布的报告也提到,在出行半径受限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转而挖掘旅行的“深度”。如何在“老地方”玩出“新花样”,成为他们竞相追逐的目标,基于兴趣和社交的玩乐体验在今年获得了空前的关注。观星露营、尾波冲浪、飞蝇钓等等,这些热门玩法正在成为旅行者们的追捧。

  “玩得新潮、玩得精专,比抵达一个目的地浅尝辄止更吸引年轻人。”李佳说,疫情影响了国内外的长途旅游,另一方面,也明显促进了旅游消费的升级,使得这两年的消费呈现出高品质、重体验的新趋势。旅行者不再期待传统的打卡拍照,而更在意旅行过程中的独特感受,也就是说,怎么玩比去哪玩更重要。

  实际上,旅游从业者们也已敏锐地洞察了这一趋势。李佳举例,一些民宿根据当地特色,衍生出了美食寻味、田园采摘、手工制作、非遗体验等项目;红色景区通过形式丰富的沉浸式体验贴近年轻人的偏好,拉近与年轻人的距离等;一些导游也不再只限于过去的带团旅游,开始通过一技之长,如深度讲解博物馆、专长登山潜水等,适应中高端消费者。

  对于中国旅游业及从业者而言,如何为游客提供更安心、更高效的服务,如何深入研究疫后市场并打造个性化产品和体验,这也是未来值得思考的问题。李佳分析,对于一些旅游类互联网平台和相对新型的旅行玩乐平台而言,未来会存在更多机会,“但对那些依赖于传统旅游活动的企业或从业者而言,会面临更多挑战”。

  (文中施力、李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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