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酒馆 | 老 井:黑暗中的提升

栏目:旅游资讯  时间:2023-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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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生我刨你

  来世我变地

  你做人

  你修理

  我的身躯

  他在吃饭时

  念叨

  米啊米

  今生我吃你

  来世我变米

  你做人

  你用我的生命

  充饥

  —— 老 井

  诗人简介:老井,本名张克良,煤矿井下工人。在《诗刊》等发过多篇作品。有诗入选各种诗歌年选等。出版有诗集《地心的蛙鸣》。获得过第二届桂冠工人诗人奖、首届诗探索·中国新诗发现奖,第七届全国煤炭文学“乌金奖”等。以底层诗人的身份参与过“鲁豫有约”等节目,是纪实电影《我的诗篇》的主要诗人演员之一,中国作协会员。

  

  黑暗中的提升(组 诗)

  ▎电 缆

  电缆奉行柔软的生存观

  笔直或者弯曲,由地心巷壁的情况而定

  时空隧道里最长的蛇

  粗细不一,颜色多种,肌肤冰冷

  胸怀利器却很少示人。黄色660v,黑色1110v

  红色10000v 橡皮套内运行着叵测的雷霆

  谁一触摸到它

  就可能提前进化为黑炭

  电缆自己设定目标,自己抵达

  从地面变电所至到采煤工作面的移动变压器

  过程柔软、坎坷,有时还不择手段

  ▎十八岁那年

  十八岁的那年

  我脸上挂着稚嫩的霜花

  心里栖满了未曾煮开的闪电

  来到神秘深邃的地心。大罐飞快地下沉

  当我的生命首次地浸入八百米深处的

  幽暗时,忽然听见了自己体内满腔的热血

  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嗤”的脆响

  宛如一块烧红的好铁

  被扔进结了薄冰的河水里蘸火

  头顶冒出一团汉语的蒸汽,扯住我青春的发丝

  狠狠地往上提了提

  一声涅槃的惊叫刚产生,就被浓稠的黑暗熄灭

  已经进入了封闭的地心,爱人啊

  我暂时看不见了你的脸

  就像春天看不见夏天,蜜蜂看不见大雪

  ▎采煤机

  采煤机凶狠疯狂

  啃下这么多的工业食粮,却不曾下咽一粒

  只是惆怅地望着眼前漆黑的万里河山

  采煤机没有对象和情人,不能恋爱和生育

  没有思想和文采,写不出一部红楼和离骚

  像一头钢浇铁铸的骡子

  被戴上按钮和操作杆的笼头

  一头扎进百里煤海中,用脑袋拱开百代的慨叹

  累了和渴了就猛喝一阵电力的油

  它没有能力去抠出一株活在煤壁上的三叶草

  在这时它会楞愣地想一会

  莫须有的故乡,然后低头向脚下的

  铁镐和钢钎哀求

  

  ▎轮 回

  他在种庄稼时念叨

  地呀地呀!今生我刨你,来世我变地

  你做人,你修理我的身躯

  他在吃饭时念叨

  米啊米!今生我吃你,来世我变米

  你做人,你用我的生命充饥

  最可气的是他在井下刨煤时

  口里也念念有词,煤呀煤

  知道你很痛,就咬牙忍一时吧

  来世我变煤!你变人,你拿炸药崩碎我

  没办法让他从事高危的井下工作了

  有钱的子女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请来许多高明的医生

  但仍然没治好这奇特的宿疾

  某个下午,有个通晓古今的著名医学家

  一见念念有词的他忙疾步上前

  给大字不识几个的他,敬礼鞠躬

  心悦诚服地说:智者!旷世的智者

  言必,有一层轮回的七彩光环

  笼罩在冬天山岗的秃脑门上

  ▎贝 壳

  眼前的煤矿黑茫茫的

  一排洋楼像是生产报告的标题

  多少年了,有人在大地深处挖炭

  有人在大地表面攉雪

  淮河边,运煤码头漆黑而忙碌

  我捡起一只蚌壳,它苍老、斑驳 、易碎

  像捡起这只蚌壳的我

  不远处,轰隆隆的撞击声传出,矿车蜂拥而上

  它们是装满了沧海桑田的

  另一种贝壳

  ▎画 笔

  “我在乌黑的煤壁上画满了阳光

  春天、大海。画出一朵丁香的微笑

  画出一片原始森林,再披上亘古的荒凉。”

  他手掂着子虚乌有的画笔,指给我看煤壁上

  一幅无色、无墨、无形的大画

  他画了许久,许久以后,我看到昏暗的

  煤壁上,长眠的豺狼虎豹有起身的现象

  栖身的空间摇摇晃晃,我心咯噔一下

  催促他折断臆想中的画棒,一切复归沉寂

  我们继续低头刨煤,就当啥事也没发生

  梦中的阳光顷刻间融化

  春天消失得无影无踪,荒凉轰然倒塌

  森林化为煤炭,豺狼虎豹就在其中长眠

  任凭我们拼命的刨击炭化的躯体

  再也没了一丝的动静

  直至采下的碎炭像一条黑色的履带

  哗哗地躺下冗长的工作面

  直至哗哗的煤流乌云分娩般溢出地面

  淌进修炼的炉膛后,阳光、春天、森林

  豺狼虎豹,才都在一场大火中复活

  

  ▎廉租房

  皖中大旱

  禾苗和辣椒伏在田野里不动

  市场上的物价和

  股市荧屏内的绿色植物飞速上涨

  乡野上一缕枯瘦的炊烟

  搓着干瘪的麦穗,城市里 两个恋爱的男女

  准备以三百年的工资做抵押

  去订购精致的巢穴

  大旱大旱,阳光无边、阴凉不见

  房价房价一路上扬。高耸入云

  我女友美丽的脸在一夜间变成荒原

  我父母湿润的笑容里,掺上水银和黄连

  大地上滚动着大团的燥热与无奈

  我还是躲到清凉的井下去吧

  穿着窑衣、拿起铁镐,井底刨食 、地心修炼

  一心只采眼前煤,两耳不闻地面事

  假如遇到敢砸到我 ,敢掩埋我的那堆矸石

  那就说明我下辈子的廉租房 ,有了着落

  ▎地心的梦

  躺在地心深处的煤堆上睡觉,当然很暖和

  身上盖着一层掀不动的被子

  这辽阔的大地八百米厚的土石层啊

  身下有若干个柔软的朝代铺垫

  梦里还会被霸王龙托着躯体

  在史前的大地上跑上一段

  呓语是从牙齿的关阙吹出的松涛

  笑容里蒙上一层侏罗纪野桃花的幽香

  我梦见了炸药、采煤机,矿车

  股票,足球场

  在一棵嫩芽中韬光养晦的春天

  梦见辽阔的太平洋弹奏出不朽的命运交响曲

  鸽群一样轻盈的战机穿过哀鸿遍野的叙利亚

  有一瞬间,我梦里甚至产生了一片

  燎原的大火。并没有害怕,只是竭力地

  控制着不让它蔓延到

  我的脑壳外边,这样就不会引起一场改变

  煤炭工业进程的地心大爆炸

  ▎灵魂中的矿藏

  每一个灵魂中都可能,有一座储量丰富的

  矿藏,煤炭石油,思想智慧,垃圾杂碎

  因人而异,而那个最先勘探出宝藏的家伙

  肯定是他自己

  但问题是,无论其中的战略储备有多大

  开采起来皆难如上青天

  你不能将综采机,挖掘机,还有皮带输送机

  全都安装进脑体里去吧

  里面血管和神经的道路太狭小曲折,柔软脆弱

  打出政治一样深的眼,装上雷管炸药崩?

  这恐怕更不行,因为爆炸冲击波掠过之处

  一定会引起灵魂发面团的大面积坍塌

  那只有用无限的铁镐、钢钎

  一点一点地去刨、 去扒

  用意识的大铲,往躯壳的外面运

  想到这些冬天的下午

  我摸到脑壳,感觉那里已经凹陷了一寸

  随手而落的是几根思想的灰烬,由黑而白

  ▎化 蝶

  干完了一班的活

  坐在巷底的铁轨上,等待交接班

  邱六说:“我猜今天地面上

  一定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晴朗的晴、空荡的空、万恶的万,

  里海的里。”二毛说:

  “地面一定大雨瓢泼,

  弟兄们上井就能看得到,

  邱六的老婆正穿条花裙子

  站在碉堡一样厚的乌云里,

  端着巨大的水瓢往下泼。”

  “你们不是想上窑,

  就是想别人老婆,也就这点出息!

  告诉你们,哥哥我现在只想

  和本矿电视站的播音员柳淮丽

  同时变成两只彩蝶,

  相互追逐着跃入乌黑的煤壁

  再也不出来。等到后来人开采!”

  说这话的是满脸稚气的青工江小帆

  

  (图片来自网络)

  

  【小酒馆诗人】

  平易 自由 兼爱 公义 真性情 容错 体温 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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