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盗版音乐分享站点 What.CD 关站？

　　https://torrentfreak.com/what-cd-shuts-down-following-reported-raids-in-france-161117/

　　记人类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音乐图书馆 What.CD 之毁灭

　　此文最初发布于我自己的公众号「观察与反馈」上，欢迎交流:)今天我想讲一个政治不太正确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做 What.CD 的网站。当你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它已经消逝在了风中。可能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 What.CD 是一个封闭的邀请制社区，没有账号意味着你什么都看不到。What.CD 足够小众，大约只有十几万用户。尽管如此，这个网站却是人类目前已知的、最大规模的数字音乐仓库。会员可以在网站里自由地检索和下载音乐，也可以上传自己拥有的音乐，这一切的分享都是免费的。

　　你一定猜到了，这是一个音乐盗版网站。没错，但是在继续之前，请容我再描述一下 What.CD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盗版网站。

　　这个不知道是官方还是粉丝自制的图片，来源不可考What.CD 的音乐分享是基于 BitTorrent 的，但由于这是一个封闭的社区，所以它其实是一个 Private Tracker，这一点有别于公开的 BT 下载网站。网站本身只提供音乐的索引和种子文件，所有的内容都是会员自己上传维护，实际的音频文件也都来自于会员自己的电脑。

　　What.CD 拥有 260 多万个种子文件，超过 100 万个音乐作品发布，这里的发布可能是一首单曲，也可能是一张专辑。也就是说，歌曲的绝对数量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所有商业的音乐平台，例如 iTunes、Spotify，歌曲存量都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量，更不用说国内的 QQ 音乐、网易云音乐之类。

　　What.CD 的内容组织极其严谨规范，说它「龟毛」一点也不过分。所有的音乐作品，从标题、艺术家、封面图片、歌曲列表，到音乐类型、厂商发行的不同版本（标准版、豪华版，CD 版、黑胶版、网络版……应有尽有），都具备结构化的信息，且非常易于检索。所有的音乐都能查到原始的发行渠道，也就是说，不存在歌迷自选专辑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网站提供了另外的功能让会员建立和分享自选集）。这些存档就像一个音乐界的维基百科，所有人都能编辑和完善它。

　　这是一个艺术家作品集的页面，可以看到光一张专辑就汇集了 4 种版本 10 种格式。来源：Music torrent site What.cd has been shut down除了完成度极其之高的音乐作品元数据，每个发行版本都提供了不同音频格式的下载选项（均由用户上传），从无损的 FLAC，到体积稍小的 AAC 和 MP3，任君选择。为了保证每种格式都能在它所能及的范围提供内最好的音质，What.CD 制定了一套非常严谨和详细的上传格式规范。在同一个音频格式下，用户上传的「更好的版本」会替换掉现有的不那么好的版本，直到达到该格式的最优情况。在 What.CD，你不可能遇到那些从 MP3 转换而来的虚假的无损格式，更不会遇到在音频中夹带私货的低质量内容，即便出现了这些内容，在社区无数双眼睛的盯梢下，它们也会被迅速净化，被「正确」的内容所替代。

　　这张图展现了 What.CD 对用户上传音频格式的严格要求，最初来源于 What.CD 的规则 Wiki。绿色表示该格式的「终极」形态，而下方则是其他可选格式。带有 100% 抓轨日志的 FLAC 无损格式是最完美的音频文件，What.CD 上这样的「完美 FLAC」有将近 90 万部。这些数量庞大且结构化的音乐元数据，和追求极致与完美的音频文件，造就了 What.CD 在音频工业界独一无二的地位。无论是在广度还是深度上，What.CD 都把同类分享网站、以及所有的商业音乐网站远远地甩在身后，无出其右。而这一切，全部来自于那区区十几万志愿用户的勤奋积累和无私的分享，而网站的运营也完全依靠用户的捐款，没有任何的商业运作。也正是因为这些，What.CD 事实上成为了绝大多数二手、三手音乐资源网站的内容来源。网易云音乐成立之初，就通过在 What.CD 上疯狂的下载，建立起了自己的音乐库，以至于网易云音乐的账户在 What.CD 上长期占据活跃用户排行榜。后来，该账户被 What.CD 封禁，之后网易云音乐是否改枪换炮，就不得而知了。

　　毫不夸张地说，What.CD 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数字音乐图书馆，凝聚了全人类的音乐文化。甚至有一些独立音乐人，会直接在 What.CD 上发行自己的作品。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理想主义的乌托邦，却逃不过始终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这座大山的名字叫做「盗版」。

　　2016 年 11 月 17 日，What.CD 位于法国境内的 13 台服务器被当局查封。据新闻报道，这是一次历时两年的调查的首次执法行动。法国作者、作曲者和音乐出版者协会（SACEM）支持并大量参与了这一行动。尽管没有人员在这次行动中被捕，What.CD 还是谨慎地宣布了关站的消息，以保证网站管理人员和用户信息的安全。What.CD 在关站声明中说道：

　　由于最近的一些事件，What.CD 即将关站。我们不太可能在短期内以现有的形式回归。所有的站点和用户数据均已销毁。再会，感谢你们所有的鱼。What.CD 成立之初的 2007 年，正是另一个当时非常著名的音乐分享网站 Oink's Pink Palace 被权力部门查封关站的风口浪尖。OiNK 在关站声明中，引用了《银河系漫游指南》中的这句话，9 年后的今天，What.CD 接过 OiNK 的衣钵，以同样的方式宣布了自己的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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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我打开了 What.CD 世界的大门。作为那十几万用户的一员，我在看到 What.CD 关站新闻的时候，无不感到震惊和失望。我没有像很多狂热的音乐发烧友那样，购买喜欢的 CD、抓轨、编码、制作种子、上传 100% 的抓轨日志，但是也维护了不少内容。无论多冷门的东西，当我需要的时候，若是在 What.CD 上搜索不到，那基本上就无望能够在整个互联网的海洋中找到它了。

　　从法理上来说，What.CD 确实是一个盗版网站没错，但是它早已超越了那些内容杂乱、充满了铜臭味的盗版网站，它更多意义上是一个仓库、一部百科全书、一座图书馆。随着 What.CD 的关闭，一些小众的音乐便永远消失在了互联网上。但是它们不值得如此。尽管没有资金的支持、商业的运作，它们不像主流音乐那样有大量的听众和粉丝，但是作为音乐本身，作为无国界的语言，作为记录人类文化历史的载体，它们是有价值的，是值得被妥善保管的。在 What.CD 上，它们和主流音乐一样，每首歌都被平等、细心地照料着。音乐作为工业商品，是具有知识产权的，它需要被保护，它需要用金钱来衡量，这些都没错。但是当资本决定了什么是主流，什么是小众，当权力高举正义的宝剑，摧毁了这样一座图书馆时，我不禁扪心自问，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我不由想起了亚伦·斯沃茨（Aaron Swartz, 1986-2013）。他是一个出色的软件工程师和互联网活动家，参与创建了 RSS 标准、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致力于推动网络信息自由，参与《禁止网络盗版法案（SOPA）》的抗议活动。最终，SOPA 胎死腹中，而亚伦却因为大量下载 JSTOR 的学术文章，被联邦政府逮捕起诉，不堪其辱的他选择了自杀来了结这一切，给他辉煌而短暂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亚伦·斯沃茨的传记电影《互联网之子》海报诚然，What.CD 提供音乐下载平台和 Aaron Swartz 所倡导的信息自由并不完全吻合，但是内在精神是相通的。What.CD 的毁灭让人扼腕，但在当前的社会形态前，这一悲剧在它诞生之日起就已经写就。然而，生活仍在继续，历史总在发展，人们对正义与邪恶的判断也会逐渐变化，或许一些模糊的边界会变得清晰，而当下清晰的边界会变得模糊。那无数次地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相信通天的巴别塔在未来终会以另一种形式筑成。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