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被赐婚大将军,郡主欢喜待嫁,大婚当日却收到一纸和离书
我嫁人了,夫君是个文人。他待我很好,我们从没吵过架、斗过嘴,一生举案齐眉。
但偶尔,我也会回忆起曾经。想起满目焦土的战场,想起不断被送入营帐的伤兵……
想起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将军。
永远留在了二十一岁的将军。
1
城外的号角声响彻一夜,天亮方歇。
方婶早晨做饭时不免唠叨几句,“又又又打仗,北狄长毛驴,不要脸,不知足……”
“不讲信用!”我和小柱子同时接口,方婶这套埋怨之词全将军府上下耳熟能详。
“对!”方婶道,“要钱要地要女人还不够,隔三差五就来挑衅一回,再有……”
接下去她就要开始骂朝廷腐烂,骂皇帝昏庸,我忙制止道:“水开了。”
方婶抖手下面,手里有活,嘴上就把了门,对烧火的我道:“火小点。”
小柱子举着根烧火棍围着锅台打转,人还没棍子高,雄心壮志倒不小。
“娘,你别生气,等我长大了,也跟季哥一样当大将军保家卫国,保护你,把北狄长毛驴赶回大漠吃沙子去!”
方婶眉开眼笑,“我儿有志气。”
小柱子得了夸奖,胸脯越发挺,对我道:“小眉姐,我也保护你!到时候你就嫁给我,给我当媳妇!”
我:“……”
我:“谢谢你。”
前院起了吵嚷,方婶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抚掌喜道:“哎呦,可算把人盼回来了。”
她急急盛出一碗面条,外加两个剥壳煮鸡蛋,对我道:“快快快,赶紧给将军送过去,防他脚不沾地又走了,整日吃不上一口热乎饭。”
我领命往内院去,季凌舟的卧房被堵得里三层外三层,血腥味浓重。
最里一层,季凌舟靠在床上,上衣被扒得差不多,左胸插着一支箭。
来将军府帮厨一个月了,我头一回见到这位闻名遐迩的铁血少年将军的真容——浓眉、长睫、大眼、鼻子俊挺、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长得真不怎么样。
老大夫在旁抹汗,道:“箭上有毒,来不及准备麻沸散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李,你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季凌舟脸白的跟纸一样,还有心情打趣大夫,“直接来就是,我要死了又不往你门口埋,不用害怕。”
说完一扫满屋兵甲,道:“你们也是,都别在这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言出,众人顿时退散,只有个副将,不甚放心地留在原地。
李大夫将刀子在火上烧过几遍,指挥副将和药徒,道:“按住将军。”
他划开了箭头周围的皮肉,季凌舟一个挺身,那干瘦的小药徒招架不住,摔翻在地。
我本来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无奈上前接替了药徒的位置,照着季凌舟的胳膊,背对他一屁股坐了上去。
体重是个好东西。
我不敢看血腥场面,一直面靠墙默默等着,不知过了多久,背心被人敲了敲,季凌舟道:“可以了,我胳膊麻了。”
我跳下床,转身,李大夫和副将欣赏地看着我,季凌舟胸前已裹上了绷带,望过来的目光炯炯,好奇道:“你是谁?”
管家吴叔端着药碗进来道:“还没空暇回过将军,这是咱们府上新来的帮厨,叫谢小眉。”
季凌舟在副将的搀扶下坐起,蹙眉道:“如今战事吃紧,珈蓝城守得住守不住还不知道,不是不让你往家里再招人了吗?”
“……没招,”管家道,“小眉是自己晕倒在府门口,被方婶捡回来的。”
季凌舟又看了我一眼。
我适时表现出可怜弱小无助。
季凌舟:“行吧。”
管家松一口气,药碗往我手里一递,“还不服侍将军喝药。”
季凌舟不需要人服侍,自己豪爽端碗干药,我想起方婶的任务,劈手将药碗从他手里夺回。
药洒出些许,溅湿他脸面,季凌舟愣住。
我:“将军要不先吃口面?再不吃就要坨了。”
副将哈哈大笑,“敢从将军手里抢东西,你这个小女子我看行,平时都是将军压别人,我老王还是第一次见将军被人压。”
“老王!”季凌舟一脚踹过去,“荤话你回家说去。”
王副将笑得更厉害,步子迈得虎虎生风。
“将军还有力气踹人我就放心了,走了走了,回家看老婆孩子去喽,跟狄鞑子打了个把月,孩子都快不认爹了,我半天就回来。”
季凌舟:“滚滚滚,明天再回,下午巡营我自己去,用不着你当跟屁虫。”
我站在床边,垂眼对着季凌舟:“你经常压别人吗?”
季凌舟下床的动作一卡。
季凌舟对管家,“吴叔,咱家来了新人不用教规矩的吗?”
管家正相送李大夫,闻言道:“咱家什么时候有过这个东西?”
季凌舟:“……”
季凌舟:“今天有了,季氏家规第一条,不要在将军手脚不利索的时候火上浇油,能扶一把就别干看着。”
我:“……”
我上前扶住他未受伤的手臂。
桌上摆着一海碗的面。
别人用筷子都是一双一双的用,季凌舟是一根一根的用。
他将一根筷子插进碗,转转转,把面挑起来吃撸着吃,神情像被人逼着吞砒霜,“方婶做的东西还是这么难吃。”
我:“方婶说了,活要见空碗。”
他:“明白。”
珈蓝城方圆三百里没有人敢拒绝方婶给的饭,天王老子都不能。
不仅因为方婶急了真敢拿菜刀砍人。
还因为方婶是大魏一位普通的妇人。
她丈夫原是军队里的百夫长,为了救手底下一个孩子,死在了战场上。
那孩子是第一次杀敌,面对敌人挥来的砍刀吓慌了神,方婶丈夫挡在了他前头。
消息传回家乡,方婶一滴眼泪没掉,只是道:“他都没见过孩子,还等着他给孩子起个大名来着,他怎么就好意思死了呢?”
当时小柱子还在吃奶,方婶背着他来到珈蓝城,想看看丈夫死去的地方,季凌舟收留了她,从那以后,方婶几乎包揽了将军府上下所有的活计。
其实得知丈夫死去的第二天,方婶就尝不出任何滋味了。
季凌舟痛苦地细嚼慢咽。
不时打量一旁等着拿空碗的我。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笑眯眯道:“谢小眉,你没吃早饭吧?”
我道:“回将军,我最近在节食。”
季凌舟将空了的药碗递我,“有难同当,好人一生平安,你出门走路必捡钱。”
“……”谁叫我善良。
分好面,没筷子,他十分自然地递来没用过的那根,“是时候教你本将军的独门绝技了,单筷子吃面。”
我:“有什么讲究?”
他:“显得帅。”
我:“……”
我试了一炷香,成功挑起一根面,差点喜极而泣。
趁我吃面,季凌舟季大将军,三两下扒完自己那份,严肃蹲去床边,冒着伤口崩血的风险,呲牙咧嘴刨床底私藏的零食。
我看他一包包往外掏。
红枣、花生、桂圆、瓜子……
他见我坐在那里无动于衷,没好气道:“你见本将军这通忙碌,有没有感想?”
我:“……祝将军早生贵子?”
他:“……”
“你这个没眼力见的样子我很中意,”他直言道,“你来将军府之前是不是从没干过活?”
他怎么知道?
我点头。
“托盘递我。”
他把“早生贵子”套餐一一放上去,“听吴叔说你是京城人士,珈蓝城离京城千里之遥,你为何会流落至此?”
“我本是京城富庶人家的女儿,快要成亲时被未婚夫退婚了,”我道,“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惨遭拐卖,路上我逃了出来,不知怎么,就流浪到了这里。”
貌似触动了他什么心事,他垂眸,长睫盖住了眸光,同情道:“你也是个可怜人。”
我:“口头安慰不需要,让吴叔给我涨工钱就好。”
他苦笑,“将军自己都穷的叮当响。”
这倒是实话,塞北军与狄人断断续续打了半年多的仗,我方早已粮草短缺,弹尽粮绝,朝廷该送的补给却迟迟未到。
季凌舟把将军府抠搜攒下来的钱,都给了军中,然而杯水车薪,眼看寒冬将至,到时候若还没有补给送到,恐怕会雪上加霜。
我听吴叔说狄人最近攻势迅猛,想来也是因为他们听说了这一茬,想趁人之危,速战速决。
可珈蓝城是大魏的脊梁,它的后头是数以万计的黎民,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一切的重担,都压在了我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身上。
我兀自走神,听季凌舟道:“要钱没有,零食可以分你一半。”
我扯了扯嘴角,“这就把我打发了?我想吃肉。”
季凌舟:“谁不想,我馋肉馋半年了都。”
我:“……”
唉,这辈子我没打过如此不富裕的工。
季凌舟剥着花生,“你从京城来,那你可曾听说过……”
我:“什么?”
他欲言又止,道:“算了,不提也罢。”
“你跟我意想中的季凌舟不一样。”我拾起一枚红枣。
他挑眉,“你认识我?”
“没见过也听说过,大将军的威名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嘿嘿笑道:“也没有那么出名,说说,我跟你意想中的季凌舟哪里不一样?”
“我心目中的季大将军,不应该有你这么憨。”
季凌舟:“……”
季凌舟:“……”
季凌舟:“难道大将军就得怒目金刚,威武刚猛,动辄哼哼哈嘿?”
我:“还得茹毛饮血,徒手撕人不眨眼。”
季凌舟:“你说的那是变了态的哼哈二将!”
季凌舟:“把枣给我还回来。”
我:“不仅憨,还小气。”
他把我的枣全抢走了。
我正要报仇雪恨,一校尉在外道:“将军,该出发了。”
季凌舟站起来,“帮我跟方婶还有吴叔说一声,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我道:“哦。”
他将托盘往我跟前一推,“今日谢谢你,这些都给你。”
他走后我抬头,看见托盘上一堆剥好的花生粒。
这都是……给我的?
而后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只不过来送个面,居然坐下来,跟季凌舟聊到了现在?
2
次日,李大夫来厨房熬药,愁眉苦脸,“将军不让我这把老骨头跟着去军营,我徒弟又有急事回家去了,你们谁会骑马?”
“小眉会,”方婶道,“上回柱子把将军的马放跑了,还是小眉给找回来的。”
我安静烧火,道:“我不去,他抢我红枣。”
方婶忍俊不禁,“这丫头,恁记仇。”
方婶说的马,是一匹黑毛大骓,季凌舟的爱骑,名唤”大聪明”,全府属它伙食最好,吴叔拿着当亲儿子养。
吴叔小心翼翼交到我手上,再三叮嘱,“刚打的铁掌,且别走石子路。”
我提着食盒,道:“哦。”
吴叔:“这孩子,多少你也笑一笑,就知道耷拉个长脸。”
我与大聪明同回头,“你说谁?”
吴叔:“你们俩。”
城外军营连成片,风卷黄沙,旌旗烈烈。
我把吴叔的军牌亮给拦守的小兵,身后一声猛喝:“是你,征服了将军的小娘们……姑娘!”
我:“……”
听声辨人,是王副将没错了。
“来给将军送什么好吃的?”他热情替我牵过大聪明,“将军正在练兵,我带你去看看!”
我说我不去。
他说别害羞。
我:“……”
校场,士兵们围成一圈,号子喊得震天,当中季凌舟正跟人摔跤。
王副将:“我就说将军天天压人吧?”
我:“……”
王副将:“将军,你看谁来啦!”
他这一嗓子,喊得众人齐齐回头,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季凌舟顺手将身下的小兵拉起,走过来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李大夫让我给你送药。”
“嘘——”他道,“小点声,别让士兵们知道我受伤。”
继而他道:“全体听令,列队,布阵。”
季凌舟从卫兵手中接过外袍,领我上点将台,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天苍地茫,阵列整齐划一。
季凌舟威严屹立,令旗一挥,队伍操戈声穿云裂石,威慑人心。
在这煊赫声势里,季凌舟扭头来看我,额角的汗亮晶晶,“怎么样?这才是将军风范。”
我强装淡定,就不让他看出来我内心的震撼。
我身后老王和另一名副将小声议论,那人道:“此阵法今日不是操练过了吗?怎么又……”
老王道:“好不容易来了个女人,还不许他显摆显摆?”
“……”
3
“大聪明!我的心肝儿。”下了高台,季大将军恢复他憨货本质,与大聪明并头一站,一傻傻一对。
我问出困扰心头的疑惑,“它为何要叫这个名?
季凌舟答:“因为它很聪明啊,随我。”
我:“……”
谁给萝卜它跟谁,请问聪明在哪。
我将食盒交给他,“赶紧换药吧。”
季凌舟痛快答应。
我:“还有方婶烀的葱油饼。”
季凌舟把步子谨慎收回去,拍拍大聪明的辔头,“小眉,你来过大漠没有?带你转一圈。”
我道:“不转。”
你就是想拖延吃饭的酷刑折磨。
他道:“季氏家规第二条,上马。”
时近黄昏,夕阳渐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我只在书上读到过,亲眼所见又是一番不同感触。
沙海高低起伏,波澜壮阔,看久了,人的心胸也跟着宽宏起来。
越过大漠,不远处就是两军交战之地,本该青草绿地,勃勃生机,此刻却是满目焦土,混着血的锈气,尚有断折的长戟斜插在泥泞。
季凌舟骑着别的马与我并驾,我道:“这就是你每天所见吗?”
季凌舟古怪看我一眼,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我:“那我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傻了。”
他:“……”
他:“我哪傻了?”
我:“上京的贵人们锦衣玉食,日夜笙歌,你和你的兵却在这里挨饿受冻,食不果腹,拼死卖命,这不是傻是什么?”
他哼道:“我守护的又不是他们。”
我点点头,“是,这世上总得有人做傻子。“
“说来说去我还是傻子呗?”
“不服就比一比,”我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大聪明,我们走!”
大聪明撒开蹄子疾冲出去。
“抢跑可耻,”季凌舟在我身后大声道,“输了你要帮我分担葱油饼!”
我微微一笑,“若你输了怎么办?”
他:“任你处置。”
我:“你输定了。”
最后一丝夕阳余晖褪尽,比输了的季大将军在全体将士的注目下蛙跳一百。
王副将站在人堆里看热闹,幸灾乐祸地感慨道:“吹个口哨就能控制大聪明的事,非要偷摸让着人家姑娘。”
他不知道我就站在他身后。
稍后季凌舟回帐换药吃饼,假装看兵书,又从书间抬头看我。
我假装看沙盘。
他踌躇再三,“谢小眉,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你?”
我:“将军何出此言?”
“总觉得你对我有怨气。”
我翻个白眼,“我还觉得你动不动就喜欢偷瞟我呢。”
他坦然道:“不用觉得,我就是喜欢偷看你。”
我:“……”
他:“你认识长宁郡主吗?”
我不动声色,“不认识。”
“真的?”
我反问:“将军跟长宁郡主有过节,还是对她做过什么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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