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媒体档案消失的案例及启示

　　1924年，诗歌《韶华易逝》令其作者罗伯特·弗罗斯特获得了普利策奖。这首诗歌揭示了一切事物，特别是美好的事物，终将消逝的哲理。当思考数字媒体之无常性时，我不由得想起了这首诗歌。当玛丽亚·布斯蒂略斯几年前写作《哥伦比亚新闻评论》时，“数字媒体”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并被称为“实现了将整个图书馆保存在一根别针上的梦想”。网络作家们经常陶醉于这个概念，即他们拥有无限的空间，不像传统作家那样将其报道压缩并填充在一寸寸珍贵的纸媒版面上。但是，我愈加感受到，网络作家们的“空间”是那么容易转瞬即逝。

　　2017年11月，当专注于美国纽约本地新闻的两大互联网新闻平台基因信息网和《哥谭人报》的所有者拔下企业的电插头、删除了所有档案时，便成为我与前同事们的一大教训。在受到公众的强烈抗议后，这些档案被恢复了，但由于后来它们被纽约公共电台收购，档案能否继续保留成为新的问题。《哥谭人报》通过众筹网站募资，这似乎预示着，如果他们不能达到最初的募资10万美元的目标，保留《哥谭人报》和基因信息网的档案将是不可能的。

　　我要求纽约公共电台澄清这一点，但其发言人卡米尔·奥尔蒂斯告诉我，该电台“承诺投入时间、人力和资源用来保存每个网站页面的档案，以示对作者们劳动成果的尊重”。她说：“众筹网站会帮助我们完成这项工作，并将坚决而尽快地推进它。”

　　同时，《哥谭人报》的前员工梅丽莎·麦克文在媒体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为什么〈哥谭人报〉应该留下来》的文章，声称该公司的商业模式是利用或榨取广大作家的聪明才智。

　　“历史是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的斗争”，布斯蒂略斯写道，“我们刚开始为了真相而斗争是为了生存，然后为了记录和分享它，最终也是最关键的是要保存它。没有档案就没有历史。”

　　2016年12月，好莱坞报道传媒集团收购了网络杂志《疾驰（Spin）》和《气氛（Vibe）》，以及音乐网站“立体”（Stereogum）和“死亡与税收”（Death&Taxes）。大约一年后，“死亡与税收”与“疾驰”两家公司合并，并发布公告称：“‘死亡与税收’网站将仍然在线。2017年12月4日之后，‘死亡与税收’上的新文章将在其新频道‘疾驰’网站上发布。”但到2018年2月中下旬，作家们以往的文章都不翼而飞了。

　　作家们在应聘新工作时需要提交含有作品截图的申请材料，但在档案消失前，没有人收到任何通知，在事后也没有收到任何解释。因为档案和记录的丢失，他们都在担忧自己的就业前景。我还为此联系了有关主管们，但无人回应我的询问。“死亡与税收”的一些老员工说，他们已经努力尝试获取作品截图，但是并无音信。

　　一位作家告诉我：“虽然我们在工作期间并没有因为哪些作品让我们获得普利策奖，但作品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尤其是那些依赖该网站发布文章的作家。”

　　在删除的档案中还包括玛丽亚·布斯蒂略斯参加工作之初的报道。她现在在一个新公司试用，如果有人想要了解她的更多作品，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关于2016年总统竞选的原始报道、原始采访和独家新闻，现在也都一并蒸发了。”另一位作者说道。

　　批量删除档案的原因多种多样，或因管理成本，或因要重新设计网站，或因页面丢失、署名丢失，或因网站品牌更名或重组，或因换了老板……总之，以前的页面已经不是他们想要的了。

　　“咖啡网”显然是最后一个原因。多个消息来源告诉我，该网站由于更名而导致大概有两年的工作内容都被抹去，而公司给那些作品被删去的作家们的理由是：“公司的焦点变了。”

　　我联系了该公司，并得到了其总公司总裁保罗·斯穆尔的回复，他解释说，他们计划以某种形式恢复档案，“我们制订了计划，正在探索如何将其存档内容重新应用在新频道。”

　　“死亡与税收”的作家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作品网页何去何从，“咖啡网”的作家们不知道档案最终能否被恢复。当“基因信息网”和《哥谭人报》关闭时，即使是与有关负责人关系好到一起进浴室的人也在作品突然消失前没有收到任何提示。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一个依靠传播信息而生存的行业居然也无法自由地向自己的员工传播信息。

　　档案被大规模删除并不是一个新现象。我于2012年开始在媒体《纽约地铁》从事新闻工作，该媒体将2010年之前的大量档案都删除了。大约10年前，杰西卡·伯杰·格罗斯为《瑜伽日志》写专栏，她每周写一两次专栏，大约持续了3年，现在，所有文章也都消失不见了。《时代周刊》的政治编辑瑞安·贝克威思在北卡罗来纳州罗利为《新闻与观察家》创建了一个名为“穹顶之下”的政治类博客，从2007年到2009年运营了两年。网站重新设计后，所有帖子都消失了。他后来供职的两个媒体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有一次国会网改变了网址，我和一位记者朋友连夜对文章进行转移。但后来他们又一次改变了网址，所有文章都消失了”，贝克威斯遗憾地说道。展销会新闻网“雷霆穹顶”在2014年被关闭，他和另一个记者的所有文章也突然消失了。贝克威思说：“我多年的工作成果一去不复返了，这样的档案几乎都没有备份，因为它们只在网上发布。国会图书馆或一些新闻机构应该更好地保存这些档案。”

　　此外，作家们常常被警告禁止备份自己的文章。许多合同中规定雇主享有雇员所有文章的所有权，因此在个人网站上重新发布这些文章可能被视为违规行为。因此，当新的工作单位要求提供作品链接时，作家们自己也无能为力。

　　没有人考虑过档案保管的费用。新闻自由基金会特别项目主任帕克·希金斯告诉我，造成这个问题的因素有很多。希金斯解释道：“他们可以将网站‘扁平化’，这样它就是HTML（超文本标记语言）文件的集合。”这样更容易存储，并只需要一笔基础的、相对较小的档案托管费用，“但没有人这样做”，希金斯补充道。

　　布斯蒂略斯在《哥伦比亚新闻评论》的文章中提到了电子文件保管规定。当有关部门提出电子文件保管要求时，有人便引用1939年通过的《美国图书馆权利法案》中的话：“图书馆在履行提供信息和教化责任时，应对有关审查制度提出挑战。”然而，互联网上的所有内容都具有信息价值和教化作用吗？也许不是。

　　由于档案被删除激起的是一个群体的愤怒：作家哀悼他们文章的丢失。未来应该通过建立良好的职业环境来激发和树立作家的职业信心。布斯蒂略斯写道：“如果一个足够愤怒的富人就能肆意破坏数百人的工作成果，并禁止数百万人获得信息，那么真正为这个行业而工作的人就不可能茁壮成长。”

　　（原文作者系美国自由撰稿人丹妮尔·乔拉基安）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1年11月25日 总第3759期 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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