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少年]伶仃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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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不曾想过么？”

　　彼时，通话器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揶揄些许，温柔满怀。

　　首先，得说一声‘欢迎回来’，然后拍拍大家的肩膀。

　　接着给李娜莉一个拥抱！

　　亚连君的话，就不得不让你吃一顿非常丰盛的饭哪；

　　拉比大概会在一旁累得睡着了，我就给他盖上毛毯；

　　立花呢，或许会来和我贫贫嘴，然后找一找还不在场的神田君，最后乖乖吃饭；

　　好想和大人们一起喝酒干杯啊，来一场狂欢排队，那是最棒的了……

　　还有，神田君大概会迟到，臭着一张脸走进来。

　　支离破碎的方舟在不断重复的旋律中时间倒流，重建，回到它原来的模样。被破坏至再也无法复原的“卵”亦停止了下载。

　　纯白的房间里，沙发上摊着两个昏迷的人，一是和加斯戴比战斗过的库劳利，二是被innocence压制了暴走的橘立花。

　　“……这两个人都是被各自的innocence所救啊。”

　　库洛斯坐在窗台上，叼着烟，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们……会没事的，对吧，库洛斯元帅？”握住了两人的手，李娜莉泫然欲泣地问道。

　　“寄生型的那位只要接受全面治疗就能康复，”男人吐了一口烟圈，“可橘立花我就不知道了。她被亚连砍了一刀，却使得体内诺亚暴走，跟那个诺亚小鬼头的情况有些相近。不过……”

　　“Innocence又救了她……”李娜莉接过话来，“和我那时候也好像……”

　　“是啊。”

　　“……立花她……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一路过来的呢？”少女俯下身去，轻轻抱住了双目紧闭的女孩儿，“她总是大大咧咧的，喜欢和神田君斗嘴，我很喜欢听她叫我‘李娜莉’，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和她一起逛逛街……对不起……立花，对不起……”

　　眼泪落下来，滴在了女孩儿苍白的面颊上。

　　“这丫头不需要你的道歉，李娜莉，她不需要任何人道歉。”

　　男人悠悠道，“对她来说，‘家’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只需要等她醒来的时候，笑着跟她说一句‘欢迎回来’就行。”

　　李娜莉拭去了泪痕。

　　“好……！”

　　库洛斯忽然灭掉了烟头，凑上前来，意味深长地抬起了李娜莉的面庞。

　　“不过，话说回来，不论是立花还是你……都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啊。”

　　——于是，三个大男人慌张闯进门来，恰好目睹了库洛斯撩妹的一幕。

　　叽叽喳喳闹了一阵后，库洛斯想起了什么，朝一旁默不作声的青年看去。

　　“你，是叫神田来着？”他指了指立花，“这丫头，好像挺在意你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她跟我提起男人的名字。”

　　神田优瞥过昏睡的少女，紧抿唇线，没说话。

　　“……优，你，”拉比一脸震惊，“果然是在和立花交往吧？！”

　　亚连、李娜莉：“咦？！”

　　神田优：“……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还有，别叫我名字，当心我砍你。”说着准备拔刀。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红毛兔立刻高举双手。

　　* * *

　　周遭一片漆黑。她与“她”相对而立，因彼此身上溢散出的淡淡萤光而辨清了对方的表情。

　　她很平静，“她”却因愤怒而扭曲；她是实体存在的，“她”却几近透明。

　　“‘你’的愿望落空了。”少女轻声道，“我没想到‘你’在骗我。”

　　“你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而‘我’——只是想要这具身体罢了。‘我’没有做错！！可为什么……为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番失态。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优雅和从容，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

　　“‘我’恨人类。”

　　“她”吃吃笑了。

　　“‘我’恨innocence。”

　　“她”恶狠狠地说道。

　　“‘我’恨你！！！”

　　“她”向她扑了过来，想要掐死她。

　　而少女选择了平静接受这一切。她敞开了怀抱，选择拥抱“她”。

　　“她”先是一愣，复又嗤笑起来，嘲讽之意尽现，笑得猖狂放肆：

　　“橘立花，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杀死‘我’了么！就凭一把莫须有的匕首？！”

　　她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看“她”吃痛地捂住腹部，笑意分毫不减。她抿了抿唇，面无表情：“至少‘你’能暂时消停会儿。”

　　眼见“她”的身体寸寸化为光尘，在这黑暗中竟也成了照亮前路的碎芒。“她”狠狠地盯着她，厉声诅咒道：

　　“你逃不掉的。”

　　“橘立花，你逃不掉的！”

　　随即，世界骤静。再度陷入孤寂的黑暗里，少女瞧了瞧手中泛着绿芒的匕首，轻轻叹了口气。Innocence究竟是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帮她呢？难道说神明都这么喜欢心血来潮？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其实这里也没有那么恐怖，不是么？就这样一直待在这儿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可……

　　她朝着未知的“前方”迈出了第一步。没有犹豫，毫无踌躇。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嘛。”

　　声音坚定，语气轻快。

　　仿佛再也没有人能动摇她的“意志”，打击她的“决心”，左右她的“未来”。

　　* * *

　　眼睑感受到了温柔的日光，一下、两下，轻轻地敲叩着尚在沉睡的理智。少女微微睁开眼，眼帘里摇曳着大朵大朵的蜜花儿，模模糊糊的。她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天花板，有些熟悉。又稍稍偏过头，视线里出现了青年的面容，混沌的思维“哔——啵”地炸起了小火花，她拼命眨着眼，没能反应过来。

　　而恰好和她目光相撞的青年愣了愣，随即迅速错开视线，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干嘛。”

　　这声音熟悉到让她“腾”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嘶——！”

　　旋即，剧烈的眩晕袭击了大脑，她捂着脑袋吸一口凉气。神田优被她这番举动吓得赶忙站起身来，扶住了她的肩。

　　“……激动什么啊你个白痴！躺下！”

　　“别！别！神田！你等等！”

　　橘立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意料之外的近距离使得她轻而易举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让青年不得不弯下腰去配合她冲动的拥抱。

　　神田优傻了，鼻尖蹭到了少女的发丝。甘菊的香味钻了进来。

　　“一会儿，马上就好……我不骗你……真的……”

　　他听见她偷偷吸鼻子的声音，尴尬地抬着双手不知放哪儿好，想离开却又说不出口。

　　“谢谢……谢谢你……”

　　她又哭又笑，“你没死，真的活下来了，太好了……”

　　她的眼泪滴在颈边，温热的，他不由沉默了。片刻，青年才从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谁，怎么可能死掉。”

　　她便嘿嘿傻笑起来：“对哦，你可是又欠扁又傲娇的神田优呀！”

　　“……你是想让我砍死你吗？”

　　少女松开了手，青年借势直起身。她哼哼着不屑道：“哼，马尾大白痴，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没带六幻……嗯？你……你的刀呢？”

　　怪了，这个向来都刀不离身的拔刀怪怎么突然不带刀了？

　　神田优一愣，尔后面有郁色地移开了视线：“……断了。”

　　“呃，断——啊，对、对不起……我……”橘立花终于反应了过来，歉疚地挠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指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颈项，苦笑道，“看，其实我也是。我体内的诺亚暴走的时候打碎了那条项链……啊……抱歉……我……我闭嘴。”

　　青年抿了抿唇，并未说话，但亦未离去。

　　沉默降临得很突然，少女在心里措着辞，忽然发觉其实她积了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

　　日光漫过了薄帘，轻轻勾勒出他清俊的身影，缠上他墨色的长发。

　　像是一幅无需太多着色的水墨画。

　　她微微眯了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尔后细声说道：

　　“那个时候，我真觉得，其实死了也……没什么。所以才撞上了亚连君的剑。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没能死在你手里吧。”

　　他蹙了眉，好像不太高兴，撇嘴不语。

　　“现在我觉得——”

　　“神田君！你在这里啊，护士长正在到处通缉你呢——立、立花？！”

　　橘立花回过头去，望见了闯进门来、拄着拐杖的少女——昔日漂亮的黑发消失了，可在看见橘立花醒来的那一刻，李娜莉惊喜的笑容绽在唇边，依旧温暖漂亮得宛如一捧纯白的满天星。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她欣喜地说道，看了看神田，忽然加重了语气，“神田君，那句话，你还没说吧？”

　　“……”神田优“啧”了一声，僵硬地别过头去。

　　“什么话？”橘立花一头雾水。

　　李娜莉笑眯眯地继续道：“神、田、君？”

　　青年咋舌的声音更大了，烦躁地伸手刨了刨头发，这才瞥向橘立花，在她好奇的注视下又移开了目光，从喉咙里挤出了生硬的话语。

　　“……欢迎回来。”

　　李娜莉开心地笑了：“立花，欢迎回来！”

　　——对她来说，‘家’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只需要等她醒来的时候，笑着跟她说一句‘欢迎回来’就行。

　　橘立花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睁大了眼，有什么迅速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了被面上。

　　世界起初很大。新的能力，新的面孔，新的房间，新的环境。

　　渐渐地，世界变小了。小到只装得下那么一群人，他们对你满怀善意，你对他们敞开心扉。

　　她以为……已经无法再回到这个“家”了。

　　“我……”

　　她嚎啕大哭起来。

　　“我回来了……！”

　　就像彼时的她，站在欢迎派对上，终于发觉自己找到了“新家”。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失而复得。

　　——何其幸运。

　　* * *

　　为了不打扰这两人，李娜莉挥挥手，朝神田丢下一句“我去找护士长过来啰”，便轻轻带上门离去了。

　　而神田优杵在原地，看少女哭得像个孩子，叹了口气，扯过桌上的纸巾轻轻扔给她，便转过头去，望向了一派明媚的窗外。

　　哭声渐弱，她吸了吸鼻子，又用纸巾捂住，哭腔浓重地唤他。

　　“神田。”

　　“……嗯？”

　　他转过头来。

　　“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

　　她红着眼睛笑了。虽然看不见她唇角的弧度，她的双眸已是两弯小小月牙儿。

　　“现在我觉得——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