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动静第14回：坂本龙一与台湾少数民族相遇

　　来自微博@ 坂本龙一资讯CN：https://weibo.com/6913341129/I0HYioWMu

　　作者：吉村荣一

　　2019年7月31日

　　原载于：GQ JAPAN

　　追踪坂本龙一“教授”动向的作家兼编辑吉村荣一的《教授动静》。第 14 回将详细介绍停留在台湾的过程。（本连载会在每个月末更新。敬请期待！）

　　5 月末，在新加坡滨海艺术中心举办了今年唯一的演奏会《FRAGMENTS with SHIRO TAKATANI》的教授，演奏会的余韵还未散去时，他又继续前往台湾。

　　从 5 月末到 6 月上旬在台湾的行程，主要是为了宣传与自身相关的三部电影。

　　其中之一，是现正在日本上映的半野喜弘导演作品《亡命之途》（Paradise Next）宣传活动。本片是受导演的委托制作主题音乐，一开始献上了自己的满意之作，结果被拒了，因此激起了教授的反骨心。（参见《教授动静》第 12 回。）

　　《亡命之途》记者招待会7 月中旬举办的试映会上半野导演谈到，原本就打算在电影中随处可见人声音乐，而不是像一般电影配乐那样。基于此，导演希望能有一首获得“这就是电影（全部）配乐”效果的音乐，因而向教授提出了主题曲委托。

　　“最开始收到半野导演希望我创作一首主题曲的委托后，一边看着剪辑好的电影画面，一边创作了自认为与画面相称的音乐，意外的，这样创作出的音乐很像现在自己的个人作品。极简主义，比起旋律更重视声音本身。但是在提交初作后，收到了‘想要更传统感觉的电影配乐’的反馈，实在是有点不爽（笑），于是重新去写。像过去《末代皇帝》那样的电影音乐风格的电影音乐，虽然想写也能写出，但是现在没有那种感觉。如果不是这样的契机大概也不会写。可以说是‘不爽’的刺激下写出的曲子。我在想这大概是导演的策略吧（笑）。”

　　不管怎么说，重写的曲子优美而庄严地呈现在电影重要的画面中。教授也说很喜欢这首在纽约录音的曲子。他特别提到弦乐演奏者们的精彩演绎是聆听的重点所在。（配乐正在发售中。）

　　台北《你的脸》特别放映及映后谈除此之外，第二部相关的电影是蔡明亮导演的《你的脸》（Your face）。这部教授负责了全部配乐的电影在 7 月中旬的第 21 届台北电影节中除了获最佳导演奖、最佳纪录片奖外，同样可喜的是也获得了最佳配乐奖。

　　“蔡导的作品是抽象又前卫的，12 位长者的脸依次显现，每人都有 5～6 分钟的独白。大家都是有市井气息的普通人，谈论命运的人、吹口琴的人，连中途睡着的老伯也有（笑）。这样的电影连获最佳纪录片、最佳导演以及最佳配乐，真是觉得很厉害啊。”

　　根据此行的印象，即使是在台湾，好莱坞的电影和动画电影依然占据主流，艺术电影的空间似乎并不多。

　　站在蔡导、主持人李康生先生作为共同监督者的坂本龙一肖像前休息时喝台湾茶“由于是毫无娱乐性的电影，面向的也只是艺术电影专门的小影院而已。我写的音乐，是设想为每一位老人家配一段，录制了 12 段不相关的声音。按顺序使用也好，随意编排也好，或者不全都用也可以，我对蔡导说按照你喜欢的来。没有了旋律，也称不上‘音乐的雕刻’，与其说是曲子其实更接近声音。持‘这样根本就不算电影配乐’批判态度的人是有的，而从电影本身看，听说也有很多认为这根本不能称之为电影的观者。就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获三个奖，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的脸》这部电影在日本上映的时间虽然还未确定（去年的东京新作家主义影展 [TOKYO FILMeX] 上特别上映过），但对于这部别出心裁的作品，还是十分期待能观赏到它。

　　第三部相关作品是史蒂芬·野村·斯奇博执导的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此片的上映以及映后问答交流会也同步举办。和去年在韩国、中国大陆以及 5 月在新加坡的情况一样，由一系列活动可见的是，坂本龙一先生的亚洲粉丝群体都相当的年轻。

　　10 岁左右的粉丝电影《终曲》特别放映会“其中一个交流会会场原本是香烟制造工厂，现在成为了集咖啡店、画廊为一体的文化综合体——松山文创园。提前到达了园区后在里面闲逛，（发现我后）粉丝开始聚集，签名、合影这些都是有的，可后来突然一位 10 岁左右的小男孩用中文喊：‘坂本龙一！’然后抱紧我，还哼着《战场上的快乐圣诞》的旋律！至今为止从未遇到过被一个不认识的 10 岁孩子紧紧抱着的情形，真的是很意外，感觉受到了强烈的文化冲击。”

　　如果说这位 10 岁的小粉丝是比较特殊的例子，为何在亚洲教授有这么多年轻的受众呢？教授本人提到，中国大陆的情况大概是由于这些年日本文化解禁和流入，知道《战场上的快乐圣诞》电影和音乐作品的人变多了吧，但对于为什么在台湾和韩国也有这么多年轻粉丝，还不是很清楚。

　　“台湾的话按道理是从以前就能直接且及时接触日本文化的。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年轻人喜欢，这是为什么呢？对这样一位老头抱有这样的关注，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啊（笑）。”

　　除此之外，在几个电影宣传活动的间隙，教授还和曾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以作品《悲情城市》获金狮奖而被熟知的著名导演侯孝贤先生会面聚餐。亲自参与了侯导电影配乐制作的音乐家林强、编剧朱天文也一同出席。

　　和一直钦佩的侯导之间的谈话也是气氛热烈，此外对初次见面的朱天文女士，教授也十分赞叹她的知性与聪慧。而今年 3 月已经在东京会过面，同时也是本次聚会组织者的林强先生，据闻今后两人也希望有任何形式的合作。

　　和林强和侯孝贤导演会餐“我从很早以前就想着能在自己喜欢的地方长住，然后能以在街道和场所空间感知到的东西创作音乐。这次，时隔多年再访台湾，想尝试在这里停留最少一个月来进行创作。冰岛和香港也是候选地，也想在这两个地方的街道漫步，获取创作灵感。如果能和林强先生在这方面有所合作那也很好，这个想法我也和他说了。虽然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什么时候才能实施一个月的长住计划，暂时都还不好说…… ”

　　教授有在一个街道住下，然后写出反映街区生活日常作品的想法，最早可以追溯到 20 世纪 80 年代。

　　1982 年，法国备受崇敬的创作型歌手皮埃尔·巴鲁（Pierre Barouh）在日本和教授一行人一同录音，制作了《花粉》（Le Pollen）这张专辑。那时，巴鲁和教授分享道：“曾经为了写歌词在巴西带了三个月。”这段话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时我正处在人生中最忙碌的时候，每天又是在录音室兼任一些工作，又帮人编曲，还要忙自己的录音、取材，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然后突然听到居然可以为了写词待在某个地方几个月，对于我来说是晴天霹雳，但也受到启发，想着自己也非这样尝试一次不可。但一直拖到现在都未能实现。”

　　实际上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访问布农族在原本行程的空暇里，教授还到造访了位于台湾东侧（靠太平洋侧）的花莲县玉里镇。花莲是电影《亡命之途》的取景地之一。台湾岛是由纵贯南北的大山脉而被分成东西两部分的。比起与大陆接近的西侧（台北市、台中市等），台东的发展比较缓慢，保留了以前的传统文化，原著的少数民族很多也集中在此。

　　“花莲是在台湾东侧的一个县，少数民族的居民很多聚居于此。如今官方认可的少数民族有 16 个，其中大部分都分布在台湾的东部。日治时期，这些部落被统称为‘高山族’，实际上他们是一个个不同的民族。从前部落间会发生械斗。我这次参观的是布农族的聚居地。大概在那里待了半天，听了当地民族的音乐后觉得十分独特有趣而很受冲击。”

　　和布农族人的合影在布农族村落的瀑布附近休息在东京艺术大学读书时期的教授也受到了来自民族音乐大家小泉文夫的熏陶。

　　“小泉文夫先生对台湾少数民族音乐是很有研究的。我也受到他的影响，对台湾音乐以及日本音乐的关联性、台湾音乐和西南诸岛音乐的关联性很感兴趣。也对他们的生活、文化和历史想要有更进一步了解。而目前了解到的是，在台湾少数民族现代的日常生活和固有的文化传统的保存，这两者间是可以并行、共同存在的。因此和被差别对待且这种情况被放置不管的日本的阿伊努族相比，我真觉得台湾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啊。我因为喜欢台湾的电影，加之慢慢了解了台湾的历史和现状，对电影的理解也更深了，这真的是很棒的经验。”

　　飞莲家中的第一天在结束了紧凑充实的台湾行程后，教授于 6 月中旬回到了美国，投入到了意大利导演费迪南多·西托·菲洛马里诺（Ferdinando Cito Filomarino）的新作《生而被杀》（Born To Be Murdered）的配乐工作中。此外，还有在洛杉矶与飞莲（Flying Lotus）的背景音乐合作（session）。这个合作日程会在未来且时间未定，可依然很值得期待。

　　和飞莲的小爱犬 Iko 成为朋友不知怎的和飞莲共享起一双凉鞋之后，教授又返回了纽约继续《生而被杀》的相关工作，也参与了参议院的选举投票活动，不久后将迎来 8 月在日本各地的活动。

　　下期将主要报道接下来在日本的活动。

　　写真：KAB America Inc. Ryuichi Sakamoto

　　翻译+校对：@Amelizee【坂本龙一笔译组】

　　原文地址：https://www.gqjapan.jp/culture/article/20190731-sakamoto-dousei-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