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神药
慕名而去,总体来讲,《我不是药神》还是让人惊喜的。这是我们现在仍面临的困境,所以故事的背景设定为十几年前,那些场景仍让人感到熟悉和心痛。纵然煽情手法如此套路和刻意,我的眼泪依旧是真的,因为最打动人的永远是真情。我相信这部电影是有真情的。
率先出场的是“助理组”,就是和程勇一起卖药的四个人。
着笔最多、大家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王传君扮演的吕受益。这个名字相当具有反讽意味,“受益”的人第一个倒在了黎明前。纵然他的死唤醒了主角的神性,可是他的死对于他的妻儿是永远的痛。我还记得他带着程勇去看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时,眼里那幸福的闪光。那一瞬间,生活的不堪与折磨悄然从灵魂抽离,他向程勇打开了自己的心,把最柔软的地方给他看。
第一次出现在程勇眼前时,他被生活折磨的唯唯诺诺、小心讨好,整个人缩着甚至有些猥琐。可他又是全剧最不懦弱的人,打听清楚印度格列宁的人是他,为病友来找程勇的人是他,联系群主的人是他。他可以为了儿子活下去,没药的时候忍受一次次的煎熬,也可以为了不拖垮妻子与孩子,毅然去死。在这部电影里,他是启蒙、衬托主角的引路者,如果放在一出悲剧史诗里面,他必然是死的惨烈的英雄。这让人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没有生病,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我不是药神》电影海报
助理组2号,自带萌点的黄毛,人称葬爱家族flag小王子。嘴上说不想回家,桌上却放着家人的合照,等到他把黄毛剃了,终于说想回家了,完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记忆中最欢乐的场景就是三个人斗地主,黄毛不炸地主老是炸程勇,被骂的时候一脸懵懂。
他是个挺别扭的孩子。程勇给别人发药和钱的时候他眼巴巴地看着。跟我没有关系,他想着,等发完了我就默默离开。可是程勇给他也留了一份,在他准备走的时候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干”。他一脸懵逼地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忸怩地叫了一声“哥”。他的眼睛里有一点笑意,他是真的认下了那个哥。他觉得程勇是给他温暖的人,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所以程勇后来说不卖药的时候他才那么愤怒,人对于自己在乎的人确实更加严格。他干满一杯酒,握着杯子砸的一手血离开,完全是小孩子的做派。他不可能去伤害曾经的那位大哥,便发泄地伤害自己。还有吕受益离世,他吃橘子怀念、最后他开车冲破警方封锁那得意的一回头,都是那么的天真。冷漠与暴力是外表,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
《我不是药神》电影海报
助理组3号,差点跟主角发生点什么的思慧。这个角色前期处理的比较好,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生病的孩子去跳钢管舞,忍受领班的颐气指使。在看到领班为了钱在台上扭来扭去时,她含泪的一眼便复杂得多,有过往的辛酸,有报复的快意,还有对领班的可怜。人真是可怜,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也好,领班也好,都可怜啊。
回去的路上,程勇要送她到家,她明白自己无以为报程勇给她挽回的面子,只能以身相许。如果程勇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接受了,那这个故事或许就该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欠。可程勇没有,他因为那个小女孩的出现良心发现,放下了轻浮的念头。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还怀着往日一般的感情呢?人的感情会变,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但这部分生生被拦腰斩断,她又成了主角助理团里脸孔模糊的背景板。甚至我有一种感觉,很多男性导演在塑造女性角色时都是吃力的,似乎离开爱情与母子之情,男女之间介于暧昧、亲情与友情之间的关系很少塑造得特别生动。可能这也是这部电影的一个遗憾之处。
《我不是药神》电影海报
助理组4号,打酱油牧师。他是配角里着墨最少的,作为基督徒,在电影中是神与信仰的代表。但正如电影所说,你的神救不了你,所以你的神基本在打酱油。但他在其中有两个重要的作用:一个是作为唯一会英语的人担任外交官的角色,神是世界共通的桥梁;另一个是主角一行人揭发假药现场,也是他最先拿话筒告诉现场病人这是假药的,谎言不容于他的神与信仰。他在电影里被塑造成一个慈眉善目、古怪又可爱的老爷爷形象,也是电影创作者对于这一内核的一种肯定。
《我不是药神》电影海报
助理组完毕,接下来登场的是“正义组”。
正义组组长曹斌,局长的得力助手。他从之前对于姐夫家暴的愤怒、看不起,到愿意接受处分、不想抓卖便宜走私药的人,直到最终觉醒,发现他姐夫参与其中,也有勇敢、善良这一面。几经挣扎与审视,最后他站在他心中正义这一面,与姐夫和解,达到了一种大团结的效果。他是“正义组”最具有人性的人,不过套路依旧熟悉。
他的局长则完全是铁面无私的执法者。你在局长身上感觉不到人性,似乎他只是法律的一个化身。他知道抓了卖走私药的,会有很多病人等死,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是法律赋予他的责任。“正义组”的角色始终在寻找一种平衡感,完全的法制与法外人情之间的矛盾最终在摇摆中走向和解,仅仅针对这个问题。
最后,“坏人组”闪亮登场!
首先是我们装腔作势的医药代表,这里可以看出剧组鸡贼的一点,这是要甩锅给医药企业的节奏啊。你们是装模作样、不违法的坏人,谁让你们的药那么贵!
其次是卖假药的张长林,这是电影用心塑造的坏人,坏到骨子里又有点仗义,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多一丝说不清的感觉。但我感觉还是有点套路,因为他确实不是一个在乎人命与信用的人(他答应1万卖药,后来涨价),被圣父男主的神光感化虽说不是没有可能,但假如他到最后出卖了主角,主角提前暴露,故事的发展会不会更加难以捉摸呢。演员在这里演的很传神,他说“不是我”的时候眼神与喉咙传递出那种细微的挣扎,终于在最后一刻良心战胜内心的欲望,他扛下了所有的罪责。
还有一个人我很想提一嘴,就是那个推着思慧去跳舞的领班,看上去一脸不好惹,在钱的威力下却乖乖上台表演。从他妖娆的动作和风骚的黑色吊带袜来看,他之前就是做这一行的。历史一次次重演,人总是压迫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这部电影里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意象可以解读,网上很多人都提过的口罩和橘子我就不再分析。我这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就是吕受益给程勇写电话的小卡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隔壁旅馆老板介绍的。那老板怎么认识吕受益的呢?吕受益肯定没有钱风流快活,那么合理的推断就是吕受益在自己还能干活时可能兼职发过小卡片,他在隔壁旅店看到印度神油,发现了程勇可以去印度走私的路子。
另外,程勇是卖印度神油的。除了作为他可以去印度走私药物的铺垫,这一意像还有两点作用:神油卖不出去,伟哥占领市场。神油与伟哥的竞争,暗示了接下来正版格列宁与印度格列宁的交锋;另一点是,印度神油与后面出现的两座印度神像(湿婆与卡莉是夫妻,并且湿婆更是生殖之神)、小卡片都是性象征,片头的印度歌《燃烧的爱火》暗示了情欲,这些意味着孕育与新生,只是这新生的代价却是惨痛的。
印度神像同时也有着双重含义。影片一开始王子神油店里摆的应该是湿婆(我记得未必准),是性的象征。而程勇在印度街头看到两座神像的时候,场景是庄严、肃穆的,有人在喷洒香烟,人们纷纷捂住口鼻。这里镜头很慢,程勇注视神像的时候,慢慢放下了捂口鼻的衣物。“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只是例行的一次宗教活动,可是程勇在那一刻真正有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一语成谶,当年忽悠别人的话原来都在说自己。
《我不是药神》剧照
看病难在今天仍是个问题,重病募捐的事例不胜枚举。回到电影,水面下的一些东西真正让人不寒而栗。
几点火星溅到柴火上,路过的人看到了,你觉得没事,他也觉得没事。不等真正着火,是没有人管的。格列宁价格高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多少人因为吃不起而丧命大家也知道,总不过事不关己,谁又会去管呢。
程勇问医生印度格列宁疗效的时候,医生含糊其辞地说不能担保会不会有副作用,说明他知道廉价的印度格列宁是有效的。警察局长接到报案,他也知道走私药有效果,正版格列宁太贵。病人更是直接利益相关者,他们在药企门口闹了一阵然后散了。
吕受益在病人抗议的时候边吃盒饭边冷笑,他知道没用。大家忍着什么也不做,问题不就不存在了吗?
人情世故有时候让人如坠冰窟。
集体英雄多半是不存在的,单枪匹马、孤单英勇的英雄才会一直流传下去。世界需要他们。
医药公司这次彻底扮了一回黑脸,矛盾的双方就成了病人与药企。药品完全市场化的问题充分暴露出来,什么最赚钱,人命。
奇怪的是,在这个故事里,第三方消失了,原本它应该主持大局。甚至在药企报案后一年,吕受益的追悼会上,问题依旧摆在那里,什么都没变。
影片中还有一句话振聋发聩:“这世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简单讲就是穷。现实的故事总有一个苦涩的内核,我们生活在故事里。
《我不是药神》海报
爱之深,责之切。最后不免说一下影片不尽人意之处。故事的流畅性没有问题,只是刻意的煽情与套路多少让人出戏。片尾中无数人在镜头前的照片糊了一屏,瞬间让我回到感动中国的现场。这就好比烧出了雍正时代的瓷器,非要加几朵乾隆欣赏的牡丹一样可惜。
电影毕竟是滞后于现实的,我们暂时也无法像韩国那样拍出改变国家的电影。于电影界或是现实,《我不是药神》算不上什么神药,最多是掺了些许面粉的印度格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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