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形 第四卷 （2）

　　（2）错觉

　　石田惊愕万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呦！这不是西宫同学吗？”植野笑盈盈地从石田身边绕过，走向硝子，抬起双手伸向硝子。

　　石田一惊，大步跨出，想要拦住植野。

　　硝子的手缩在胸口，显得很惊慌，往后退了一小步。

　　植野的手搭在了她肩上。

　　石田和结弦都呆住了。

　　植野盯着西宫的眼睛，“之前有很多事真是对不住了。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和好吧。”

　　石田蓦地想起植野那天来他家时，他让她去找西宫道歉。

　　难不成那是在道歉？态度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植野不顾硝子的错愕，强行拉起她的手，算是握手言和了。

　　结弦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个人了。几次下来，她逐渐了解到，植野曾经也是欺凌姐姐的一份子。

　　植野看到了站在石田身边的她。

　　“咦，这不是你邻居家的孩子吗？”

　　“啊......不......她是......”石田寻思着该如何解释。

　　“她？”植野歪着头，满脸疑惑。

　　“我叫西宫结弦，是硝子的妹妹。”结弦自报家门。

　　“妹妹！？”植野目光一闪，眼神里包含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

　　植野在结弦跟前俯下身，手撑着膝盖，端详着她。

　　“原来石田和你们一家人都有来往啊。嗯，你很可爱啊。”植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谢谢。”结弦面部表情僵硬，双臂紧紧贴在身体两侧，直到植野重新站直，脸离她稍微远一点才放松下来。

　　这个女人很可怕！这就是结弦的结论。

　　石田松了一口气。就目前来看，植野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石田，她是......”永束不知什么时候到站在了石田身边，看见植野，他瑟瑟发抖。

　　“哦......那个，植野......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来。不是你组织的吗？为什么还有她？”石田语气生硬。

　　“我也想知道。”永束依然在颤抖。

　　“你好。”植野和永束打招呼。“初次见面，我叫......植野......直......花。”

　　认出来者是谁，植野的笑容逐渐僵硬。

　　“我是......石田同学的朋友，我叫......永束......”

　　永束的声音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打颤。

　　植野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后，立马背过身。

　　结弦强忍着把想笑的冲动憋了回去。

　　植野走到石田跟前，一个尽力想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另一个则竭力避免目光接触。

　　“石田，今天就由我当你们的向导，大家去游乐园玩吧。”

　　“为什么要你决定啊？根本没人请你来！”石田感到恼火。

　　“有人叫我来啊，川井叫的。”植野无辜地指着石田身后。

　　真柴智和川井未希正并肩向他们走来。

　　石田怔住了。

　　川井！为什么她也会来？还有，为什么她总是跟植野......

　　“好久不见啊，美世子。”川井向几乎同时到来的佐原问好。

　　川井今天还是她的新发型，而且摘掉了眼镜。

　　车站的钟敲响了九下。

　　人都到齐了，分别是石田将也、永束友宏、佐原美世子、西宫硝子、西宫结弦、植野直花、川井未希、真柴智。

　　“今天大家都能来，真是太感谢了！那我们就出发吧。”川井兴高采烈。

　　为什么会由川井来领导？石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没想过要和川井一起出去玩。他还没有和她关系好到什么样子，只是最近话说得比较多而已。

　　永束也十分扫兴。

　　结弦坐在一边的台阶上，冷眼瞧着这个集体。能出去玩她固然高兴，但是无论是从石田表现出来的心态还是自己的感觉，她都认为这个集体并没有表象那么和谐。

　　今天要看紧姐姐！结弦告诫自己。

　　买票的时候，石田再次打量了一遍所有人。

　　这些成员在一起不会尴尬吗？石田除了强烈的违和感以外，没感受到任何别的什么。

　　这帮人实际上都不太熟，这才是植野所说的友情游戏吧？

　　无意间，石田瞥见川井和智站在同一台售票机前，川井的手拽着智的衣服。

　　石田想找到硝子在哪里，四下寻找，才发现她其实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离他很近。她看起来倒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但是必须监视好植野，以免她又做出什么事情。走在去乘电车的队伍里，石田心想。

　　所以，我要时刻死守这个位置。

　　现在的队伍，植野走在最前面；川井和智在她身后左右两边的位置；佐原紧随其后；石田在佐原后面一点，身旁是永束；硝子被他挡在身后，结弦正拉着姐姐的手。

　　石田忽然嗅到了一丝最不和谐的气息——

　　佐原怎么会和植野同时出现？她对植野的存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不应该啊！她和植野之间应该也......

　　佐原当年也曾受到过孤立，后来石田了解到，植野也是攻击者之一。然而佐原的样子就像是压根儿不记得发生过这些事。

　　太奇怪了。

　　石田喃喃自语。

　　“话说回来，佐原——”植野回过头冲佐原喊道:“你穿衣服还是一样老土啊，我都觉得丢脸了。”

　　不妙！石田的心一沉。

　　川井责备植野，“小直，怎么说话呢？”

　　“喂，我说，植野啊......”石田看不下去了。

　　“可是我还是照小直推荐的颜色搭配的啊。”佐原疑惑不解。

　　“笨蛋，是款式选得太差了。”

　　“哦，这样啊。对了，课题作业的上交日期是什么时候？”

　　“星期二吧。”

　　“哇，那危险了！”

　　石田的嘴巴张成了O形。

　　刚才佐原管植野叫小直。

　　难道说你们两个其实交情很好？

　　石田忽然想起，佐原和植野念的是同一所学校。所以关系才会好吗？可是......

　　石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硝子、结弦、川井还有智两两面对坐在车厢左边，石田、永束、佐原、植野坐在过道右边。永束正在沙沙地点着钞票，石田撑着头，手肘放在窗台上，盯着窗外出神。

　　植野和佐原正在谈论一些她们的话题。

　　“听天海同学说，她要去参加那个考试，合格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是呢。”

　　植野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石田。

　　有一次，她和永束四目相对，永束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把刚才点过一遍的钞票又点了一遍。

　　植野翻了个白眼。

　　石田很懊恼，今天根本没法开心玩啊。

　　本来他以为是和上次一样，跟西宫他们一起出去，顶多再来一个真柴智。这也没什么，因为他并不是特别反感智。但他根本没想到植野和川井也会来。

　　“不是开玩笑吗？她的耳朵真的听不见！”智的语气相当惊讶。

　　石田接收到了关键词，头猛地转向硝子那边，中途正好碰上了植野的视线，两个人都下意识互相躲避。

　　智凝重地点了点头，“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西宫同学这样的人。”

　　川井面朝着智，“所以跟西宫同学说话记得要大声一点。”

　　智点头。

　　“其实啊，小学的时候我就坐在她前面，所以每天都要告诉她很多事情，那种体验还是挺特别的。”

　　石田重新看向窗外。

　　川井那家伙，说得好像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一样。

　　因为川井的出现，让石田很难和硝子搭上话，结果弄得他很不舒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扭曲。

　　电车到了游乐园那一站。

　　川井激动地指着正在轨道上上下翻飞的云霄飞车，“大家，我们先去排队玩那个吧！跟紧我，可别走散了！”

　　在云霄飞车的入口处，结弦站在量身高的标尺下，确认自己超标后，她做出胜利的手势。帮她看身高的佐原忍俊不禁。

　　石田已经在排队了，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封编辑完成后还未发送的邮件。他还在电车上时就已经写好了，一直犹豫要不要发。

　　收件人是佐原美世子。

　　佐原在硝子身边跟着排队的人往前移动时，手机的邮件提示响了:我是石田——

　　“你跟植野相处地很融洽啊，我本来以为你们俩的关系应该不太好，所以有点吃惊。要是我误会了什么，先向你道歉。我对这件事稍微有一点在意，只是想说一下而已。请别介意。”

　　轮到他们了。

　　硝子先到物品寄存柜把右耳的助听器摘下来放好。

　　石田坐在最前面的乘位，植野紧跟着他，想坐在他边上。

　　佐原突然挡在她前面，背对着她。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佐原询问石田，但同时也已经坐了进来，系上安全带。

　　植野措手不及，只好去找别的空位，结果只有永束边上有空位。

　　永束的心情可想而知。

　　确定植野听不到以后，佐原才开口，“石田同学，你问我和小直的事对吧？”

　　“啊......是。”

　　“我和小直能再次当同班同学，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其实很崇拜她。”佐原的视线落在下压的保护杠。

　　“为什么？”石田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们读的是服装设计。小直对时尚有很深刻的认知和她自己独立的见解，设计出来的作品也是屡获好评。”

　　“是吗？”石田倒不意外，植野确实会是那样的女孩子。

　　佐原点头，“而且小直不止是有天赋那么简单。她很努力，一直都很努力！平时她用功的事例特别多，我就不列举了。我一直在追着她前进。”

　　石田默然。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带着倦意的激情。

　　乘客们振臂高呼。

　　“那么，我们就开始了，祝各位能有一个愉快的体验！”

　　云霄飞车的车身震颤了一下，缓缓驶出，先走上了一段平直的轨道。

　　“我以前很害怕这个，所以都没坐过。这是第一次。”佐原仰望渐渐靠近的爬升轨道。

　　“那现在不会害怕吗？”石田问她。

　　“现在我决定先坐过之后再判断到底是可怕还是不可怕，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嘛。”

　　云霄飞车的爬升速度骤减，即将俯冲。

　　“要开始了！”

　　佐原松开抓着保护杠的手，伸向天空，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兴奋。

　　“好好玩啊！”重新回到地面，佐原感慨。

　　石田看她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头发都被吹竖起来了。”

　　“嘿嘿。”佐原把头发重新按下来。

　　在出口处集合后，川井想要去玩下一个项目。

　　“接下来去鬼屋，大家走吧！”

　　石田发觉硝子还没出来。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结弦搀扶着硝子出现在出口的楼梯上。

　　结弦歉然，“姐姐的腿抖得不行了。”

　　硝子靠着结弦的支撑，紧紧抓住扶手，每下一级台阶都像是要摔倒一样。

　　“糟糕！糟糕！”佐原赶紧跑上去，和结弦一起架住她。

　　西宫也不太敢玩这类东西吗？石田看着她的样子，竟觉得可爱。

　　硝子和石田对视了一下，低下头抿着嘴唇，似乎有些难为情。

　　佐原指着石田笑骂，“你刚才笑了！好过分啊！”

　　“抱歉！抱歉！”

　　石田慌忙抬起右手，在胸前从左滑向右，『你还好吧？』

　　硝子点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她笑了，看样子似乎很开心。

　　那一抹笑容，让石田心里平静了不少。

　　诶......等等，刚才我为什么会觉得她可爱？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智拍了拍石田肩膀。

　　“好厉害啊，石田同学！我见识到了，你真的会手语啊！下次教教我吧。”

　　“石田同学你有很努力地在学手语吧？好棒啊！”川井随声附和。

　　石田一愣，刚刚他感受到了一些异样又熟悉的东西，很久不曾真真切切地感受过了。

　　简直像是错觉。

　　奇怪，我居然很高兴，是因为被人夸奖了吗？

　　永束冷眼盯着把石田夹在中间的智和川井。

　　石田默默跟在队伍后面，一直保持着离硝子不近不远的距离。

　　我为什么会这么开心？我真的可以这么开心吗？

　　开心......

　　我现在难道很享受吗？不对，开心是理所当然的吧？这里是游乐园嘛。

　　但是，就像这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

　　像那个一样！

　　就好像我们大家是朋友一样！

　　石田渐渐让自己融入氛围中，早上的不快已经一扫而光。不知何时，他已经走进队伍中间。

　　友情这个东西，是超越语言及常理的。它处在一个更高的境界。

　　石田记得永束曾经说过这句话。

　　你指的就是这个吧？永束同学。

　　石田觉得自己总算是明白了。

　　所谓“朋友”，实际上是一种感受。

　　没错，是我之前太过于纠结“朋友”这个词了，所以才会有不断的烦恼，真是庸人自扰。

　　终于可以释然了，现在，这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

　　结弦也曾让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大家都笑了，包括我自己也是那么开心。

　　现在的交际圈里，确实有那么几个奇怪的家伙和不太喜欢的人。不过石田认为这也没什么了。

　　包含了好与不好，全部加起来才算是所谓的朋友。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无法让大家全变成自己适应的样子。

　　“石田，我肚子饿了。”植野跑过来，“去买章鱼烧吧。”

　　“好，我去买。”

　　“谢谢，拜托你了。”植野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石田现在可以说心情不错。

　　他找到附近一家店名叫鲜味烧的流动小吃摊，要了大份的章鱼烧。

　　“您的章鱼烧好了。”

　　石田从店员手里接过盛着章鱼烧的纸盒，说了声“谢谢”。

　　然而转瞬间，他睁大眼睛，瞳孔收缩。

　　岛田一旗穿着工作服，站在柜台后面，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很快，笑容也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