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为报复我，仇人的骨髓进入到我的身体里，原因让人潸然泪下

　　1

　　我带着这支一百多人的施工队，走南闯北有好几年。

　　

　　怪我比较仁慈的心肠，对于那些出格行为狠不下心来治理。平日收工后，手下这群人经常在宿舍赌博、喝酒，还找出种种理由请假。

　　眼下到了项目收尾阶段，不能再由着他们胡来。我规定一个月内，除非是不可抗拒的理由，不得随意请假，违者重罚。

　　仅仅过去一天，就有人敢于挑战这条指令。

　　田大宝病了，一请就是三天假。他的身体倍儿棒，很少生病，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病倒？

　　会不会因为上次的事，他心里一直不满，趁这个机会找茬？

　　想好一通骂人的话，却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田大宝确实病了，有气无力地躺在宿舍的木床上，高烧发到40度，嘴里不停哼哼唧唧，我只好安排两个人把他送去医院。

　　医院安排田大宝住院观察，他还骂骂咧咧地说医生骗钱。

　　医生不理会他无理取闹，把我叫到办公室。猜测果然变成现实，骨穿后他被诊断为重度再生障碍性贫血，急需骨髓移植。

　　田大宝生了大病，不能隐瞒他的家人。

　　他只有两个直系亲人，一个是山东老家的老母，长年吃药，体弱多病，行动不便。另一个是他的老婆，在另一座城市打工。

　　田大宝是家里的顶梁柱，电话里，他的老婆几乎失声，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田大宝的老婆赶到医院。她扑通一声跪下来，恳求医生救救大宝。求完医生，她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我想想办法。

　　将近40多万元的骨髓移植费用，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听完我的汇报，老板的烟灰缸里躺着好几个烟蒂。

　　企业不是慈善机构，田大宝生这个病不是工伤事故。要是以后员工生病医药费都来找他，他肯定无力负担。

　　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老板终于松口：田大宝住院手术，会最大限度地帮他；还要发动工地上的人去化验，有人能配型成功，又肯为大宝捐骨髓，将对其予以重奖。

　　工人们一下子沸腾了。

　　捐点骨髓不会伤人，人体都有自身修复功能，还能拿到相当于三年工资的重奖，对于收入就不高的建筑工人来说，是不小的诱惑。

　　人多不一定力量大，骨髓配对成功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几百号人中无一个人HLA初配型相合。

　　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我发现少了一人。他，会是拯救田大宝性命的人吗？

　　2

　　缺席的人名叫张斌，前段时间回老家奔丧。返回工地后张斌听闻田大宝生病，其他人又都不符合条件，就主动要求去医院验血。

　　“大宝会接受你的好意？”明知这句话很挫伤张斌的热心，但我还要说出来。

　　“我知道他恨我，恨之入骨。但是，一个人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吧。即便是‘仇人’的骨髓，只要能救命，还管这么多干嘛。”

　　不忍心拒绝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

　　张斌和田大宝之间的恩怨肇始于一年多前，在那之前两人是好哥们。田大宝比张斌早来施工队一年，是工地上的仓库管理员。这份工作不用风吹雨淋，任务也不重，难怪有很多人梦寐以求。

　　田大宝并不快乐，他和其他工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乡音、不同的生活习惯，他很难和别人尿到一个壶里。

　　他一个人闷在宿舍里，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虚拟世界中他并吞八荒、囊括宇宙，却不得不面对现实中被边缘化、自生自灭的命运。人是群居性动物，这种另类的感觉并不好受。

　　幸好随着同村老乡张斌的到来，彻底终结这种格局。

　　两人从小认识，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就连搞恶作剧也一起挨打，长期摸爬滚打让两人结下不一般的关系。

　　张斌刚来需要有个人照应，田大宝正寻找志同道合的人，近乎相同的需求，还有小时候结下的情谊，让两个身在异乡的人走得很近。

　　每天晚上收工，他们到夜排档喝上一杯。一盘花生米、一碗猪头肉、几瓶酒，就能让哥俩快活好一阵。

　　那天晚上是田大宝值班，张斌已久约他出去喝酒，他嚅嗫地说值班溜出去不太好。

　　张斌劝说道，反正仓库里堆的只是建筑边角料，就是小偷也不会看上眼。一晚上呆在仓库里多闷，还不如出去潇洒。

　　张斌说得田大宝心动，两人刚要走出工地，张斌突然说没带钱要回宿舍去取。

　　前面很多次吃饭喝酒，都是田大宝付账买单，张斌心里过意不去。他说好这次一定他来买单，安抚内心占便宜带来的不安。

　　“你收入比我少这么多，怎么还要你付钱？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兄弟。”田大宝似乎有些不快。

　　张斌只好再次蹭吃蹭喝。

　　两人照例来到那家经常光顾的夜排档。

　　喝到晚上十点多，张斌说要去厕所。田大宝没当回事，继续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抓花生米。他眼睛有些迷糊，花生米在视线中变成蝶影，好几次没有抓到。

　　“连你也敢戏耍我，信不信我立刻把你吃掉。”就在当天下午，田大宝被一个工人嘲笑不能生娃。

　　他想反驳，别人振振有词地说，你和老婆在一起快五年，怎么她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此刻，这颗花生米就是那个嘲笑自己的讨厌鬼。他不能拿活人撒气，就把怒气都发泄在无辜的花生米身上。

　　“哈哈，这就是戏耍我的后果。”田大宝一脸得意。他又开始自斟自酌，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快回去！仓库出事了！”

　　好在这场大火，在消防队赶到后一小时左右扑灭。仓库里没有堆放值钱的物品，这场火灾损失并不严重。

　　田大宝跪在老板面前苦求半天，还把家里年逾古稀、体弱多病的老母搬出来，用这种煽情的方式才得以减轻处罚。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的工作地点从舒适的仓库，挪到时刻“沐浴”尘土的室外。

　　更让田大宝气得吐血的，是张斌顶替了他的位置，梁子就此结下。回想起出事当天，张斌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随后就发生这场离奇的火灾。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

　　“我没想取代你的位置。你是我的哥们，打死我也不会害你。”张斌找到田大宝解释。

　　“别再假惺惺了。恭喜你，张管理员，终于得偿所愿。采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还是对最要好的兄弟，我真是瞎了眼。”

　　“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扯淡，你这个畜生。”

　　田大宝侮辱性的语言，显然激怒了张斌，两人产生肢体冲突。鼻青脸肿后，昔日的友情不复存在。

　　友情，常常在现实的利益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3

　　张斌和田大宝HLA初配型相合，随后的高分化验又顺利通关。不用问了，张斌体内的造血干细胞就能救田大宝的命。

　　问题又来了，田大宝愿意接受仇人的骨髓吗？

　　本来想隐瞒来源，田大宝是个直性子，一次次把这个问题抛给老婆，仿佛不问出个所以然不肯罢休。

　　突然有一天，估计他老婆说漏了嘴，他带着怒火对我说：“和我配上骨髓的人是不是张斌？”

　　“不，不是……”

　　“那是谁？”

　　我想胡乱编一个名字，就是这一秒钟的犹豫，让这种伪装露出马脚。

　　“我就猜到是他。我宁可死，也不会要这个混蛋的骨髓。”

　　完了，这个驴脾气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当回事。生命面前，仇恨有那么重要吗？

　　医生找到田大宝的老婆，说骨髓移植越早越好。他老婆急了，对医生说用我的骨髓吧。医生没好气地对她说，你懂不懂科学？说得她只好再来求助于我。

　　田大宝的病不能再等，必须做通他的工作，接受张斌的骨髓。这头“犟驴”就是不肯下坡，我快给他跪下都没用。

　　想放弃了，张斌却阻止我。

　　几天后，网上出现一则“让爱给力、再燃生命”的求助帖，帖子中大致介绍田大宝的病情，希望有人能与他配对成功，同时留下我的联系方式。

　　田大宝的老婆找到我，让我在医院内帮忙安排一间空房间。我问用来做什么，田大宝的老婆神秘兮兮地说保密。

　　病人为大，反正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要想尽办法做到。

　　整整一个上午，田大宝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呆在那间被搬空椅子的小会议室内。那个女人不像现代人的打扮，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头发披肩而散乱，不知是什么来头。

　　怀着好奇心，我守在会议室门口，隐约听到类似咒语和稀里古怪、带着空灵气息的背景音乐。

　　下午田大宝找到我，精神变得更加萎靡不振：“看来我在劫难逃，只是有件事让我有些内疚，老婆跟着我一直在受苦，我还欠她一个婚礼，希望她在我死之后，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改嫁。”

　　说这话时，他的老婆就在身旁，扑过来泪奔道：“大宝，你别说了。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什么原因让大宝的精神头变得如此低落？难道是上午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人。

　　死亡面前，人都有一种求生本能。当现有的医疗手段无能为力，有些人就会求助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是乎，所谓的“神婆”就这样粉墨登场。

　　就是这位“神婆”给田大宝做法，却说无法驱散附在田大宝身上的邪魔。如果要破解邪魔的魔力，必须请她的师傅过来。她的师傅是一位高人，如果不花个十几万请不过来。

　　为了给田大宝治病，他家早已倾其所有，再摸十几万出来，他想想还是死了算了。

　　很想马上告诉他隐藏的事实，前面的努力就将白费；而不说出真相，田大宝悲观沮丧的情绪又不利于治疗。又一个两难的选择摆在我面前。

　　权衡之下只好把网上的那些文字给田大宝看，鼓励他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天底下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和你的配型相符。

　　田大宝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4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我第一时间和田大宝分享这条喜讯，他的眼神里闪着生的希望。

　　从那座千里之外的城市，点燃一颗生命的火种，通过众多好心人的传递，宝贵的造血干细胞将被植入田大宝的体内。

　　半个月后，电视台和媒体记者详细记录了这场爱的接力。田大宝被推进手术室前，紧紧握住我的手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辈子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别谢我，要谢就谢那个捐献骨髓的人。”

　　“我当然会谢他。没有你，这个救我的人就不会出现。”

　　我很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

　　田大宝移植手术前几天，他先接受大剂量化疗联合全身放疗，尽可能杀伤体内残留的恶性细胞，为供者的造血干细胞准备“空间”，抑制供者、患者双方的免疫系统，避免排斥。

　　放化疗进行得很顺利，田大宝的各项生理指标显示适合做后面的手术。

　　骨髓移植手术做了整整七个多小时，不同于一般的手术，类似于输液。

　　患者待在一个无菌仓里，造血干细胞悬液袋被送进来，护士立即将它挂在患者的输液架上，通过输液的方式注入患者体内。

　　手术后，田大宝在ICU病房里呆了近一星期，确认无恙后转到普通病房观察。

　　这个阶段，老板抽空来医院探望他，嘱咐他不必为医疗费担忧，看望他的工友一波接着一波。

　　和张斌一刀两断后，田大宝再度回到形单影只的状态。一场大病，让他体会到其他人的关爱和温暖。

　　这天送走一批工友，田大宝大喊胸口疼。

　　第二天情况变得更加严重，疼痛开始向身体多处蔓延，仿佛一场不可遏制的瘟疫。

　　会不会出现排异反应？医生赶紧给张斌做全身检查。一切指标均正常，并未出现排异反应。

　　排除生理上的因素，只能怀疑是心理原因。

　　疼痛间歇，张斌对着墙壁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是这个混蛋，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是谁把张斌献骨髓的事告诉田大宝？

　　可能是她老婆，也可能是某个大嘴巴的工友。找出原因并不重要，关键是控制他内心的仇恨和愤怒。这些仇恨和愤怒，正在一点点蚕食田大宝健康的细胞。有时候，心病比生理上的疾病更可怕。

　　只有求助专业人士，我想到高中同学、现在正在做心理咨询的李军。

　　5

　　和田大宝交流过几次，李军决定采用诱导的方式，赶走他体内那颗臆想出来的“毒瘤”。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咨询室内的桌子底下藏了一个录音笔。

　　李军对田大宝谎称找到一种克服排异的特效药，不过这种药从国外进口，费用昂贵。

　　田大宝的脸上显出忧郁的神色，李军提到我，说我会在老板面前争取这笔额外的医疗费，田大宝这才配合做后面的治疗。

　　李军让田大宝闭上眼睛，说他手里就拿着这种特效药，下面护士会将药剂通过输液的方式进入他的体内。

　　田大宝微闭双目，想通过眼帘的缝隙看清特效药的模样。李军很快阻止他，说这种特效药被看到会失灵。

　　农村出来的人，都信这种有些玄乎的玩意儿。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田大宝再也不敢睁眼睛。

　　“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们就开始。”田大宝感觉到右侧胳膊有针扎入，随后一股股液体顺着静脉缓缓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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