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太空降落人间，聆听莫扎特的100种非标准姿势……

　　原创 拈花一笑 三十三又三分之一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Piano Sonata No. 11 in A major ("Alla Turca") K. 331 (K. 300i) - 3. Alla Turca (Allegretto)莫扎特《第十一号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土耳其进行曲内田光子演奏

　　挤在摇晃的地铁里回家，你会听什么音乐？

　　我个人喜欢听一点节奏快速，主题突出，情绪单纯一点的音乐。在没有风景的呼啸旅程中，心灵一片空白，我们工作了一天的身体，重得象一快打湿的木头，只想顺着音乐的小河律动、转弯、漂流、回家……

　　说来奇怪，这种时候我会偏爱莫扎特，他的音乐天生就比巴赫更有律动感，方向明确，主调突出，仿佛听着听着就能准确地滑回舒服的家里；如果换成贝多芬，我怕心脏会受不了，担心什么时候，愤怒的老贝会突然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发呆状态中吼醒，臭骂一顿，踢出车厢；钢琴诗人肖邦也不行，他复杂的乐思，总是让你有掉入感情旋涡的不安全感。马勒的交响乐还是算了，交错飞驰的情绪和乐思，就象玩命狂奔的F1赛道，一不走神，你本来还完整的小跑车，瞬间就会被一段突然跳出来的不和谐音撞得脱轨飞起来，然后摔得粉粉碎。至于印象主义音乐大师德彪西，我总觉得听着他的音乐你会错过站——除非你的家，正好在终点站。

　　小莫的音乐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它有一百种方式溜进你上锁的心房，为你的生活伴奏，还有一百方式和你的任何心情事融为一体。

　　有一次在我地铁里听小莫的《土尔其进行曲》（《第十一号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突然地铁报站的喇叭闯了进来，就象是曲子的一部分，一个小小的音乐插部，一尾浮出水面吐泡泡的鱼，一转身又滑进了音乐的小河流水中。

　　Component 1 - Prelude and Fugue in C for Piano, K394: II. Fuga - Andante maestoso (C大调钢琴前奏曲与赋格，作品394 - 第二乐章 赋格 - 庄严的行板)莫扎特《C大调前奏曲与赋格》格伦 · 古尔德演奏

　　对此，莫扎特最著名的“一生黑”——格伦 · 古尔德，可能会对我的“高论”点赞。他说过一件很有趣的事：

　　一天，我恰巧在练习钢琴，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首莫扎特的赋格，作品K394。当然曲目并不重要，我想你们也弹过这个作品。突然，钢琴边上的一台吸尘器忽然发动起来。于是在一些声音较强的段落，这首莫扎特刻意模仿巴赫的、质感清晰的音乐作品瞬间笼上颤音的光环，比你坐在浴缸里唱歌，两耳灌满水，突然用头将水甩出去的效果还要惊人，还要出色。而到了一些需要放低声响的段落，我什么都听不到。当然，我可以感觉到，感觉指尖与键盘相触时的反应，充满了自我的声音世界。我想象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然而并不真的听到声音。

　　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突然之间，这听起来是如此美妙，胜过没有吸尘器干扰的状态，不受干扰时我甚至不能听出作品的好处。多年以后，如果我需要在短时间内在脑中记忆一首乐谱，便在脑中假想出吸尘器发出完全“反向”噪音的场景，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的习惯。是什么噪音并不重要，事实上，电视里的西部片、披头士唱片；任何巨大的声响均能满足我的需求，莫扎特偶遇吸尘器这件事令我学习到内耳的想象力是一股更为强大的刺激，任何外部的观察都不能相提并论。

　　古尔德因为用顽童方式演奏莫扎特的土耳进行曲，被媒体骂得体无完肤，一气之下告别了舞台（不再举办公开音乐会），从此，每次当他谈论莫扎特都心态扭曲，恶语相向。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古尔德还是把莫扎特所有重要的钢琴作品弹了个遍！

　　Clara Haskil - Mozart_ 12 Variations in C, KV 265 on 'Ah, vous dirai-je, Maman'莫扎特《小星星变奏曲》哈丝·姬尔演奏

　　浴缸甩水，内耳的想象力……古尔德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大约每一个沉浸在孤独冥想中的人，都将创造属于自己的神学，或者神经。大约每一个在地铁里孤独地听莫扎特的人，都将拥有一段神奇的外太空之旅。或者换一个问题，你会在浴缸里听莫扎特吗？

　　这事我还真干过，兔子气得骂我：如果把3000多的蓝牙耳机弄湿了，就禁我一年的酒。我把这事告诉黑黑，黑黑好奇地问我：你当时在听啥，不会是小星星变奏曲吧？这曲子你还没听出耳茧？

　　显然黑黑的内耳想象力有限。人间是有鄙视链的，从来不用浴缸洗澡的人，当然不了解浴缸音乐的浪漫：在狭小的浴缸里，你腿都伸不直，这时你不能只关注水温和泡沫，美女和帅哥，你要发挥想象力——万籁俱寂，一窗微明，困在浴缸里的人类，在音乐温暖的包围中，忘记了人间的烦恼和浴缸的狭小，透过夜色深处小小的窗户仰望星空，神游太虚。

　　黑黑不屑地表示，只有阴沟里的人才仰望星空。

　　任何名画都需要涂抹在具体尺寸的画布上，杰出的雕塑也需要站立在具体的背景中，文学艺术的每一个字都指向具体的现实，唯有音乐无边无际，即无比感性，又无比抽象，因此，还有什么比星空更适合作为音乐的背景呢？！

　　其实黑黑的不屑是一语双关：莫扎特在巴黎创作《小星星变奏曲》的1778年，他的人生正好跌入低谷，那年他在母亲与姐姐的陪伴下，跑到巴黎求职，希望能摆脱家乡那位不懂音乐的大主教对他人生的粗暴控制。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少年就名满天下的他，长大后却在艺术之都巴黎碰了一鼻子的灰，人设崩塌后，莫扎特成了“狗都不理”的包子，他的情人阿莉西娅又落井下石地甩了他，他的旅行音乐会无人捧场，他和姐姐、妈妈困在巴黎的小旅馆里没钱回家，只能靠莫扎特给几个贵族小姐上课临时赚点钱，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钱好不容易凑齐，妈妈却病死在旅馆里……即使这样倔强的莫扎特依然不愿意回家，他多么渴望青春的生命插上音乐的翅膀，自由地翱翔在艺术的星空之下！

　　所以黑黑才说：写《小星星》的莫扎特，是在阴沟里仰望星空。

　　Flute Quartet No. 1 in D Major, K 285 - II. Adagio (D大调四重奏，作品285)莫扎特《D大调长笛四重奏-第二乐章：慢板》朗帕尔，斯特恩，阿卡多，罗斯特罗波维奇合奏

　　我绝对不会在阴沟里听莫扎特，太脏了。其实，相比《小星星》，我更喜欢在浴缸里听莫扎特《D大调长笛四重奏》，特别是它的第二乐章慢板：长笛与竖琴——两件人类乐器史上最古老的乐器，在这个乐章里温柔地交织在一起。冰雪仙子一般空灵的旋律，在大小提琴整齐的拨奏下，穿过月色迷蒙的林间。

　　浴缸里的水太烫了，需要用这仙乐降降温。

　　有趣的是莫扎特和古尔德一样，一边不遗余力的贬低长笛这件无辜的乐器（莫扎特名言：唯一比一支长笛更糟糕的事情，就是两支长笛），一边为它写下至美的旋律。对此黑黑也有一句名言：在夜晚听莫扎特的长笛，对女生会有不良影响。

　　图片：童年时的莫扎特，显然是个小胖子麦兜 仲有最靓猪腩肉 (Live)《仲有最靓猪腩肉（不足肉版）》张信哲现场

　　不过，对莫扎特很有研究的黑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严肃的问题：为什么莫扎特的音乐被改编的最多？似乎他写的那些旋律是一瓶魔法万能胶，几百年后依然粘在哪里都能贴合气氛，制造动感、欢乐与纯真。连他的名字也经常被塞进不相干的流行影视剧中，立马让最肤浅的搞笑显得高大上起来？

　　其实你越了解莫扎特，你会发现越多莫扎特音乐中的阴影，发现他人性的复杂，但他的烦恼、痛苦与忧伤，他的复杂性，并不能阻止我们对莫扎特的音乐进行欢乐的改造、嫁接到各种严肃不严肃的新音乐中，强行从莫扎特的音乐中提取所有的欢乐基因。当《土耳其进行曲》变成了麦兜的《仲有最靓猪腩肉》时，你大约不会强迫自己去悲悼人生，分析曲式，你很可能会想起港式碟头饭上美滋滋的猪腩肉叉烧，口水直流……

　　阿尔弗雷德 · 布伦德尔，奥地利杰出钢琴家，学识渊博，当今学院派钢琴家的代表人物，他演奏的莫扎特与贝多芬，时常被认为是该领域里的“正确答案”……请严肃的布伦德尔靠边站吧，让我们吃完猪腩肉再听你上课。

　　布老师和古尔德相反，是著名的莫扎特铁粉，莫扎特是他的终极信仰。但他固执地坚持：我们所有人都错误理解了莫扎特——欢乐是肤浅的、诗意是做作的、旋律优美一定会伤害理性……黑黑常说，听布伦德尔的莫扎特要在教室里听，正襟危坐地听的，目不斜视地听。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联想猪腩肉，否则布老师会把你一腿踢出教室，踢到外太空。

　　不想长大 (伴奏) - S.H.E - QQ音乐-千万正版音乐海量无损曲库新歌热歌天天畅听的高品质音乐平台！S.H.E《不想长大》作为盐淑的成年古典乐迷，我当然鄙视少女组合S.H.E，不过我必须承认，热衷于改编古典名曲（莫扎特、老柴、勃拉姆斯……）的S.H.E，很可能也是古典乐迷。

　　当然，更不可以听少女组合S.H.E欢乐的流行曲《不想长大》，那简值是对古典音乐严肃性的莫大侮辱。当小莫最悲愤忧伤的《G小调第四十号交响曲》强劲地出现在《不想长大》的副歌中时，严肃的古典乐迷请原谅我吧！布老师请开除我吧！

　　其实谁也不想长大，其实谁也不想忧伤一整天，我相信小莫本人在最后穷困潦倒的悲痛时光中，也不想长大。我相信饿着肚子小莫，经常也会在繁忙的练琴和作曲间隙，突然想起街对面餐厅里的维也纳炸牛排，然后，放下斯文，丢掉艺术的使命，家庭的责任心，借钱去大吃一顿。

　　黑黑再次插嘴：你确信，莫扎特真的有斯文和严肃的时候吗？

　　《莫扎特的小心肝》朗朗演奏（假装我们听过了）你听过《不想长大》吗？你看了最近的那部《外太空的莫扎特》吗？

　　其实有时候制造欢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讲笑话的人自己不能笑，否则你的笑话只会让人尴尬。刚刚升级为轩尼诗XO代言人的国产钢琴大师——朗朗先生，最近放下了身材，插刀为国产喜剧大片《外太空的莫扎特》演奏和改编了好几首莫扎特的名曲。先不说这部国产喜剧大片搞不搞笑，好不好玩，光是朗朗机情四射的演奏，就让人有说不出的尴尬。所以我总结了一下：我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心情下听莫扎特，但我讨厌在教室里听，讨厌在阴沟里听，讨厌在外太空听（没空气、没重力），也不喜欢在尴尬时听……

　　II. Adagio - 內田光子 - QQ音乐-千万正版音乐海量无损曲库新歌热歌天天畅听的高品质音乐平台！莫扎特《第十二号钢琴奏鸣曲》第二乐章：柔板内田光子演奏

　　还是节省一下我们有限的业余时间吧！

　　干点有意思地事，比如听一张内田光子阿姨别具个性的莫扎特钢琴奏鸣曲全集。它会抚平你的烦躁，穿透你的阴郁，带走你的忧伤……内田光子阿姨的莫扎特讲究的是平衡：欢乐与忧伤，放纵与含蓄，深沉与诗意，调皮与高贵，对此阿姨很认真地解释她的莫扎特：

　　如果你能保持恰当平衡的话，没有什么能比音乐家的生活更好的了

　　莫扎特其实是一个高明的舞者，在旋律与节奏，大调与小调，主调与复调，欢乐与忧伤之间无间滑行。很多音乐都动感欢乐，但莫扎特的音乐的确有一种微妙高级的平衡感——乐而不俗，哀而不伤。

　　笑的最高境界是要带着眼泪滴，欢乐的最高境界，其实是美好与平衡。

　　每一个乐迷心中的莫扎特都有着不同色彩、不同的味道，莫扎特的音乐就象无法捕捉、无法测量的光，它从外太空穿越时光而来，照见我们的尘世，超越我们的欢乐与悲伤，又无所不在地融入我们的生活。黑黑不满地说：布伦德尔凭什么认为，只有他的莫扎特是对的？！

　　照片：1972年的刘索拉姐姐Mozart: Symphony No. 41 in C Major, K 551 "Jupiter" - 1. Allegro Vivace莫扎特《第41号Ｃ大调朱庇特交响乐》卡尔· 伯姆指挥这个尘世的对错其实都无足轻重。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刘索拉姐姐也喜欢莫扎特，意外的是刘索拉姐姐最出名的不是作曲，而是写小说，最后让我引用大学时我读过的一篇小说，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作为结尾：

　　毕业典礼开始时，森森还在琴房里。楼道里空无一人。这个充满噪音的楼道突然静下来，使空气加了份量。森森戴着耳机，好象已经被自己的音响包围了半个世纪了。他越听思路越混乱，越听心情越沉重。一股凉气从他脚下慢慢向上蔓延。他想起孟野；想起“懵懂”冲着功能圈为孟野大哭；想起小个子到处给人暗示；想起李鸣从来不出被窝……所有的人在他眼前掠过，象他的重奏那种粗犷的音响一样搅扰他。他把抽屉打开，用手无目的地翻来翻去。还有一支香烟，可火柴已经没了。有半张总谱纸躺在里面，还够起草一道复调题，他把整个抽屉都抽出来，发现最里面有一盘五年都不曾听过的磁带，封面上写着：《莫扎特朱庇特Ｃ大调交响乐》。他下意识地关上了自己的音乐，把这盘磁带放进录音机。登时，一种清新而健全，充满了阳光的音响深深地笼罩了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解脱。仿佛置身于一个纯净的圣地，空气中所有浑浊不堪的杂物都荡然无存。他欣喜若狂，打开窗户看看清净如玉的天空，伸手去感觉大自然的气流。

　　突然，他哭了。

　　一个人抽烟的时候，我喜欢听莫扎特，烟熏味的莫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