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学子甘肃行

　　暑期赴甘肃社会实践总结

　　倪为为

　　2000/8/8

　　西部，在我们这些生活在中、东部的人的眼中，一直是一个朦胧而神秘的字眼。那里应该很穷，应该有黄土高坡，应该有革命老区，应该有土房、窑洞……加上近年来国家的“西部大开发”政策的推广，更使我对西部地区的了解的渴望又增加了一分。这次化学系组织到甘肃会宁及兰州的社会实践，我欣悦的报了名，踏上了进入西部的路程。

　　会宁支教

　　在我们去会宁之前，已经从多方面听说，会宁是甘肃省第二穷的县，去了那里是很要受些苦的。而我们的队员总是拍拍胸脯，摆出一副大无畏的气概：“我们就是去受苦的。”而我们的心里，也已经做好了吃苦的打算。

　　汽车从兰州出发，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来到了会宁县。那时已是中午两点，听说我们还没吃中饭，接待我们的教委人员就带我们去会师楼用餐。饭很简单，一人一盘面条，配上一桌素菜，作为面条的配料。我吃了一大半，觉得有些撑，就放下了筷子。这时有人说，我们不要浪费粮食，这一盘面可是会宁的七亩地才能得到的。我大吃一惊，满腹狐疑的望着他。他接着说，因为会宁这地方干旱，麦子收成太差，所以七亩地的麦子才能做成这一盘面。听了这话，没人再犹豫，我们立刻将盘子里的面条吃的干干净净。而这件事，也象一个前奏，使我对前途生出了一份沉重。

　　而会师楼又因何而得名？会宁又名会师镇，在历史上，它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时，红一、二、四方面军会师的地方。应我们的要求，我们支队十三人也在会师纪念塔下留 了影。仰望高塔，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庄严，不禁对它肃然起敬。这是革命先烈走过的地方，那么古老的圣地今昔如何呢？

　　来到我们所支教的学校——南嘴学校。由于学生早已放假，所以学校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们迎接我们。初见我们，孩子们显得很害羞，问他一个问题，总是把头低着，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但是也正如我们想象的，他们淳朴、热情，没多久就和我们打成一片。待分了宿舍，孩子们就分别领着我们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回家了。

　　我们在这里进行了科普讲座及其他形式的与孩子们一起的活动，包括教他们唱歌，给他们放VCD，还与他们组织打了一场篮球赛。闲余的时候走家串户，进行了农村调查。四天的活动紧凑而丰富多彩，令我感触良多。

　　一、改革开放的成效

　　会宁县城很小，但是并不冷清，这里有粉饰一新的楼房，有人头攒动的集贸市场，我曾经在支教期间去过一次县城，赶集的人很多，街上充满了人们的说话声和拖拉机的突突声。

　　在我们去南嘴学校之前，其实每个人都在心中构思了学校的面貌。我们几乎一致的认为，学校应该是那种几十个学生挤在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昏暗的光线下，一位老师艰辛的向这几十份充满童真的面庞讲着课。或许，风沙也从窗户里灌进来，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学习。但是当我们到达南嘴学校时，我们意外的发现，它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穷。整个学校布局很整齐，都是平房，一座房子分两个教室，教室里有黑板，有桌子，也有长凳，只不过都很旧了，上面都是凸凹不平的。有两盏电灯，由于平房的屋顶较高，所以白天的光线还不错。

　　我们所住的那户人家，有两间平房，一间作为客厅及卧室，一间是厨房和另一间房。除了后者是用水泥砌的外，其他的设施，都是用的土墙。整个房子里没有多少家具，但是我惊异的看到，他们家有电视。

　　这里的情况当然不能和东部比，但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改革开放后，地区的经济发展了，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学校的条件改善了。这一切都不能不说明改革开放的成效，它给这个偏远的地方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二、自然条件恶劣，农民基本靠天吃饭，生活艰难

　　会宁是国家级重点扶贫县之一，其终年少雨，十年九旱，又称“干会宁”。据当地的人说，今年以来，这地方就只下过一场雨，还是三月份的时候下的。南嘴村的农民们吃的水主要靠雨水，逢下雨天，就把雨水积聚起来存到地窖里，到下一场雨前，吃的水全靠它了。南嘴学校里有一个自来水龙头，是抽取的地下水，我们试着喝了一些，是咸的，因为水中所含矿物质太多。而农民大多用水泵抽取地下水浇地，实际上也导致了土地的板结与盐碱化。我所住的那位农户，院子里有一小块菜地，种些平时吃的作物，辣椒、番茄、韭菜等等，还有几株向日葵。低头一看，土地硬化板结，一道道的龟裂裂痕张牙舞爪，一株株作物艰难的昂着头，叶片上失去了青嫩的光泽，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灰土覆盖在上面。浇水时，看到水流近裂缝，我欣喜，可过了好长时间，水还是没有渗下去，可见土地板结的太硬了。

　　利用空暇时间，我们爬了附近的一座山。这里的山属于典型的黄土高坡，山上都是黄土，细碎松软，有的地方脚一踩就是一个坑。一阵风过来，沙尘极大。看远处的山，光秃秃的，难得见到几点绿色。山上是一层一层的梯田，种着麦子、高粱、苜蓿、青稞等作物。除了一些刚翻过的地以外，其他地方的土地都干裂了，象土地身上的伤疤，呲牙咧嘴的。那些麦子，也就十几厘米高，稀稀落落的，跟杂草一样大小，风一吹，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一棵麦子上也就一株穗子，我用手掰开一看，大多数没有米，空的——太干旱了，长不了什么东西——听说今年是颗粒无收。

　　站在山上，可以看见村庄的上游有一个水库，不过已经干涸。以前村民还能从水库里取水，现在已经不能了。（其实在我们坐火车来甘肃的途中，见到许多河流都干涸了，河床上的裂缝肆意伸展，只剩下空荡的河床与桥梁。）

　　我们调查到，西部大开发实际在这里已经有一些行动，国家为了保护生态环境，鼓励退耕还林，具体是农民在山上种活一棵树，国家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在这座山上，可以看到许多的树苗，但是都枯死了，看起来就象一根木棍插在坑里一样。——没有水，树根本种不活。

　　在这里农民的主食是面条，当地称为浆水面，就是手切的面往锅里一下，带酸味。主要的菜就是土豆，我们在那里住了四天，没有一顿没吃土豆。大米倒有，只是不多，一般难得吃一次。至于肉类，更是珍稀，要过年时才宰杀牲畜。

　　在我们要走的前一阵子，乡政府派人给我们捎来一句话，说这里经济要发展，最重要的是解决水源问题。的确，会宁缺水，严重阻碍了社会进步。没有水，农民只能靠天吃饭，丰年就过的好，遇上象今年一样缺水的年份，怎样养活一家人就成了大问题。有几户稍微穷一点的农家，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自己都不知道。没有水，国家的退耕还林的政策也无法实施。其实这也是一个恶性循环，气候的恶劣，水土的流失沙化导致树无法生存；而树活不了，就不能改善气候，就不能固定水土。究竟怎样改变会宁的现状，究竟如何解决水源的问题，也是一个沉重的问题摆在了西部大开发面前。

　　三、家长对孩子上学的培养及孩子们的好学上进

　　会宁的教育很不错，是甘肃省的高考状元县。这与这地方重视教育有关。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望着田里的土房正摇头叹息，忽然前面出现了一栋漂亮的楼房，走过去一看，是一所学校。这说明人们已充分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南嘴村的人家，基本上每个孩子都念了书。我们在做调查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问题，就是问农户您能供养自己的孩子念书的最高层次是什么。我走的几户人家中，大叔大娘们都毫不犹豫的说，只要他能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无论是男娃还是女娃。我又问为什么，他们说让孩子读书能够使生活过的好一些，甚至走出这个小山村。

　　这里的人们，家里最少的也有三个孩子，因此每年的学费对他们来说已不是一个小数目。根据我们的调查，相当一部分的人家，孩子每年的学费耗去了家庭收入的绝大部分，甚至有一部分农户，学费总额还超过了家庭的总收入。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供娃娃上学，这不能不说明这里的人们已经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相信知识能使他们生活改善。

　　而这里的孩子也是相当的好学上进，尽管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早已放假，但仍有许多孩子每天都去听我们讲课。我给他们讲过一次课，那些孩子都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仰着充满求知欲的脸庞定定的看着我们这些小老师。但是他们的条件使他们无法了解除课本以外更多的知识，所以当我们举行捐书仪式时，他们格外的高兴，我还记得，小小的一间教室门庭若市，挤满了孩子，领到了书的孩子贪婪的翻着书，还没领到的孩子焦急地注视着我们。

　　四、教育条件的落后 教育体制的弊端

　　整个南嘴学校的教学设备十分落后，桌椅已经很旧，活动操场实际就是一块地，有几个乒乓球台；两个篮球架架在地两边，组成一个篮球场，然而“场”上还长着草。活动设备就是几副乒乓球拍，几副羽毛球拍，没有篮球，也没有足球。在学校的进门处，总务处的门前挂着一块白布，我们问过老师，这是不是医疗室，他们说，是医疗室，但是没有大夫，没有药品，只是挂着这样一个牌子。如果生了病，只有到附近的医院去。

　　但是近几年由市行贷款建了一个实验室，还算不错。

　　这里经济的落后也导致了教师来源的紧缺，在与南嘴学校领导的座谈中，我们了解到，学校的大部分老师是从中等师范院校毕业，少数从大专院校毕业。有的老师课轻松一点的话，就兼一到两门副课。教师的工资也差额不等，最高的八百元，而年轻的就只有一百多元。有的老师（特别是民办教师）在学校要教书，回到家后要种地，依靠着这些低微的工资维持着自己的生计。而在会宁县教委，我们了解到，会宁还是实行了一部分措施吸引教师来的，如在教师家属的户口、住房、子女分配问题上均有优惠。

　　应试教育实际上还是统治着整个会宁地区，在学校的办公室，贴的最多的是升学率的报告。这里的孩子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对外界的东西知之甚少，许多我们听起来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不仅没看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为了考上大学，为了生活过的好些，人们自然会重视分数，期待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要在这样一个经济落后的地区推广素质教育，困难重重。

　　计划生育政策的无法实施

　　这里的农户家，一般都有三四个孩子，有的甚至有五个。我很奇怪计划生育政策在这里为什么如此的实施不了。而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有余波，往往是女孩子做的事多，干的体力活多。我所住的那一家，最小的女孩子只有十岁，却能够挑起我都十分费力的水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孩子更早当家。其实孩子多了反而为自己本不景气的家庭增加负担，但是三四个孩子在那里已是一个普遍现象（我所见到的，没有哪一户少于三个孩子），也许就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了。

　　农村里存在的一些问题

　　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也发现了农村目前存在的一些问题。

　　农民对目前的干部存在一些不满情绪。比如，村里的卫星电视接收器放在干部家，哪户人家要想接入先得交费，但是整个村里没有一户人家接入了，实际上这个村的接收器也成了他家专用。再如，我们在与农户的交谈中知，今年会宁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国家本应该减免公粮才对，哪知通知一下来，要交的公粮比哪年都多。为什么越苦越要从农民身上拿钱，不知道国家是不是这样安排的，但为什么到了农民这里会是这样，不能不值得人们深思。或者，农村的干部是以身作则，为人民服务，还是利用权力为自己捞一把，一手遮天——农村干部的素质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话题。

　　再如学校的多收费问题，除了学杂费以外，学校有时利用其他的名义对孩子们征收费用，这让一些经济条件差的家庭分外吃力。孩子多的人家，学费也成了大难题。

　　短短的四天会宁之行很快就过去了，终于也到了别离的时刻。孩子们站在道路两旁整齐的欢送着我们，有的孩子甚至还追着我们的车。我分明看见，有人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在这个山村的几天已使我们与这里的人们建立了一份感情，有人握着我们的手说，“你们明年一定要再来啊！”回想起老乡们的热情淳朴，回想起大娘自己不吃，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回想起课桌上一张张可爱的脸，我们的确依依不舍……

　　五、兰州见闻

　　怀着嗟叹不已的心情返回了兰州，我们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活动。这后面的几天，我们做的最主要的三件事，一是参观国有大型企业兰州石油炼化公司，二是进行城市社会热点问题调查，三是与清华校友访谈。

　　城市社会热点问题调查

　　7月29日，我们在兰州城区的亚欧商厦前进行了城市社会热点问题调查。亚欧商厦是一所大型商场，地处兰州市中心，交通便利，来往人员众多，最后我们共收集到了三百多份调查问卷。这些问卷包括：

　　市民对现在生活的满意程度（收入、物价、住房、福利等）

　　西部大开发政策的推行及影响

　　兰州是否留的住人才及原因等

　　通过调查问卷，我们了解了兰州市民对于上述问题的想法，并做了一份这次城市热点问题调查的总结报告。

　　与清华校友访谈

　　7月31日下午，我们与三位在兰炼工作的清华校友进行了座谈。韩永杰，79年毕业，现在担任三星石化公司副总经理。王琪，87年毕业，担任人事部门经理。张望德，96年毕业，现在在兰炼的催化剂厂工作。我们在一些热点问题上与他们进行了讨论。

　　当前西部与东部的差距是明显的，西部要发展，需要大量的人才。但是由于西部的条件比东部差，很多人不愿意到西部来，这实际又制约了经济发展。他们觉得，西部的待遇是比不上东部，但是要实现人生价值，不能完全算经济帐。如果你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应该有很多事情等着你来做。尽你自己所能做好本职工作，就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其中王琪的一句话很让我们敬佩：“只要有轻松的环境，让我有事可做，我做的事对社会有益，生活过的还可以，就行了吧！”

　　大学生从学校毕业，满怀激情的投入到工作中去，这个过程一定会有很多的转变与不适应，那么在工作中应当注意些什么，校友们强调的是一个再学习的过程。也许一个人参加了工作，却发现连自己所学的10%都没用上，这时不应当苦恼，必须承认，理想与现实是有很大差异的。应该通过实践，通过再学习，通过应用，使自己在学校里学的支离破碎的知识形成一套对工作有用的完整的理论。同时，他们还给我们这些在校学生提出了忠告，希望我们现在多掌握一些知识，因为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广，发挥才能的空间就越大，选择的机会就越多。

　　他们还说，在学校担任社会工作对以后的生活有益；择业时应该注意找到适合自己的层次和舞台；刚开始工作难免会产生一些困惑；甘肃现在对到西部来的人才有一定的优惠等等。总之，这次校友访谈，令我获益匪浅。清华桃李遍天下，我们了解了这些老学长们的奋斗历程，初窥了他们心里的想法，获得了他们宝贵的经验，这对我，以及许许多多清华的在校学生，都是相当有用的，都是值得参考和借鉴的。

　　参观大型国有企业兰炼

　　参观兰炼实际上是我们到兰州的最主要的活动，前后共花了两天的时间。

　　兰州石油炼化公司是新中国成立之初，50年代建成的我国第一座现代化大型炼油厂，俗有“共和国长子”之称。目前，它是国内最大的润滑油生产基地之一，也是国内三大催化裂化催化剂生产基地和两大石油添加剂生产基地之一。在国有企业大量亏本的今天，兰炼依旧保持了相当好的经济效益。兰炼获得的殊荣也数不胜数，主楼大厅右侧的一间屋子摆满了荣誉证书。

　　在兰炼的领导及技术人员的陪同下，我们共参观了石化研究院、污水处理厂、催化剂厂、添加剂厂，以及在兰炼办公主楼上俯瞰兰炼全景。参观兰炼是与我们的化学专业相关的，因为兰炼本身就是一个大型化工企业。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大型仪器，实验室，厂房，电脑控制室等，虽然有些走马观花，但每一处都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但是我觉得一个企业，环境的保护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象兰炼这样的大型化工企业。兰州市的西固区有两个大型企业，一是兰炼，一是兰化。我们在兰炼的办公主楼上观察兰炼总貌时，发现这里的空气污染比较严重，兰炼的烟囱顶上燃着“长明灯”，是将工厂的尾气烧掉；而对面的兰化，烟囱里不断的排出棕色的浓烟。虽然近几年这里由于治理，污染减轻了许多，但是局势还是不容乐观。对我们年轻一辈的人来说，需要找到更好的方法来处理工业及生活垃圾，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去解决环境问题，保护自己的家园，任重而道远。

　　这次社会实践，前后不过十余天，但是在这十余天里学到的东西，可是使我受益终生的。会宁让我感动，也让我思考；兰州让我增长见识，也让我思考——这次西行之旅是我的人生经历中一笔难得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