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第一章:撒旦孤儿院)
现在我们已经坐在了炸药桶上。
————[西]里弗斯(2000---2060,西班牙著名作家,这句话是在北极光事件后他写给朋友的。)
这里是沐缇施的娱乐场所,是排解一切孤独寂寞的地方。
我在路途中发现了这个记事本,又在路上捡到一支铅笔,在等待过程中刚好可以写些什么解闷。
我刚从苏联人的地毯式轰炸中逃出来。虽然没死,但也没了半条命。我的半边脸已经被烧伤,看起来有点像蝙蝠侠里的双面人。我的身体被多枚破片嵌入,其中一些,似乎侵入了我的大脑。但我还能保持意识,因为我的机械身体还在运作,但,不止它一个。
又是一次休息时间。当我走累的时候就会坐下来,继续写这个玩意。我也不知道我要走到哪里去,只是……………在一切变得糟糕前,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能像走马灯一样回忆我的一生,在每次休息的时候。这是她们给我的权利,之前的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对于父母的记忆,我已经淡忘了。自从在中华遇到那次大爆炸后,我就失去了他们。原先的遗物和遗产被亲戚们——作为血缘关系的称呼——瓜分殆尽。在那短短的三天内,我失去了一切,包括我的名字。
在孤儿院里,因为我是从中华回来的———由于新闻自由,他们一直认为中华已经全是感染者和塌缩粒子携带者。在里面倍受冷遇排挤,只有一个人…………(如果她也不能称为“人”的话,我就杀了你,阅读这本书的旅行者。)
“叮铃铃。”
午餐铃一响,原本在娱乐室玩耍的小天使们立马扔掉手中仅有的破旧得如抹布一样的玩具,蜂拥冲向食堂————一个勉强能容纳下全部人的破旧礼堂。
几口锅和围在中间的一个麻袋立在礼堂中心,东南西北都有一堆拿着不锈钢碗的小天使,他们拼命地朝锅那边挤,如讨饭般尽可能地将手中的碗伸向给饭的员工。如果运气好遇到有耐心的员工,一块拳头大的黑面包就能落到碗里,以及一碗浑浊如刷锅水的汤。前面的抢到食想出来,但后面的不肯让———让了更后面的就会挤过来。于是前面的拿着食物挤,想出去,后面的拿着空碗挤,想进去。一旦出现什么变故————比如汤被打翻,面包被抢之类的意外(虽然经常发生),顿时一场大规模斗殴再次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员工也只能放下工作去拉架,剩下的小天使乘机哄抢食物,部分员工又转回去制止。场面又一次一片混乱。
这就是黑天鹅孤儿院的日常。由于替政府接收了在北克兰岛事件中受影响的孤儿,该院由臭名昭著顿时变成了光荣伟大。
很快哄闹结束。礼堂里一片狼藉。这时才到了另一批人的用餐时间。
他们大多已经不能用人类形容了———至少从外观来说。这些可怜的北克兰岛事件幸存者,在受到核爆当量的辐射后,身体渐渐畸形,体内也开始有不少怪病。虽然他们没有变成怪物———多亏中华医生和搜救人员———但他们已经不被同类认可了。
他们有些舔舐着地板,像猫一样将地上和着泥水的汤汁吸到舌头上;他们有些用尖又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黑面包渣(又或者是样子差不多的石头),不管不顾地放进嘴里;他们有些像老鼠一样怯懦地缩到倒在地上的空锅和空麻袋附近,用手指和舌头将锅里刮了个干净,将头伸进麻袋里,希望能找到一点面包渣,说不定还会有被人遗忘的一小块面包。
门口渐渐传来脚步声,所有人开始像老鼠一样拼命逃跑,生怕偷吃被抓住似的。很快礼堂再次恢复了原先的寂静。接着一个身着女仆装的少女走进礼堂里,手里拿着一碗汤和一个黑面包。只见她走到一张餐桌前,将碗和面包放在桌子上,随后转身轻松地拎起那几口大锅离开了礼堂。
随着声音渐渐消去,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小孩飞快窜出,抓起桌子上的面包就啃。发现啃不动时,他就沾沾汤再咬一口,很快连撕带咬地将这简单且唯一的一餐消灭干净了。
但这次跟平常不同,他没有溜出房间,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忍受着正常天使和异常天使的双重奚落。他终于忍受不住好奇心的挑逗,稍稍跟上了那个女仆,偷偷来到了后厨。
女仆没有发现这个小跟屁虫,只是熟练地走到一个水龙头旁边,将锅立起来,一边用水管冲洗内壁一边用抹布擦洗内外。然后将锅里的脏水倒出来,再开始洗另一个。
小孩就躲在桌子底下窥视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这个时段基本上都是员工的休息时间。天使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较好的是硬床板,最差的是茅草堆———在少量乙醚的安抚下打着呼噜睡觉。员工们则锁死门和窗户———她们从来不考虑院内的安全———全部离开,直到下午3点在外面玩够了才回来个两三个。而他眼前这个人———从一个月前出现到现在,则一直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洗碗,洗锅,洗一切需要洗的东西。洗完后,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厨房,离开前顺便按下了封锁厨房的按钮。小孩飞快从冰箱里顺走了一罐午餐肉后,在封锁门关闭的一瞬间溜出了厨房,紧跟在女孩身后。
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孩在后面跟着。不过这时女孩突然加快速度,显示在拐角处,小孩也赶紧追上,结果被她抓了个正着。
“你个小鬼头,怎么不去睡午觉?”女孩拎起小孩问道。
她的德语带有很重的口音,但所幸小孩还是听懂了。不过他被眼前这个比他高半截的女孩子吓到了———能一只手拎起小孩的女孩子都不是普通人。但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桀骜不驯。
“我才不睡在那堆报纸上呢。”
“报纸?”
女孩的语气瞬间由镇怒变成了疑惑。但看着小孩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于是她放下小孩,对他说道:“带我去看看。”
“你不知道怎么去宿舍吗?”小孩反问道。
“这…………”女孩稍加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被命令只能在厨房和我的休眠舱之间走动。等到有其他需要时会有人叫醒我的。”
“所以说你除了来洗碗打杂外一直在睡觉?”
“可以这么说吧……………”
“难怪你不熟悉,跟我来吧。”小孩的语气也比之前和善了不少。
“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女孩指着铺在感染者室里角落处的一堆报纸轻声说道。
“嗯哼。”男孩捏住鼻子应声答道。
女孩愣了一会儿,才无奈地答复道:“好吧。我的程序无法理解这些。”
“你的…………程序?”小孩抬头疑惑地看向女孩,“应该是你的脑袋吧?”
“大概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任由小孩在她后面跟着。随后她带小孩走到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房间。一个大得能塞进一个人的鸡蛋样容器放在那里。从容器四周伸出许多电线,爬满房间的墙壁,让这个容器看上去更像一个寄生的外来物。
这次轮到小孩问女孩了:“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
“对。”她愣了一下后说。
小孩再看了一眼那个容器,然后对着它频频摇头:“我可不想进这个棺材里。”
“这哪长得像棺材了?”
“给人感觉就像。”
“好吧。”她一边说一边走近容器,“我的电量快不足了,你快点回去睡觉。”
随着她慢慢接近,容器也开始变形,随后她躺了进去,容器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真是个怪人。所幸她没发现我干的好事。”
小孩摸了摸裤兜里的午餐肉罐头,暗自窃喜道。虽然他没有工具打开罐头,也没有能力阻止别人的抢夺。但这罐头的存在就代表着希望。
之后他躲在角落里利用台阶的棱角硬生生撬开了罐头,然后直接用脏手将里面的肉吃了。随后空罐头盒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下午我就因偷吃罐头被员工当众鞭打了一通,伤口深可见白骨。事后我在报纸上趴了三天,不断地说胡话,发高烧,险些死掉。那是个奇迹,所有人都觉得我必死无疑,连棺材都准备好了———我不清楚这个棺材的来历,但我能肯定这件事情终于让我有了一张像样的床,虽然在别人看来十分阴森晦气。不过对我来说几乎是恩赐。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个问题———那个姐姐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要跟别人不一样?(我听说孤儿院的一个男员工爱慕院里的一个女孤儿,还经常把她带回家,所以对食物的来源也不怎么觉得稀奇了。倒是对姐姐的勇敢颇为敬佩。)往后越跟她相处,当时的我就越对她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可除了那个奇怪的房间和她奇怪的个性,我一无所知。
圣诞节到了。
这次女孩放面包和热汤时,小孩不再躲在阴影处,而是背着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圣诞快乐!!!”
接着他把手拿到女孩身前,一朵瘦弱的小花赫然出现在他的小掌心里。这是他在厕所里,利用灯光和别人的肥料养出来的。这花以前是小孩专门拿去交易食物的。它能让拉不出来的小孩拉出来,也许是卫生原因。
“喜欢吗?”
“我不知道。你送的这是火绒草吧?跟我资料里的不太一样。”
“是小了点。”小孩低头沮丧地看了一下,“毕竟在这个环境里也长不出什么好花出来。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介意。但既然你送了,我收了就是。”
女孩接过了小孩手里的花,将它塞进衣兜里。
“圣诞快乐!!!”小孩兴奋地跳着说。
“圣诞————快乐。”女孩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并试探性地跳了一下。然后她停住了:“但据我所知,送礼物需要回礼。我该拿什么礼物回呢?”
“你不需要回,你每天给我的那些食物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你是说一直放在厨房里的食物吗?不知道它们怎么出现在桌面上的。反正我得到的指令是不能浪费粮食,所以才把食物送到食堂的。”
听到这,小孩先是一愣,然后咯咯咯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有趣的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我只是个机器人。”
“对,你的确呆的像个机器人。”小孩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你会唱歌吗?”
“会吧?”
“跟我一起唱歌如何?”
“不会吵到其他人吧?”
“不会,大家都不在。”
“好吧。”
两人就这么在礼堂里唱起了圣诞歌,虽然没有一个词在调上,但他们十分开心———尤其是小孩,这是2034年他最高兴的一天。
之后,他们的每天已经达成了默契———女孩带着食物去礼堂,跟小孩一起聊天,倾听,玩耍。小孩也为了跟女孩玩耍,主动帮其洗碗,洗锅,打杂。如果没有意外,两人可以一直这样相处到小孩长大成人。
但人生怎么不会有意外呢?
那个小女孩大概有十三四岁吧。那个男员工的多次行为让她怀孕了,而且直到肚子渐渐变大,已经到没法人流的程度才被发现———起初员工们以为是什么罕见病,毕竟这里的孩子在收留感染者之前就有不少是因为怪病被抛弃的。
最后,那个女孩子就消失了———应该是返回天堂去了吧。那个男的也被开除了。这些事情本来与我无关。
但估计是她经常拿了自己用来勾引小女孩的筹码,让男员工对其有许多的不满。这件事情成了导火索。
它被开除时刚好是中午。我和姐姐正在礼堂里聊天。那个杂碎顺着声音找到了我们。
它以为中午这里就她一个,本想速战速决,不被人所知晓。但我的出现显然打破了所有计划。
但一个孤儿,一个感染者,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生命,它的死会被人记得吗?
所以它冲我来了,我那时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姐姐挡在了我的前面。
我似乎听见了噗的一声。
那个杂碎愣了一秒,随后抽出刀,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推开。
“臭机器人,别碍老子的事!!!”
虽然从现在看来,它是不可能推开的。但当时,她快没电了,再加上那一刀似乎伤到了她的什么地方。姐姐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弱,直到彻底被它推开,倒在地上。
“机器人姐姐!!!”
我急了,想去救她。但那个杂碎一巴掌就把我打飞了老远。随后,它拿着刀慢慢逼近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恐惧。我靠在墙上,坐在地上,颤抖着呼气,看着恶魔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这时,它的右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没法迈开。我和它低头一看,是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它的腿。
“快走。”
这句她是用法语说的,十分微弱。同时她借力起身抱住了对方的腰髋。
“你个死娼妓,快松手!!!”
它一边扭头怒视我一边回头用刀猛砍她的左肩,顿时一阵火花四溅。
“快走!!!”
夹杂着痛苦的惨叫的命令声瞬间刺激了我的大脑。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走廊飞奔了。
这次的走廊非常奇怪,路上的房间都被防火门封锁了。所幸感染者室没有被封锁,但只是看了一眼刚苏醒的它们我就知道,利用人们对它们的恐惧不是个妙计。于是我借助消防水管爬到了上面,在管道间找了个较大的缝隙躲了进去。
很快那个杂碎找上门来了,它是不敢进去。但里面的人也害怕他进来。所以它让它们把我的棺材抬了出来,以此保证他们的安全。
它们做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我的棺材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但它也只是看到一个空棺材。如果我就在里面的话,这个棺材就不会浪费掉了。
很快,门外传来了警笛声。
唯一的朋友离去,被所有人嫌弃,被所有人排挤,甚至被暗算———我从员工的对话里了解到,它们当时已经把孤儿转移到院外,所有门窗封死,就是为了解决掉我们这些“害人精”。而在我遭遇危险之时,它们却在院外的监控室里像看电影一样欣赏着我的狼狈样。
甚至有个员工想告诉它我的位置。
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离开的那一天,是5月的某个日子。我只带上了那朵火绒草,离开了那个地狱。火绒草是事后我从那个房间里的那个容器旁边拿的,看来她很重视。
第二天,那所孤儿院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故,无一生还。但这已经跟我无关了。我混进难民群里,跟着人潮,前往了法国。
在边境线上,我向边防队说明了我的情况。长官向上级请示后同意我的入境请求,并重新填写身份信息。
沐缇施就此诞生了。
休息够了,继续出发。
作者的话:
这是以沐缇施的回忆为开头的重开,因为最后的情节没有足够的情感基调。让人感觉壮烈得莫名其妙,所以我打算再完善一下。
有什么建议在评论区留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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