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所谓宗师

　　《一代宗师》是一部很奇怪的电影，虽说是动作电影，但电影的核心却并没有在动作上，片名叫做“一代宗师”，讲的却也不是一代宗师的故事。它并非难以入眼，却通篇透露着不协调，并非剧本难以入眼，也非角色让人出戏，更不是电影内核嗤之以鼻，而是电影本身的涩感很重，不是晦涩，也不是生涩，而是电影节奏和观感给人“涩”的感觉。《一代宗师》实在太难评价了，如果它做的很好或者有一两个方面做的不好，那还简单一些，但《一代宗师》就像个筛子，各处都是洞。毫无疑问的是，《一代宗师》就在烂片和经典之间疯狂摇摆，然而它即成不了经典，也成不了烂片。

　　王家卫这个名字，足以评价《一代宗师》，它的优点与缺点全与王家卫有关，充满了王家卫特点。他再一次沉迷在自己的文艺体裁里，接下来就随便聊一聊《一代宗师》。

　　说到动作片，刚好有一部很像的电影，《叶问》。甄子丹以《叶问》在一线演员中站稳了脚跟。《叶问》可谓是商业电影的标杆之作，故事起伏恰当，情节紧凑，尤其是打斗桥段，堪称后香港时代的标杆。与之相比，《一代宗师》的动作场面差太多了，这种差距就如同小学生和高中生。《一代宗师》的动作戏有两个问题，“经常”出现的慢动作和凸显人物状况的背景。“慢动作”并非是否定的核心，但过多的慢动作就是一个很差的选择。动作戏的一个重点就是前后场面的“连贯性”和角色呈现出来的“速度感”。连贯性保证观众在纷乱的场面中迅速找到核心角色，而速度感则是展现力量的重要手段之一。慢动作过多会弱化观众的沉浸感，而众多体现角色状况的画面同样会阻断观众的爽感。可能王家卫瞧不上这种单一的动作戏，他将自身的电影风格融入了进去。结果来看，场面凌乱，观众代入感差，动作场面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插件。

　　用来体现角色的雨水飞溅打斗中意义不明的慢动作转体以此观之，王家卫根本不擅长动作戏，王家卫的风格和动作片的风格是冲突的，所以产生了这么奇怪的结果。简单总结了电影的动作戏，接下来就聊聊电影剧情。

　　《一代宗师》开篇就是电影中最精彩的一部分，宫老先生和叶问的切磋。这段立意很高，真的很高，但是王家卫觉得后面更高，这就只能仁者见仁了。宫老先生以隐退为名，想找一个新的领袖，而叶问就这样被选出来了。

　　两人以南北为始叶问以回击王家卫定然觉得自己在“国分南北”之上找到了更深的视野，其实是这样的，“世界”是比“武林”更大的概念，理应更胜一筹。然王家卫画蛇添足，提出了“大成若缺”。并非“大成若缺”是错误的，而是不能因为这个哲学理念就不追求完美，追求是一回事，达到是另一回事。不过这并非是本文的重点。重点在于，宫叶二人的讨论，对于后面的剧情，近乎没有任何的推动，王家卫弃之如敝履。不过，这一段的设计、表现力等，十分精彩，无愧大师之名。

　　随之电影急转直下，电影的主旋律变成了叶问和宫二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可能很多人都认为爱情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在乱世之中这种凄美的爱情更让人动容，可惜我并不是这种人。叶问宫二之间莫名的情愫让我直皱眉头，更奇怪的是，两人的感情来的突兀。电影中更是有一条两人互相奔赴却失败的暗线，因为时代，因为意外，两人错过。细细思来，只有文艺的人才总是将爱情放在第一位，但与家国天下对比，爱情又差上一线。

　　而所谓的“一代宗师”叶问，也在时代的席卷下，狼狈不堪。我国常讲知行合一，叶问就是最明显名不副实的人。宫老先生一生融合了形意门和八卦门，也联合了其他门派，而叶问在接替了宫老先生的十余年中什么也没做，都是碌碌无为，即没有武林，也没有世界。前面他有多豪迈，后面就有多弱小。直至他到了香港，才又做了点事情。叶问在开篇就说到过，功夫在他眼里就是“一横一竖”，总以为他会突破这个界限，结果也不过是“一横一竖”。

　　叶问的观点在我看来，《一代宗师》在宫老先生和叶问两人切磋之后，就结束了。之后的儿女情长、艰难困苦，都不过是正餐之后的点心。之后的马三叛国，佛山沦陷，宫二复仇，看上去有些悲凉，但搭上“一代宗师”这个标题，就显得那么可笑。就像是两个跑步的运动员，并没有聊他们如何成功，反而聊的是他们高中阶段懵懂的初恋。堂堂宗师气魄却比不上儿女私情，可能这就是结局。

　　《一代宗师》还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诸如“面子里子”等等。

　　面子里子三寸金莲的鞋，旧社会独有，但是穿这种鞋基本无法练武整部电影说来简单，也确实不复杂。电影中充斥了大量意义不明的场面，拖长了影片时间，总是想让我快进。观影如此难受的原因之一，可以将其称之为“王家卫问题”。他总是意境先于剧情，在观众还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给出一个很不错的画面，但观众，尤其是第一次观影的观众，根本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聊到这里，我不是很想在细枝末节上细细打磨了，《一代宗师》不过是一部非常奇怪的普通电影。但我想从更大的角度聊一聊《一代宗师》。

　　王家卫与《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前前后后准备了十年，很多内容都很精致，可以说王家卫的电影看不懂、不好看，但他的电影确实非常精致，“精致”是各位名家细细思量的结果。打磨剧本、打磨演员，从众多素材中慢慢剪出一部120分钟的电影，这可以很快，但也可以很慢。慢则是对电影的负责。

　　但为什么他要耗尽十年打磨这样一个剧本呢？我只能进行无端的猜测。

　　当我重新从整体的角度观察时，《一代宗师》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割裂。是一种我明明只看了一部电影，却好似看了两部电影的割裂感。细细想来，是电影间格局的差别。《一代宗师》以宫叶二人切磋为起始，再过渡到宫二和叶问的感情。宫叶二人切磋的部分，非常完整，宫老先生从自己的一生出发，再到与叶问论武，论境界，就好像看到了宫老先生的一生，直到叶问胜了宫老先生，二人的武功、境界的比拼悄然落下帷幕，宫老先生成功隐退。到此为止，电影的内容不多，完成度却非常高。剧情流畅、人物塑造优秀，格局也宏大。但随着宫二和叶问的交手，以及两人之间的情愫，电影的主题从武林过渡到了儿女私情，接下来的很长的篇幅其实都是二人间的情愫与失意的描绘。电影在这个节点，分成了两个。前后格局差的太多，如果不是结尾还有所收束，电影可以改名叫《叶问情史》。最能点明“一代宗师”这个主旨的，并非是叶问的成长（也没什么成长），正是宫叶二人的境界之争。后面不过是在武林背景下的一段文艺的爱恨情仇罢了。前后撕裂感明显。

　　说完了撕裂感，再聊一聊场外话题。人生究竟就多少个十年呢？《一代宗师》究竟有什么可以让王家卫耗时十年呢？按我猜测，王家卫将很多东西通过一种隐晦而恰当的方式，将其融入到《一代宗师》中。“一代宗师”指的也并不是叶问，指的是他自己。

　　《一代宗师》筹备伊始，正是香港电影衰落的时候，这和武林的衰落如出一辙。电影中两次提到了“面子里子”的话题，这个话题和香港90年代很像，各位明星看似风光，实则听命于资本，有的人甚至被逼着拍电影，像极了看得到的面子和看不到的里子。所谓南拳北传，也像是香港向大陆的传播，叶问所谓的世界，也像是国际电影圈。

　　另有一点，王家卫其实很少拍动作片，他之前的《东邪西毒》也是做了大规模改编。但香港最出名的恰恰是动作片，从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到邵氏经典武侠，到成龙李连杰等功夫巨星的出现，武侠、功夫是香港最大的特点之一。如果一位香港导演想拍一部有所隐喻的电影，那么武侠必定是最好的一个体裁。想来，王家卫用心去筹备《一代宗师》，其实拍的不是叶问，是他自己，隐藏的主角也不是光鲜的叶问，而是暮年的宫羽田。在《一代宗师》中，他将自己的人生刻了进去。

　　有些电影不需要用场外因素去解读，因为本身就很完整。《一代宗师》并不完整，但又藕断丝连。无论我的解读正确与否，都不重要。当一部电影需要场外支持，那它就必定是部烂片，《一代宗师》不过是勉强逃过了烂片的行列罢了。

　　事实真相并不不重要了。许多年之后，王家卫将是中国电影史上重要的一位导演，他的代表作可能是《花样年华》，可能是《春光乍泄》，也有可能是《阿飞正传》，而《一代宗师》，只会是一个“意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