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特历977年12月30日——盖拉切日志·其后16

　　“歌德”的新年并非都像内特历977年一样平静，只算我加入的这几年之间，这一年应当是最平静的了。这一年算不上辛苦，年初的那些大委托，也不过是上一年迪普布鲁与绯焰战争的后续生意，尽管如此，有谁不喜欢在一年的最后一晚，放松全身的神经，优哉游哉地度过呢？能够在迪普布鲁度过这个新年，可谓是幸上加幸，毕竟在帝国，即便是艾城那样的大都会，也仍旧坚守着老旧的传统，一到新年，所有人都只能呆在自己家里，关上门户，和家人一起守夜到天明，在新年的三天里，大街小巷没有一家店铺开门，街头只能看到流浪汉和野狗……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在迪普布鲁，如果不是在迪布鲁城的“墨菲斯特”，“歌德”的这个新年很可能就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荒郊野岭、守着营帐度过，那可实在太糟糕了。

　　幸亏迪普布鲁已经摆脱了帝国那无聊的新年旧俗，甚至正相反，在新年的这几天里，酒馆大门敞开、热闹营业，人们走上街头、纵情寻欢……不过，新年夜还开门的店铺依旧是寥寥无几，更是没处去找男人作陪，幸而自“墨菲斯特”从五点对外挂出打烊的招牌之后，就到了我们“歌德”包场的时间，店里虽然只剩德尔菲一个人照看，不过厨房被派洛特、古席还有伊万卡占领，为这一晚，特里同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囤积了许多食材，而按派洛特的计划，我们所有人都应当各自去厨房露一手，做一道菜，然后开一场盲品会，看谁会吃下“有毒”的那一份——“歌德”的人都知道，在这一群不说手艺如何，但也至少都熟练掌握野炊技巧的老佣兵之中，莉莉的饭菜可谓是剧毒，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才把那些根本生熟不分、口味不一、材质各异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做成好似像模像样的食物的。但据古席说，很多厉害的魔法师，一旦下厨就如同怪物，经常会搞出要人性命的饭菜来，他说，做菜的差劲程度，甚至可以衡量一位魔法师的天赋……我对这说法半信半疑，但安德斯却十分赞同——这两个人，总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有某些诡异的默契。

　　不过派洛特的计划最后也没有成真，并非是有谁拒绝参加，而是伊万卡实在太过麻利，很快就把大部分食材分拆预制、准备妥当，根本没有我们插手的份儿。“墨菲斯特”统共只有三口灶台，派叔也不强行为我们增加节目，正儿八经地把一道道菜肴变戏法一般地铺满了“墨菲斯特”的几张餐桌。这只是第一批，为了能纵酒狂欢、守到新年第一天破晓，以足量的吃喝维持精神十分必要，但对我们这种习惯了彻夜工作的人来说，用酒菜把其他人灌倒，让他们看不到新年第一天的太阳才是正事，当然了，被灌酒的对象里，自然不包括姬丝。

　　尽管如此，我们依旧喧哗吵闹，又唱又跳，不胜酒力的笨蛋们也一个接一个倒下，等到过了十点、进入新年的第一天，耶利米和瑞巴都已经不省人事，奥马哈满嘴胡话，和穆勒大着嗓门儿互相吹牛，派洛特送莉莉回房间去之后，把大堂里的桌子拉开，在中央空出一块地方，弹起德尔菲那架老旧的手风琴，特里同在一旁与朗弗里展开二重唱，听众是德尔菲和伊万卡，古席则晃晃悠悠地在一旁跳着舞——他好像已经舞了一整个晚上，这会儿脚步都不稳了，而我们的王子大人却独自坐在后门边的角落里，安静地读着他来到“墨菲斯特”之后就一直在读的那本书——仅仅一天功夫，“王子大人”这个称谓就已经在“歌德”叫开了，尽管特里同自己并不这么叫，但也全不阻拦，任凭我们对安德斯呼来喝去，我也知道，特里同并不常和我们一起守新年夜，尽管他从小在神教会长大，却完全不信内特拉神，当然也不遵守神教的任何规矩，包括新年这种到如今和神教会已经没有太大关系的规矩。所以，在这种时刻看到他还抖擞精神和其他人混在一起，还是蛮新鲜的一件事情。

　　而神教的新年规矩也有它的好处：家家户户都要守夜到天明，所以为了保持清醒，民众们大多会在家里奏乐啊歌舞啊，一直玩到早上。我当然喜欢彻夜狂欢，不过前提是和漂亮讨喜的男孩子们一起，和“歌德”的这群家伙闹腾一整夜……呵，仔细一想还真有点让人不舒服。

　　所以我并没加入派洛特他们的小演奏会，而是坐在楼梯前面角落里的位置上，倚靠着安了软垫的椅子，和姬丝一起享用着宵夜。特里同的沙哑嗓子不错，混合着朗弗里那高亢的嗓音也算是别具一格，远远坐在这边听，可要比守在他们面前惬意多了。姬丝这家伙看上去心情也不错，她比我更喜欢热闹，但从不主动制造热闹，之前其他人划拳灌酒、觥筹交错时，她就一直独坐在这角落里，像是俯瞰我们的欢乐一般，但我知道她并不是那种傲慢的人，她也很希望能加入我们的寻欢作乐，但我也知道，她紧紧束缚着自己，远离这嬉闹，以免再一不小心沾上和酒有关的东西。

　　所以，在和大伙儿尽情闹腾了一晚上之后，我也是时候陪这死脑筋的家伙呆上一会儿了。我端着酒杯，在姬丝的对面坐下，和她一起欣赏派洛特的演奏，我品咂着酒，姬丝嚼着薯条，我们没有对话，也不需要对话，这是独属于我们二人的默契。说起来也好笑，我们两个的友情并不是在长时间的相处里养成的，而是在一天之间——毫不夸张，真的是一天之间——紧密地结成的，并且自那之后就再没有分毫松动，甚至也并没有更上一层楼，那是属于我们二人的，独一无二的羁绊，在那时，我认为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需要理解这种羁绊，这个“任何人”也包括我们二人。

　　但我们都享受着这种羁绊，这一点毋庸置疑。随着演奏会的进行，特里同和朗弗里逐渐放开了嗓门儿，配合他们俩的状态，派洛特也拉起更为欢畅豪迈的曲子，特里同的高音和朗弗里的高音仿佛较劲儿一般，与派洛特的琴声紧紧交缠、扶摇而上，涨满了“墨菲斯特”大堂的每个角落。而在这如火如荼的奏鸣中，我听到姬丝叫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只打算对我一个人说话，凭我的耳朵，就算背后的音乐会再吵一倍，也足以清晰地捕捉到姬丝的声音，不过为了让她安心地放轻声音，我向她稍微靠近，眯起眼睛，盯着她的嘴唇。

　　“你有什么时候不蠢吗，我的美人儿？

　　女人哪，蠢一点才更可爱，太聪明的女人可是很无聊的呐。”

　　To be continue...

　　《盖拉切日志》——《召唤！苍蓝之旗！》的独立外传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