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般的恋爱》：如果爱也会凋谢

　　编剧坂元裕二这个名字在内地似乎不太为人所知，相比之下，通过文艺电影《情书》让日本小樽成为热门景点的岩井俊二则名声更盛，你可以在书店看到他的书，或是在摄影爱好者的照片里找到类似电影封面的构图，这也是岩井俊二被更多人熟知的原因之一。然而他的作品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大众向，《情书》里的经典台词“你好吗”“我很好”，《四月物语》里象征初恋的红伞，或是《花与爱丽丝》像悲剧又像喜剧的三角恋……通过岩井俊二内敛的叙事和唯美的展示，要看懂其内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说岩井俊二擅长书写别人的故事，那坂元裕二的脚本立足的则是每个普通人本身，平平淡淡，又很好看。所以，《花束般的恋爱》一如既往沿袭了坂元裕二的编剧风格，作为第一次搬上电影银幕的作品，剧情虽然略显仓促，但不影响它成为一部佳作。再加上影片中各种令人似曾相识的元素，相信对于很多喜爱日本文化的观众来说都会有一种亲切之感。

　　顺带一提，男主角菅田将晖在2016年出演《校对女孩河野悦子》时，还被观众诟病为“猪头男”，说是颜值配不上出演女主的石原里美，5年后他已经是日本很多文艺片的御用男主了，风格也十分鲜明。所以一个演员最重要不是颜值，大概还是个人气质和风格定位吧。（当然颜值也要有）

　　一、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故事开始于两人错过同一趟末班车。无奈之下，两人和陌生人搭伙去咖啡馆消磨时间，见到神级电影人，由此打开话匣子，发现不仅穿着打扮，在喜欢的书籍、动漫，拥有的小癖好，甚至连想去看天竺鼠和木乃伊展览的心思都一模一样，宛如世界上另一个不同性别的自己。这样的设定会让人想起很多，比如《你的名字》男女主角交换人生，《NANA》里有着相同名字却走出不同人生的女孩，既视感让人误以为这是部剧情老套且狗血的爱情片，但它又胜在节奏和情感把控到位，通过双方独白以及大量细节，交代了男女主角对彼此的特殊性，篇幅不长，但引人入胜，短短十几分钟让观众迅速代入到角色里。

　　“命运般的相遇”“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是日漫里最常见的桥段，通过某种相似点来凸显宿命感，塑造出类似soul mate的设定，这样的创作思路屡见不鲜。而坂元裕二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善于捕捉当下年轻人的偏好，从而精准地融入电影里，一来投其所好，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感觉到被理解、不孤单，二来也悄然将会看这部电影的人和不看的人区分开来，当产生了“这不就是我吗”的心思时，恭喜你，你也是男女主角世界里的一员了。

　　二、开始，是结束的开始

　　当男女主角进入热恋时，由坂元裕二扮演的爱情博主上线，贡献了在本片中最大篇幅的名台词：“恋爱就像派对，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恋爱的人，总是喜欢将迷恋的东西夹在书桌里……”等等。也许是题材所限，这部影片的台词少了些生活哲理，更像是情侣们的恋爱日记，年纪渐长的成年人会觉得有点絮絮叨叨，可对于年轻的恋人们，又会被奉为至理名言。正如不同的年龄产生的感触也不同，坂元裕二的名台词也分对象：

　　送给处在十字路口迷茫的人：“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重要的东西有时也会迟来一步。”

　　送给普通社畜：“据说人生有三道，分别是升道、降道、没想到。”

　　送给单身狗：“两个人一起吃的是饭，一个人吃的是饲料。”

　　太有针对性使得坂元裕二的台词往往比他本人更出名。

　　而回到剧中，这段如预言一般的台词也暗示了接下来的剧情展开。两人去海边旅行，有了自己的小屋，养了一只猫，每天走30分钟的路回家，他会在车站口等她，两人会一起买一家老夫妻卖的面包，一切井然有序，像极了理想中的爱情。但裂痕也逐渐显现，女主小绢先一步找到稳定的工作，而男主小麦依然在为梦想努力，赚着微薄薪水，被父亲切断生活来源后，他意外地发现，现在的自己只能喝便利店的速溶咖啡了。梦想、爱情与面包，这个亘古不变的难题又一次被摆在了他们面前。

　　三、你爱过大海，我爱过你

　　“进入社会就像进浴缸泡澡。”是在浴缸中死去，还是被滚烫的热水反复蒸煮直到感觉麻木，或者人活着其实还有另一种出路？在社会规则的倾轧下，小麦选择放弃画画的梦想，成为一名普通职员，开始跟着前辈跑任务，换上黑色西装和利落的发型，两人的小白鞋也变成了成人世界才会有的黑色皮鞋。影片通过两人逐渐变少的同框和小麦对于自身变化的一些陈述：“《黄金神威》一直停留在第七卷，《宝石之国》的故事也不记得了”，展露出他抑或是每个普通人在成长过程中的无奈：我们无法控制时间流逝、热情常在、青春永驻，曾经的热爱也会变成当下的不值一提，而对于这些变化，我们无能为力。道出了被社会这个大浴缸磨去棱角磨去个性而逐渐习惯的残酷。

　　但小绢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她辞去稳定的工作，而从事了一份没那么稳定却足够喜欢的职业，在恋人的质问下，她说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概从此开始，闷头向前的男孩已将曾经视为知己的女孩放在了人生的对立面。她还在看《茄子的光辉》，他已拿起《人生的胜算》，他们在回家前不约而同去了超市，却只能在不小心撞见彼此时尴尬一笑。距离的产生和情感的淡漠跟爱情一样，有时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如把“爱”“过”拼在一起的含义。

　　所以，坂元裕二其实一直在告诉观众，爱情的消失往往缘于最平淡的理由，可以是《花束般的恋爱》里不同的人生方向，可以是《最完美的离婚》里的生活琐碎，也可以是《东京爱情故事》“只是短暂的相爱了一会”。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有happy ending，有的人在漫长的婚姻过程中将其美化成了亲情，也有的则保留“爱过”的美感，而这其中各种原因的堆叠、两人心理的变化、思维和想法的摩擦，始终是坂元裕二的作品中最精彩的看点。

　　四、花束般的恋爱

　　故事接近尾声，两人回到当初互相表白时的咖啡馆，偶遇一对年轻男女，他们也有着相同的爱好，也交换着近期的书单，两人默默地听着似曾相识的对话泣不成声。小麦提出希望结婚，但小绢并未接受，他们在路灯下拥抱，就此分手。

　　我曾经在想以影片中出镜不多的花束来作为标题是不是草率了一些，但其实这个意象实则贯彻了故事前后：从海边旅行回来后，麦问绢照片里花的名字；热恋时两人吃着面包散步回家，绢怀抱着花；以及分手后的某天，麦在谷歌地图上看到了两人被拍下的永久合影……在影片中出现的花全是盛放时最鲜艳的样子，但却避免不了它最终会凋谢的事实，但这对电影已经不重要了。也许爱会随风而逝，但总有人开始新的恋爱，为这世界留下花一样的故事，而你记住的还是花束绽放的样子。这大概是我在故事的结尾中最能感到慰藉的事情吧。

　　最后，还是想感叹一句年轻真好，经受到的遗憾与悲伤，都是特定年龄的产物，这样的经历不会再有第二次。希望所有处在这个阶段的人，都能够去认真地体验这个阶段的人生，去哭去笑去思索去仿徨……往后的日子，后悔也好，庆幸也罢，都会觉得不虚此生。不管怎样，起码我们曾经灿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