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大战》：点解我唔可以做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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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情泛滥，已经太久没有进电影院，但看到《神探大战》定档的消息，还是在上映的第一日就飞奔去看刘青云。由于等待太久，加上前一天刚熬夜看完前作《神探》，对其十二分期待，出电影院后也有八分满意。

　　要下定论，当是一部评分在7.5-7.8左右的商业大片，很值得一看。

　　说其商业大片，是因《神探大战》同《神探》最大的不同便是韦家辉终于甩开杜琪峰开始单干，便少了许多《神探》时期的冷峻克制，亦少了杜sir最爱的“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巧利落。杜琪峰一生最爱是规整，多狂放痴癫的片亦有冰冷的钢筋架构稳稳撑下，时不时还将观众从戏中强硬剥离出来，冷眼旁观角色的悲欢离合。

　　而韦家辉在《神探大战》里，却向着更有“传统”香港风味的警匪片路线上一路狂奔而去。大量反转叠反转的剧情使其本质更偏向一部推理解谜侦探片。所谓尽皆过火尽是癫狂，《神探大战》一作不仅包含了港片一向出名的大尺度及cult风格，兼有大场面大制作，剪切节奏迅速，移步换景，风格狂乱，非常适合影厅大银幕观看。感官上步陈木胜与邱礼涛两位先辈的后尘，同近年的《拆弹专家2》与《怒火重案》的风格亦有相似之处，酣畅淋漓的动作戏给予观众无上的视觉冲击。

　　更值得讲的，是刘青云。

　　一、癫佬与差人

　　《神探》里刘青云饰演的陈桂彬，办案风格惊世骇俗，一双眼能看见人心中的鬼。而《神探大战》里的李俊继承了这一超能力，性格也同陈桂彬一脉相承——陈桂彬能在上司退休时割下耳朵送给他当作礼物，李俊为寻求“魔警案”的案件真相将枪塞入同事嘴里模拟案情，在平常人的眼里，这两个人无疑用一个词就能准确形容——

　　癫佬。

　　“癫佬”李俊被革职后，从O记总督察摇身一变，混到在天桥下收破烂。但他并未因身份的巨大改变而自暴自弃，而是在大桥下密密麻麻写满了悬案、冤案、错案的分析。十七年后，当一伙自称“神探”的神秘人士抱着复仇目的而来，犯下各种危险案件时，李俊心中从未熄灭的火焰再次被燃起，他活跃在各个案发地点，与被复仇者神交以推定下一步发展，不断努力阻止着案件的发生。

　　他憋着一口气，要向全世界证明自己，不是“癫佬”而是“神探”，不是“疯子”而是“差人”。

　　是的，无论在任职还是被革职的情况下，李俊始终认为，自己“做一天警察，就做一世警察”，在一同查案的女警陈仪（阿Sa蔡卓妍饰）好心劝他“你现在不是警察不用这么拼”时，李俊却执着地认为，只要世界上还有案子要破，有贼要抓，他就一直都是警察。

　　“差人”李俊在其疯癫狂放的表象之下，始终是正直的内核，与对程序正义的追逐。

　　自称“神探”的复仇者们，作为冤假错案的受害家属，在公权力缺位时自己追求结果正义，在世俗意义上施行同态复仇，也是合理的以牙还牙，但对李俊而言，他们动用的是“私刑”，这对警察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就算受害者曾经罪大恶极，李俊也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救他们，让他们来再次接受法律的审判。

　　这是李俊作为警察的职责，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执念。

　　二、神探与魔鬼

　　自古以来神探和魔鬼，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

　　就像《神探夏洛克》里夏洛克的宿敌莫里亚蒂对侦探说过“I am you”，《神探大战》中的最终反派方礼信也同李俊说“我就是你”，所谓大邪若正，大恶若善，不过如此。

　　李俊是神探，冤假错案的受害家属所组成的复仇小队是神探，方礼信也要做神探。那么，如果丧心病狂的反社会是魔鬼，被仇恨蒙蔽双眼而放弃真相的复仇者是魔鬼，满心正义与公理的李俊，为何就能不是魔鬼？

　　他曾有好几次，都与魔鬼擦身而过。

　　《神探大战》中出现过两次怪物。

　　第一次是影片最初，李俊在执行任务时看到同伴无法看到的青面獠牙，长着翅膀的异兽。那时的李俊因醉心查案而忽视了家庭，以至妻子抑郁割腕自杀。此时出现的怪物更像是他低落心理状态的外化，李俊想击落怪物，却只能任由怪物飞走。

　　第二次则是在最终的战斗之后，怪物再次出现，而此时失去了女儿的李俊，却只是默默看着怪物离开。

　　两次怪物的出现，都与李俊的家庭有关。能够看到怪物的李俊，便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神探，而是失去妻子的丈夫，和失去女儿的父亲。

　　在这种极端的情境之下，人激烈的情感能够冲破公理和正义，从而对其行为也无法简单判定善恶。这也造就了李俊在女儿死后，面对凶手的孩子，进行了一番心灵上的痛苦挣扎——

　　我，能不能杀凶手无辜的孩子？

　　这在根本上动摇了李俊作为警察的信念。如果他不杀凶手的孩子，如何给本不该死去的女儿报仇？但如果他杀了凶手的孩子，给女儿报仇，他就会变成怪物。

　　“人人都能变成怪物，为什么我不能变？”

　　如此熟悉的一句话。在《神探》中，陈桂彬面对凶手时，也在自我挣扎中说出“你开枪就和其他人没分别”“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有分别？”

　　区别就是，陈桂彬最终开枪了，而李俊没有。

　　这就能说明李俊是一个近乎神的“神探”吗？当李俊最后回到警局，他却说，“我不是神探，你们也不是废柴，我们不是神，只是探”。在他回到工位后，一旁的玻璃墙上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

　　这一切都说明，李俊并没有最终走上正义的“神”的道路。他不再执着于成为神探来证明自己，因为他的证明已经无用。警队已经返聘他做特别顾问，最重要的女儿也已死去，没有人会再以他为荣。

　　他见到怪物，却一直杀不死怪物，因为怪物在他心里，怪物是他阴暗的另一面。

　　但那又如何呢？神探胜利了，阴暗面只是阴暗面而已。只是——惨胜。

　　如果李俊一早就知道，执念做神探的代价是失去所有的话，他还会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上神探的道路吗？

　　和怪物战斗，小心自己成为怪物。

　　三、反叛的，规训的

　　无论是《神探》的陈桂彬，还是《神探大战》的李俊，都是在做出了过激行为后离开警队。当他们在警队时，就算有一些破坏警队规则的行为在，但在破案率的压力之下，这些行为也不算什么了。《怒火重案》中的张崇邦与警队时期的邱刚敖也是如此。

　　但一旦离开警队，他们就成为了体制外的缉凶力量。

　　对于这种体制外的力量，警方当然认为它是危险的，电影中也多次出现警队去搜捕李俊的剧情。但这就出现了一个很讽刺的场景：

　　李俊在搜捕私刑者时，自己也作为社会的私刑力量，不断被警方搜捕。但警方本身又无破案能力，在不断反对李俊破案合理性的同时，也在李俊找出的线索下亦步亦趋。

　　在近年来的香港电影中，除去《寒战》这种本身以警队为背景的作品，警队的作用几乎都接近于0，只有摆样指挥与不断给主角下绊子的作用。当维持国家治安的暴力机关失灵时，人民还可以依靠什么呢？我相信这是香港人民无法解决的困惑。或许只能在维护私刑的合理性和祈求有神探出现中二选一了。

　　一般李俊这种游离在体制外，又对体制产生一定威胁的人，且看水浒传就能明白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被杀、自杀或招安。被杀者如《怒火重案》的邱刚敖，自杀者如《拆弹专家2》的潘乘风，而李俊可称是被招安的代表。

　　但按照整部影片里李俊的性格，他真的会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好警察吗？作为O记顾问，当他日后和O记的其他警官在意见上有所冲突时，他是否也会像《神探》里的陈桂彬一样闹得不欢而散？特别是他从前已有持枪威胁警员（虽然在李俊的眼中只是为了展示现场）的前科？他的不被理解的痛苦，他的孤独，并不是陈仪的一句也看到了怪物就能消解的。

　　或许，他会再次离开体制，从规整的差人变为狂放的神探，或是变成大众眼中镜子里的怪物？谁知道呢。

　　我很期待这一幕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