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08）

　　08

　　李昇炫在汉江边走了许久，那段路蛮远的，就一点一点慢慢走，许是太久没有放下心神，被风带着的感觉治愈了酸涩的心。

　　江边很多情侣，挺羡慕的。

　　还吃着拉面，挺羡慕的。

　　卿卿我我，挺羡慕的。

　　李昇炫伸了个懒腰，脑中想着那些电视剧中的狗血桥段，哎呀哎呀就掉进河里，脚抽筋起不来，然后她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

　　越想越夸张，李昇炫一个人傻笑了起来，他的白马王子来过了又走，现在回来了还会走么？

　　阿妈打了个火急火燎的电话过来，请求他晚餐支援，饿到前胸贴后背，李昇炫哭笑不得，拽紧了包开始狂奔了起来。

　　略长的刘海拍打着额头，甩出一条条红丝，李昇炫跑得汗流浃背，许久没有运动的双脚微微有些麻意，蹦得腿肚估计要抽筋。

　　到家的时候喘不过来，渴到要命就瘫着，阿妈踹他屁股，赶他去了厨房。

　　“今天不是家长会吗？”阿妈堂堂正正的坐到了饭桌等吃，还边训斥，“你这孩子就知道自己和朋友去外面吃，平时我自己吃就算了，生病了也不赶着紧回家做饭给我吃。”

　　阿妈漂亮的脸庞比过十几岁的少女，撒起娇来李昇炫心疼得紧，一不小心把明天中午要吃的鲜肉下了，换来了又一顿训斥。

　　漂亮的东西有毒，巨毒。

　　“阿妈，我小时候会一紧张就结巴，考试成绩不稳定吗？还有就是和同学少交流，会吗？”

　　阿妈想了想，神色复杂，“你小时候就是结巴，满脸通红愣是憋不出几个字，把我和你爸气得半死，被丢给了志龙，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得好，每次你哭了他就知道你怎么了。皱巴个脸丑死了他也知道，成绩这个事不能勉强，小孩子要什么成绩？长大了就稳定了，交流的话，我想想，你小时候像个女孩子，漂漂亮亮的挺多男孩子皮占你便宜都被志龙赶走了，后来你就只和志龙玩了。”

　　阿妈一连串说下来都不带喘，李昇炫听得目瞪口呆，又听他阿妈悠悠着说，“你还别提你成绩，丢死人了，两孩子忙着亲亲打啵，学了什么回来？语文8，数学12，志龙好像是语文18，数学12，把我气得不让你们吃饭，不过本来你们就嫌弃我做饭不好吃，去隔壁阿姨家吃了，倒是享受，我都不好意思蹭饭。”

　　李昇炫把热腾腾的面放在阿妈面前，看她回忆以前的事说个不停，拉着椅子坐在她对面，支着脸督促她吃。

　　阿妈说着说着就岔了，隔壁阿姨家自己腌的酸菜，鸭蛋多好吃，那时候两个孩子还小，一碗白粥，一颗鸭蛋，一顿管饱。

　　李昇炫也跟着恍惚，热气喷在脸上，长长的睫毛沾上了暖意。

　　长大以后阿妈喜欢说小昇炫是志龙带大的，是小舅舅带大的，对着权志龙总是大大的夸赞，甚至不曾见过阿妈责骂过权志龙，因为她真的把权志龙当成弟弟，虽然年纪小，但依旧是个小大人，还是个那么懂事的孩子，再想想他的家世，心中总是会疼惜万分，那时候阿妈总是和阿爸说那么好的孩子我们得了，会有报应吗？

　　阿公领了人家的乖巧儿子，会不会失去？

　　阿爸总是笑着说，志龙有名有姓而被弃，抚养长大才是正事，再大的恩遇也是注定的，既然没办法改变了，担心那么多干嘛。

　　阿妈阿爸对权志龙是真的欢喜，如果不曾发生过那件事。

　　为了陪着独生子李昇炫，阿公不由分说带着阿妈领来了权志龙，没想到会由陪伴而产生情愫，两人从小不明不白的，阿公可以坐视不理，可是到了高中，权志龙在考试中故意失误连连，又和李昇炫在一起，陪跑了十几年，明看战战兢兢的，尽心尽力的，暗看任谁都知道，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对另外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好。

　　李昇炫说出柜的时候，阿妈终于啜泣了起来，对着已去的阿爸说到这就是因果，可坚强的女人知道既然是注定的改不了，孩子该有自己的幸福，她插不了手，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之间破碎。

　　可是未想阿公那么决绝，李家独条苗，怎么能没有后代，硬下心肠愣是把李昇炫锁着，拿出大把的银票让权志龙走，越远越好。

　　权志龙像铅灌着脚走不动，在门外都能看到李昇炫绝望的脸庞，他没有答应没有回应没有作为，他不能破坏养育他的家庭不能破坏阿妈和李昇炫的感情，他选择先行离开。

　　后来权志龙找过阿公，那时候阿公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心脏病急发送了医院，大概是枯木之心尚存善意，他拉着权志龙的手，安排他去了美国，告诉他如果在他将死之前能看到一番作为，他愿意让步。

　　权志龙心尖儿都在滴血，咬牙选择了出国。

　　语言不通，生计尚不明朗，傍身金银不到半年生存，处处磕磕碰碰。

　　这些李昇炫都不知道，他只是心疼，孤身一人的心疼；他又怨恨，为什么喜欢那么难，结局那么不尽人意。

　　阿公护着他，让他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磨砺，沉淀心性，让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默默的舔舐伤口，而让权志龙去的却恰如刀口，可不得不。

　　越懂事的孩子越没有糖吃，权志龙安抚着申翌真，稚嫩的孩子睡得很香甜，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交流障碍都可以解决，最主要的是要有人陪，有人愿意陪。

　　天暗得像一个大漩涡，却坠着几颗漂亮的星星，像眼睛一般审视着人间。

　　权志龙抱着孩子回了家，音乐盒的钢琴弹奏曲比月色还美妙，流转于黑色的家里。

　　小书包丢在了沙发，一大一小沉沉的溺进了梦乡，那厢也人去碗空，万籁归于平静。

　　余下几只苍蝇，钻在垃圾里，寻找着它世界里最棒的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