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余命十年》 自翻01-06

　　译者：这是一个讲述了20岁的茉莉患上了数万人中一人才会得的不治之症，被告知只剩下10年寿命的故事。由于是2007年出版的书，剧情在现在看来多少有些老套，但对于心理的描写极其细致，让人共情。本书作者小坂流加从小喜欢写小说并在非常年轻时获奖，但大学毕业后不幸患上原发性肺高血压症，是不治之症，患病的人15年之内94%会死亡。与本书主角茉莉情况非常类似，最终于38岁时去世。可以说本书中茉莉的心理也是作者患病后看待世界看待他人的写照。余命10年是作者自费于2007年6月出版的，2017年5月出版了文库版中又添加了很多与疾病对抗的描写，但遗憾的是作者于2017年2月也就是文库版发行前去世了，由小说改编的电影版已经上映了。本人日语不好，欢迎指正，请勿转载。

　　01

　　街道仿佛在随着热气流轻轻摇晃。

　　林立大楼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犹如灯塔一样闪灭，擦肩而过的电车疾驰远去。喧闹的人群之中冒出头的孩子们踩着地面上的光点跑向小巷。从嘈杂的人群旁边驶过的公交车里下车的乘客们，顶着阳光的刺痛小跑着逃进了建筑下好不容易才伸出的灰色阴影中。高楼的自动门一打开，室内的冷气慰藉了灼热的皮肤。进入楼内的人们无不吐出舒心的叹息。

　　被白色天花板和墙壁保护着的那个地方如同被盛夏遗忘了一样。这个夏天，茉莉只能从窗口望着室外夏天的光景。白色涂抹的天花板和墙壁散发出寒意、照射到油毡地板上的光也显得十分孱弱。就连窗边摆放着的向日葵、红色算术练习册的鲜艳色彩看起来也像是被这个空间吸走了活力。

　　刻下礼子心脏跳动的机械音在室内响彻。

　　规律下落着的点滴依旧在闪着光。

　　「茉莉酱，人生中有后悔的事吗？」

　　皮肤比床单还白的礼子边微笑边说道。

　　茉莉沉默着附耳倾听。

　　「谢谢、对不起、喜欢。这些就是我的后悔。我想把这些没说出口的话传达给他们。“谢谢”是想说给如今正在美国、读高中时代的前辈的。因为那时不怎么交得到朋友，发现一个人躲起来吃便当的我、并向我搭话的只有他。“对不起”是想对小学时候家里的狗生下的小狗说的。

　　我们家里养不了小狗了，母亲就把它带去了附近的兽医那边。让它与它母亲分离这件事，我得道歉。“喜欢”是想对学生时期打工店里的店长说的。

　　因为这算出轨所以过去我并没有说，但事到如今我好像已经能说出口了呢。但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啊，不会萌生爱意的，所以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我萌生的爱意已经完全给了那一个人喔」

　　这就是我与礼子最后的对话了。一周后、礼子就踏上了旅途。向着那个叫天国的、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正在礼子病房外走廊里痛哭的，是她的丈夫。在他怀里被抱着、背着双肩书包的小男孩正紧咬着嘴唇盯着天空。那孩子手里紧握着算数练习册的鲜红映照在远处观望他们的茉莉眼中。在丈夫悲痛的哀号与哽咽中，简直就像是这个孩子正用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父亲一样。

　　偶尔能与我在大厅里碰见说说话的礼子，死了。就像是预见了我10年之后的未来一样。

　　茉莉和礼子同病相怜。

　　20岁的夏天，她第一次真切地见到了人的死亡。

　　高林茉莉懂得了什么叫晴天霹雳。过去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晴天、连大雨也没有过的平凡而单调的人生，突然间就转变了。

　　「剩下的时间是因人而异的，以高林桑的状态来看，不会立马就怎么样的。但是这种病，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

　　自突然住院一个月以来，在医院一间狭小的房间内，我被这样告知了。

　　父母的脸色变得苍白，瘦弱的姐姐用手帕掩面。医生面露难色地将视线移向病历。只有患者本人笑了。

　　「我懂的。我还剩下10年。患这病的人还没有能活得更久的对吧？」

　　茉莉如此说道，她已经用院内网络查过资料了。小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更加恶化，可茉莉却笑得更灿烂了。

　　为了住院而买的睡衣还跟崭新的一样，穿着睡衣的她显露出的肌肤也一样年轻，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病人。

　　「无所谓的啦。变成老阿姨什么的我才不要呢。不是正好吗，我不要紧的。还有10年已经足够啦。人生什么的」

　　二十岁的她无所畏惧。这时候的话也所言非虚，只是对年纪轻轻就要迎接死亡的自己感到恍惚罢了。

　　我想就算告诉别人病名也没有意义。因为过着平常日子的人基本都不知道这个病名的吧。

　　要么成为医生要么成为患者，否则一辈子都不会懂这些的。病名是用内脏名与症状组合而成8个汉字左右的词，是国家医疗机构特意为罕见病认证而命名的。

　　日常生活中应该不会有人听说的，朋友当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种罕见病，唯有我的父亲知道这种病名。

　　因为祖母就是因这种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向来冷静的父亲在得知我得的病名时，情绪激动地逼问着医生。医生也只能同情地告诉他这种病是有过遗传性病例的。见过祖母是怎样死亡的父亲，脸色逐渐变青，最后变得惨白。绝望、恍惚、无力感接连袭来，仿佛他的灵魂都完全停滞了一样。

　　茉莉看着这般的父亲，感到害怕后就用院内的电脑更加彻底地调查了自己的病。

　　了解发病率后的茉莉大吃一惊的同时也绝望了。因为那概率比买彩票中奖还要低。连社区的有奖抽签都没抽中过的自己，怎会就中了这么个大奖呢。虽说有家族遗传的情况，可跟我年龄相近的人和亲戚也有好几个人，怎么就只有自己遗传了呢。

　　茉莉盯着眼前的数据愣了好一会。

　　终于最初的病症发作来袭，我昏了过去，进行了一场大手术。每天都看不到任何能出院的征兆，胸口也留下了巨大的伤疤。脸色变得越来越差，肌肤变得粗糙。渐渐地，我确实变得像一个“病人”了。

　　明明该是无所畏惧的。但、病房里消毒水难闻的气味、在白箱子里生活的每天让茉莉察觉到，无论是平时毫不在意的琐碎还是如宝石般珍贵的宝物，都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开始感受到病魔正在逐步蚕食自己身体的痛苦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病到底有多严重。

　　当理所当然的事变得不再理所当然的瞬间，茉莉感到了恐惧。因年轻而带来的那如同无敌般漫不经心的强大心理，也早已被破坏殆尽。

　　一旦发作就会咳嗽不止。连续几日不断地咳嗽让茉莉就算躺在床上也痛苦不堪。氧气面罩戴了又摘、在集中治疗室与病房之间来来回回地每天一直都在持续着。

　　现代医疗技术中找不到治疗法，特效药也没有，只能慢慢等死。在残酷的病症中连愤怒跟悲伤都无法发泄，但茉莉还在继续挣扎，从住院算起、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身体上靠插满软管度日的茉莉，看着白色阴森的天花板想到，从前那个无敌的自己已经不见了啊，已经与朋友们脱离了相同的轨道，自己已经、再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吗？

　　我在朦胧的意识中迎来了自己21岁的生日。从短大（短期大学）中退学，同学们都已经步入社会了。但茉莉还被病魔束缚着。

　　只有寿命倒是早早地超过了同学们一大截。

　　如果还剩10年的寿命可活，你会做些什么呢。

　　会认为剩下的日子还很长就悠然地对待吗？会认为剩下的日子很短就全力地行动吗？

　　如果被宣告只剩10年可活，下一个瞬间的你，会做什么呢？

　　02

　　2年过去后22岁的春天，茉莉出院了。

　　实施过算得上治疗的所有手段。既试过了刚被批准的新药，也试过了没被批准的无保险的药。然而就像某地某个了不起的研究员写的论文一样，病仍旧没能治好。但只要保持平静就允许在家疗养，因为不清楚何时还会发作，所以工作与激烈运动都被禁止。为了减少连锁性恶化的心脏与内脏机能的负担，需要进行饮食限制，比住院期间数量更多的药也须严格按照规定服用。

　　即便身体怀揣着一颗巨大的炸弹，茉莉直到出院前都一直在努力地劝自己安心。

　　从白色的病房与他人的共同生活中解放出来后，要坦率地乖乖遵守医生所说的限制。两年以来的日日夜夜已经让茉莉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患者」。

　　一走出医院她就仰望天空。

　　「天空……好蓝……」

　　一伸出手，好像就能碰到一样。她接着像要揭下天空帷幕一般握紧了手。

　　凝视着摊开的手心，茉莉微微笑了下，那是樱花的花瓣。

　　「茉莉，要去哪逛逛吗？]

　　把行李放进卡车后父亲回头问道。茉莉轻轻点头。

　　「我想去看看樱花」

　　「那就去公园吧，那还有冰淇淋吃呢」

　　「嗯！怎么办呀，选牛奶、巧克力还是酸奶味、草莓跟芒果的也不错呢。啊，也有樱花味的吧。好难选呀」

　　听到茉莉情绪高涨的声音，父母相视而笑。虽然车子已然开动，但茉莉还是把窗户打开，再度仰望天空。天空广阔得无边无际。与病房窗框里狭窄的天空完全不同。

　　茉莉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把文件一一摊开。

　　「特定疾病……残疾人保险、残疾人手册」

　　然后是存折跟印章。打开存折，写着「障碍补助金」的账户栏从一年前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了近百万日元的存款。

　　「……这算是养老金么？」

　　「是哦，茉莉」

　　姐姐桔梗走进房间。在桌上摆着许多茉莉喜欢的东西，应该是出院聚会完后收拾起来放到这里的吧。走廊里爸爸喜欢的爵士乐旋律传来。

　　「啊，桔梗酱，房间、谢谢你帮我打扫」

　　「嗯。呐，茉莉，下次我休息的时候跟我去买衣服吧。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

　　「我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呢」

　　对姐姐兴奋的提议回以苦笑后，姐姐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说的也是啊，毕竟你才刚刚出院嘛，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做各种事」

　　面对一脸愧疚的姐姐，茉莉赶忙继续说道。

　　「我想去散步，到附近的公园走走，在长椅上吃便当。桔梗酱，随便给我做些吃的吧」

　　听到这话的姐姐脸上一下子就取回了光彩。

　　「好呀，那就这样定了。我来做便当，超好吃的喔！」

　　「那就拜托啦，姐姐大人」

　　「交给我吧，我可爱的妹妹哟」

　　「等我有点体力了。就带我一起去购物吧，我还有好多想要的东西呢」

　　「当然可以啦，你之前都已经忍了那么久了，之后就把想要的东西全都买回来吧，昨天还让妈妈给我看了，真多啊、你那养老金。茉莉，你可能比我还有钱啊」

　　「毕竟是拼了命赚回来的」

　　茉莉开着玩笑，桔梗就咯咯笑着。

　　「虽说以后要付税金会很辛苦，但这都是围绕茉莉治疗跟生活要用的钱，姐姐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哟！」

　　「给您添麻烦了，姐姐大人！」

　　桔梗出了房间后，茉莉再次看向桌上的资料，再度感受到自己是在别人的保护之下活着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与客厅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目光相对，生硬地笑了笑。

　　这里不再是医院了，不再是无机物一般的白色空间了，妈妈跟桔梗仔细打扫过的房间每一处都很干净，周围也充斥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再怎么说也不用在意别人的心情了，喋喋不休的患者、啰嗦的护士、讨厌的医生全都不在，这里是完全的私人空间。也没有不合胃口的食物，只要跟妈妈和桔梗说，好吃的东西要多少她们都会做给我吃。在医院会有压力积攒的情况，但在这里完全没有，明明应该没有叹气的必要的。

　　躺在桔梗为我铺好的圆形垫子上看着存折，自言自语道。

　　「茉莉酱、是个有钱人啦！去买好多衣服吧！戒指也想要，还有可爱的鞋子。…嗯、穿这么漂亮要去哪里好呢」

　　在中意的家具与一堆杂物里窝着，茉莉突然被一股不安感侵袭，她刚意识到、即便现在自己突然自由了，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寂静的房间里，传来的爵士音乐还有妈妈与姐姐的谈话声，让茉莉感到非常不安。

　　自我生病以来都已经让家人哭了多少次了呢，我不想再让谁哭泣了，所以我自己、也不会再哭了。

　　现在起无论新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让家人哭泣了。再束手无策也好，茉莉也会把自己的路走下去。

　　爸爸，对不起。

　　没办法穿上成人式的振袖和服。

　　妈妈，对不起。

　　你期待的任何一件事都没办法回应。

　　结梗酱，对不起。

　　我是个有时会想让你别再对我那么温柔、丢脸的妹妹。

　　对不起。

　　明明是比谁都要慢一步的人生，却要比其他人都先走一步。

　　还剩下、8年。

　　03

　　出院后已经过了3个月。

　　是到了可以慢慢外出、开始习惯新生活的时候了。

　　同中学时代的同学沙苗煲电话粥成为了茉莉晚上的乐趣。

　　「总觉得，闲着这种状态很不得了啊。早上一起床，就会想今天该做些什么呢。然后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又会想今天做过哪些事。不是相当恐怖吗？我说不定是痴呆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呢。你才几岁呀，茉莉」

　　「22。不过马上夏天来了我就23了。明明一天过起来很漫长，可一个月就转瞬即逝了呢」

　　「啊，挺会说的嘛。自从学年这一概念消失后，就总觉得时间的流逝改变了。我妈妈总是在说，一眨眼就一年过去了，我现在慢慢地也能理解了呢。糟啦，看来是真的上年纪了呀。呐，要是真闲的话就出门走走看看？现在有慢慢开始去散步什么的吗？身体已经适应了吗？」

　　「嗯，有去遛弯哟」

　　「遛弯...你又不是老年人啊……那、像年轻人去玩的地方，要去吗？」

　　沙苗意味深长地笑着。茉莉立马就想到了。

　　沙苗外表虽然是那种穿着轻飘飘的长裙，有着栗色头发的美少女系，但也是彻头彻尾纯度100%完美无缺的宅女。

　　「茉莉，回家后有看动画吗？」

　　「嗯，有看。因为最近的综艺一点意思都没有。感觉都是些广告跟漫才还有些为了让你花钱买东西的低级段子。新闻我也不看，电视剧也总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是吗？但看电视又是最能打发时间的」

　　「这么说，电视也算你朋友了呢」

　　「哇啊，真过分啊。但是啊，有看的。能治愈我的、也就只有动画了」

　　「那、去更加被治愈吧！」

　　「去哪？」

　　「保密」

　　沙苗小声笑着。

　　在总武线跟山手线的交叉路口，有外国人、上班族、开心的小哥哥、化妆品商场，洛丽塔在这里栖息、女仆看板娘站立着、巫女在给路人分发纸巾。背包客、外国人举起相机拍摄。观光巴士停靠在电器量贩店旁边。这是一条由旅游、商业、萌与本能而组成的街道。

　　「哇啊……秋叶原……」

　　「对，秋叶原ー宅圈圣地！」

　　「我其实还不算是宅……。只是喜欢动画而已啊……」

　　「那你手机的待机画面是啥！」

　　沙苗从茉莉牛仔裤的口袋里抽出手机点亮，画面里映出了蓝色头发的少年，像黄门大人印笼一样突出（水户黄门，日本家喻户晓的英雄），那是英雄动画中很有人气的莉莉娅大人。

　　「御宅之道在等着你哦」（双关：等着跟待机画面都是待ち受け）

　　「诶——，这个啊，这只是网上偶尔看到下载的」

　　「发现的瞬间就喜欢上了对吧！肯定觉得莉莉娅很可爱、很帅对吧？茉莉的喜好我懂的哦。喜欢英雄嘛。主人公、美少年、英雄，被这三种属性俘获了。嗯，茉莉果然也是阿宅」

　　「才不要啦——。我才不要当阿宅呢」

　　「好好好，总之今天你就当是陪我出来玩行了吧」

　　「沙苗酱，你经常来吗？」

　　「当然啦，而且这次还想买些画材什么的呢」

　　「你还在、画漫画啊」

　　茉莉像是在怀念中学生活一样感叹道。

　　沙苗从那时的外表看来就是真真正正的美少女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华美的美貌依然健在。假如不是在秋叶原而是在涉谷的话肯定会被一个劲地搭讪的，真是太可惜了。况且她就算全身上下都穿着维维安·维斯特伍德（英国时装设计师）的衣服也不会被一旁的人说三道四的，这样的人可不多啊。

　　茉莉用习惯的步调走着，紧贴着沙苗，环顾四周。车站前广场上穿着女仆装的女孩子们在唱着歌。围绕在她们周围举起相机的一群人突然大喊了起来，回头一看，好像是在为她们声援。

　　茉莉贴在沙苗的身后瞻前顾后的，却掩饰不住涌动的好奇心，一切都是那样的刺激。

　　「茉莉不画吗？」

　　「诶？什么」

　　「我说画呀，画。初中高中不是都在画嘛。我那时候觉得茉莉一定会考美术系的」

　　「那肯定不可能的啊。假如我能上普通短大，要是能跟沙苗一样去专科的话就好啦。画画的话实在是没可能啦，沙苗酱画画像神一样」

　　「可我这个神唯一认可的就是你喔」

　　茉莉不禁看了看她的脸。沙苗像是有些生气的皱着眉头。

　　「我喜欢茉莉画的画。但是高中的时候，你在美术部画的画我就不怎么喜欢。你刚转校过来，跟你一起画画的时候你的画，我最喜欢了。如果将来成为漫画家了，我绝对要跟你一起当组合。茉莉转学到东京来肯定是为了与我相遇的！我觉得那是命运喔」

　　「哈啊……这样的话要是你能早点跟我说的话……」

　　茉莉扬起嘴角。沙苗像是看透了一般，捂脸笑道。

　　「茉莉你是讨厌漫画研究会的对吧」

　　「诶……那个啊……」

　　「已经没关系啦。那都是老黄历啦。初三刚一换班、我就去了茉莉在的美术部，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哟。茉莉觉得画漫画这件事很羞耻对吧。但是，嗯、我也理解。有那样想法的也不只是茉莉一个人。我的话，说是猪突猛进也好，一想到什么就咚咚咚的立马去做的感觉。但因为我喜欢茉莉的画，也一直在关注着你，上了高中也一直在看着茉莉的画，可那些画一直都很无聊」

　　「太苛刻了吧……」

　　「所以说那都是些老黄历啦，现在都变成回忆了」

　　「被你这样说的话我还是会心痛的……」

　　「那就好好心痛吧。我啊、当时可是很受打击的。让命运之人就这样逃走了」

　　「我也没有逃啊……」

　　「明明就逃了」

　　被沙苗盯着的茉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内浮现出我们还穿着制服时候的样子。初一从群马的乡下小镇转学到东京，让还未习惯城市新生活的茉莉获得崭新心情的开始，就是与沙苗的相遇。因为都喜欢画这个共同点，两个人立马变得要好起来。

　　那时候开始沙苗就是漫画研究会的焦点，像是被当作从某个种族降临的神一样被崇拜着，对于茉莉来说沙苗才是最大的文化冲击。

　　茉莉像是认命了一样低下头。

　　「对不起，我逃走了」

　　「茉莉毕竟是讨厌阿宅的嘛」

　　「也不能说是讨厌……还不是沙苗酱你对漫画的热情太高了。想对沙苗酱告白的男生虽然也有好多，但是把他们带到漫研的房间后他们全部都被吓到了」

　　「啊哈哈——我那个时候边画漫画还边在cosplay呢，难道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戴着猫耳画着漫画，虽然我觉得挺可爱的」

　　「这样啊——可我觉得男人的浪漫就应该是这样的」

　　「猫耳？」

　　「猫耳」

　　茉莉有点吓到了，沙苗则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对手机锁屏跟阿宅一样的茉莉酱来说」

　　「唔嗯——可能喜欢动画吧，倒不如说是，看其他的节目就会感觉很火大。回过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在看动画了」

　　「因为动画是梦中的世界喵。但是啊，能对上自己电波的事情，认真对待不也挺好的？从爱好开始拓展人生，我也听过好多这样的故事呢。啊，走这边哦茉莉！」

　　沙苗挽着茉莉的手臂从大街上拐入一条小巷，两边能看见林立的商用写字楼。露出管道的老旧大楼里狭窄的走廊让人感到不安，茉莉不由得抓住了沙苗的裙子。

　　随着阴暗电梯的上升，沙苗憋不住地露出了坏笑。看起来她已经兴奋到极点了。

　　「这里！今天这有cosplay活动哦！」

　　「cosplay是什么？我对这种事有点……」

　　「哎呀，凡事都要体验下的」

　　「等...！沙苗酱！」

　　无视了茉莉的叫喊，沙苗把茉莉推进了大楼的一个房间。

　　「沙苗酱，我不要去，很可怕啊」

　　「你在说什么呐，又不会有谁吃了你」

　　「可……」

　　「好啦！这是为了避免你说的要变痴呆了的防痴呆措施」

　　「为什么防痴呆要cosplay啊？」

　　「因为刺激啊，刺激！」

　　沙苗轻轻笑着牵着茉莉的手。穿着女仆服和战斗服的人笑着欢迎接待我们。其中一个穿着女仆服的注意到了沙苗立马探身问道。

　　「请问！是樱姬华吗？」

　　「诶？啊，是的」

　　「今天你不参加吗？」

　　面对女仆异常的目光，茉莉交替凝视着沙苗和女仆。沙苗稍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抿嘴笑了笑，「嗯，也许吧」点头道。女仆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沙苗强行推着茉莉，飞快地逃开了。

　　茉莉感受到了背后停不下来的兴奋感。

　　「呐」

　　「嗯？」

　　「樱姬华桑是谁啊？」

　　「这！那是我——哦」

　　沙苗把印有UNION　Jack的小包举到了头上，扑哧一笑。

　　那身体微微弯曲的动作看起来很可爱，搞得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好了。像樱姬华这样可爱到极点的名字放在她身上，或许也是能接受的吧。

　　「真的是，要是沙苗酱不是阿宅的话，不知道能束缚住多少男人……」

　　「可是嘛，比起男人来说二次元更快乐嘛。喵！~」

　　像猫一样微微歪头笑着的沙苗牵起了茉莉的手。

　　「哎呀~先把我的cos名放一边放一边，今天来玩cosplay吧，茉莉！」

　　「沙苗酱也在玩吗，cosp?刚刚那个穿女仆服的孩子，看你像看偶像一样呢」

　　「话说今天是打算过来玩的，你就别再问啦行不？所以我讨厌小孩子啊」

　　沙苗用跟刚刚「喵！~」完全不同的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走，于是茉莉踏进了那一圣域。

　　在面前广阔的空间里，有我每周都期待的动画里的角色们。茉莉睁大眼睛惊讶地看向沙苗。她则还像小猫一样软绵绵地笑着。初中的时候，如果说戴着猫耳画着宏大冒险漫画的沙苗是第一次文化冲击，现在面前所见的就是发现新金矿般的冲击了。

　　「为什…….为什么都在这啊？为什么莉莉娅能站在这啊」

　　「看好咯，茉莉，这就叫cos。那个人不是真的莉莉娅，不是你锁屏里那个少年哟」

　　「可是像真的一样嘛！天蓝色的头发白白的皮肤，还穿着战斗服耶！那边还有利萨斯舰长！那个T恤！好厉害……！哇啊，好可爱啊~」

　　「冷静点啦茉莉，你眼睛都变成心形咯」

　　「可是可是！天呐！动画世界，我来到动画世界啦？」

　　「不如说是来到阿宅世界了，不是吗？」

　　「诶—但是好厉害好可爱！那个穿T恤的人超可爱啊，真的有女主角的感觉。啊啊，想把莉莉娅抱回家……」

　　「你当这是联谊呐」

　　「那就当成是联谊吧，说真的」

　　茉莉摆出一副正经表情回答的样子让沙苗笑喷了。

　　沙苗注意到自己在看动画的契机，是她来看望我的时候放在病房的电视杂志。因为茉莉在上面画圈标记想看的、全都是动画节目。被沙苗「感觉就像是我在确认自己想看的节目一样，都重合了诶」这样说的茉莉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多么想看动画节目。

　　「沙苗酱也会那样出cos吗？」

　　「嗯—算是吧。我现在正迷crossboard呢，打算下个月漫展上出cos的」

　　「漫展？」

　　「是cosplay跟同人志的展销会。茉莉你也一起去吧。那里有更大规模的cosplay可以看哦」

　　「哇啊，要去要去！真—厉害啊。真的好厉害。那些衣服，哪里有卖啊？难道是手工做的？都用的什么材料？超厉害的样子，难道大家都是专业的吗？」

　　「不是，都是普通人啦」

　　「真的？但是那衣服超像的。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那么像的啊」

　　「那得靠对角色的爱对作品的热情呀」

　　「……哇啊」

　　也许是沙苗这话让茉莉重新冷静，正了正姿势，对自己一下子兴奋起来感到有些害羞。

　　「咦?是姬华桑吗？」

　　「啊——是姬华酱诶！」

　　穿着战斗服戴着红蓝粉不同颜色假发的家伙们将视线集中在沙苗身上。动画里的角色们正钦慕地围着沙苗跟她搭话，茉莉也很难融入进去，只好再次环视会场。

　　住院的时候，那些冗长的闲暇时光都是与电视机一同度过的。电视剧、综艺、新闻、动画。

　　包罗一切节目的茉莉随着入院时间的延长，像是只报道杀人事件的新闻、不好笑的综艺都渐渐地从能看的节目中消失了。由同龄人主演的名为‘这就是世间的第二代’的电视剧也不见了。

　　还剩下的，就只有动画了。只有动画是完全虚假的，只有动画不会给人压力。

　　茉莉环顾了会场，饰演着动画角色的coser们正在摄像机的闪光灯下笑着。那个叫‘宇宙戦士crossboard’的动画主人公们就在那里，唯一能让茉莉轻松的东西就在那里。

　　向一旁看去，被叫作姬华的沙苗正开心地交谈着。是啊、沙苗好像一直都很开心。画漫画的时候也是，戴着猫耳的时候也是。在茉莉的记忆中，处于失落状态的沙苗是不存在的。

　　「茉莉，不好意思啦，那些人都是cos同好」

　　「这样啊……」

　　「怎么啦？啊，是累了吗？那差不多就回去吧？今天，只是想给茉莉看看，现实里还有这样的世界哦—你看，动画是能从不同角度带来快乐的，闲着的时间里只是发呆的话不就太浪费了嘛。啊—但是有点过于刺激了是吧」

　　「是呀……脉搏跟血压都上来了」

　　「哇，那不行啊！回家回家！不行不行，健康第一」

　　被沙苗拉起手，茉莉有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第一次cos……」

　　「茉莉振作点！你呀，不是讨厌阿宅的嘛！」

　　「但大家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

　　「啊啊啊——你要给我好好地活着」

　　「有点像做梦一样」

　　宛如坠入爱河的瞬间。

　　走出会场回到秋叶原大路上的茉莉依然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沙苗把茉莉拽到刺激少的快餐店，买了乌龙茶给她。

　　「太刺激啦？」

　　挠着脸颊作反省状的沙苗这样问道。坐在窗边的茉莉还有点头晕地笑着说「是啊」

　　「茉莉，总之先喝点水吧」

　　「啊，好。对了，那我顺便把药吃了吧」

　　「咦？等等！不先吃点什么的话。我去买点薯条」

　　「啊，嗯。那拜托了。啊，但薯条不行。这种盐分太多的东西，我是不能吃的...」

　　「那，那我去看看有没有沙拉什么的」

　　回头一看，沙苗正小跑着跑向收银台。看着她的背影就会回想起我们刚遇见的时候。

　　沙苗虽然很可爱，但是因为是动漫宅所以被班上的女生敬而远之，但她和刚转入学校就孤单一人的茉莉第一次见面就聊上了。虽然也有其他人来跟茉莉搭话，但大家都只问茉莉的事，很少有人跟茉莉说自己的事情。大多只要自我介绍一结束，同学们组成的人墙就一点一点卸去了。正当茉莉焦急地想办法想融入这个班级里时，无意中把笔记本上画的涂鸦露了出来，看到涂鸦的沙苗就开朗地朝我打招呼。「高林桑那个画的真好！你喜欢画画吗？我叫藤崎沙苗。请多关照。」

　　从那个时候就没变啊，沙苗是个看上去对他人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却观察细致的人。

　　虽然对动画投入了比常人过多的热情，沙苗也不会对陷入困境的人放手不管，她是个对周围都很在意的人。

　　吃了些沙苗买回来的沙拉后拿出药盒。把红白黄色的药一片接一片地放在手心，数量达到了10颗左右。一开始明明只有扩张肺部血管的药，胃开始闹腾后就开了胃药。那个时候又变得容易贫血，就加了补铁跟维生素的药，而这些药会对心脏产生负担，于是又增加了缓和心脏的药，感觉身体就如同多米诺骨牌倒塌一样所有的地方都变得不行了。

　　「药……又增加了呢」

　　意料之外的话从沙苗口中蹦出，茉莉吃惊地望着沙苗。

　　沙苗目不转睛地盯着茉莉的手心，缓过神来的她把叉子插到茉莉吃剩下的沙拉里。

　　「要是觉得累了的话直接跟我说哦。因为这些事身体状态恶化了的话就本末倒置了。我、因为自己要是迷上什么事就会不自觉地把茉莉也拉进来，我希望茉莉能提醒我。茉莉你是不怎么会说自己的事情，不愿因为自己的事去打扰大家氛围的类型，但我希望你直接对我说就行了。虽然听起来有点强加于人……」

　　沙苗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露出一副做错事的孩子脸，咀嚼着沙拉。

　　茉莉的心被逐渐分泌出的温柔温暖地包裹着。「我叫藤崎沙苗。请多关照。」笑着对我打招呼的沙苗……。我回想起了初中时仰视她笑容时带给我的平静。

　　结果那时我却因为跟不上沙苗对动画的热情而疏远了沙苗，但是我从根本上是一直一直都很喜欢沙苗的。

　　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卷入不知为妙的事中，虽然之前没把病情说出来，但从现在起相信沙苗吧。不要害怕，敞开心扉吧。如此一来，我们一定能比初中时关系更好。

　　茉莉坦率地接受了沙苗的话，沙苗有些腼腆地笑了。

　　「哈啊……真是厉害啊，cosplay。吓了一跳呢。总觉得很不容易。高中的时候，家庭课的课题不是要求做过连衣裙吗？那时候也挺开心的」

　　「对啊，茉莉，你手很巧呢，我看到走廊里展示出来了，裙子上面还绑着一条可爱的缎带对吧」

　　「嗯，沙苗酱做的上面满是褶边跟刺绣呢。那个也好厉害。虽然大家都说那是洛丽塔，但女生们都是一脸想穿的样子」

　　茉莉像是回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茉莉那时候也想穿吗？」

　　「诶—？嘛—有憧憬过呢。粉色的褶边。能做出那样的裙子，沙苗酱的手也很巧啊」

　　「可能就是因为做了那个之后才觉醒的cosplay也说不定哦」

　　「唔嗯，真好啊，看起来真开心。也能见到很多朋友，真好啊，看起来都很高兴的样子」

　　茉莉一边单手托腮一边喝着乌龙茶。像是回忆起了那时的光景微微笑了。沙苗看到了她久违的笑容，所以不假思索地探出了身子。

　　「茉莉也来cos吧」

　　「诶？」

　　「茉莉也能做到的。这是谁都能做到的事。crossboard,你喜欢的话就能做到的。觉得莉莉娅很帅的话就莉莉娅也行的，会很开心的哦」

　　沙苗乘胜追击地说着，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许久。

　　又过了一会，茉莉噗地笑了。

　　「毕竟阿宅的道路在等着我嘛」

　　沙苗兴奋地把纸杯碰了过来，茉莉久违地大声地笑了。

　　从「毕竟阿宅的道路在等着我嘛」开始，茉莉渐渐地整理网上收藏夹列表、买DVD录像机、新缝纫机，这些事充斥调整着自己的生活，让茉莉感到非常得开心。比起买那些毫无去处的衣服、看那些勉强从头看到尾的时尚杂志来说，要更加更加地高兴。单纯地为兴趣而花钱有种爽快的感觉。

　　8月1日，茉莉已经是23岁了。茉莉仿佛是要埋葬掉只有绝望的医院里的两年，又像是想急匆匆地弥补回来，一步步地追逐并沉浸在她发现的闪耀世界里。

　　沙苗所说的漫展是在上次活动比拟不了的巨大的像是游乐园的地方举行的。沙苗会在那边cos边介绍和贩卖自己画的同人志。从进入会场的时候开始，茉莉就张着嘴环视着周围。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跟茉莉现在的表情一样呢」

　　「沙苗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道的呢？」

　　「应该是初三吧。不过出同人的时候已经是高中生了」

　　「不愧是你……」

　　「那叫我师傅」

　　「好的！师傅！」

　　正在佩服的时候，传来了呼唤沙苗的声音。

　　「姬华桑——」

　　「嗨，久等了~」

　　「早啊！看这个看这个，昨天刚弄完的」

　　看着聚集在沙苗周围的动漫coser们，茉莉一边畏缩着一边心神不定地移动视线，紧张得脉搏又一次加快了。

　　「姬华酱，早上好！」

　　正跑过来的蓝发姐姐，是我爱的角色莉莉雅。旁边迈着轻快步伐跟来的还有战舰舰长、女主角。看得茉莉的眼睛闪闪发光。

　　「姬华酱，这个人是？是你朋友吗」

　　「啊，嗯。她是小祭（まつりちゃん与茉莉ちゃん同音），她最喜欢的就是莉莉娅了哦」

　　「嗯……是的」

　　茉莉僵硬地点了点头。

　　「莉莉娅粉？呜哇！好开心，我也是！」

　　「莉莉娅，很帅气嘛」

　　「上周那集，最棒啦对吧」

　　「没错，超帅的」

　　用不输给姐姐们气势的声音回答的那个瞬间，茉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接受了」。

　　「姬华桑，要去更衣室对吧？祭桑呢，一起去吧」

　　「啊，好的」

　　「不用那么紧张啦！你跟姬华桑是同学对吧？我们几个也不是什么怪人。都是喜欢莉莉娅的同好，大家好好相处吧」

　　蓝发的姐姐微微一笑，仿佛是莉莉雅从画面中跳出来对着她笑一样，茉莉都快晕倒了。

　　「大家，小祭就交给你们啦」

　　「好——没关系的，祭。去那边坐就好」

　　「谢谢……」

　　巨大宽敞的会场里桌子都快排满了，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祭，你是第一次来漫展吧」

　　「嗯，所以什么都不懂的……」

　　「我在跟姬华酱一起出同人志呢」

　　「沙……姬华酱，很厉害吗？」

　　我跟在像是在误入花田并沉醉其中的舰长和女主的后面走着，试着问了莉莉娅姐姐。

　　「你只要看到她的画就会明白了，姬华酱画同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说真的，画得很棒」

　　「月野酱你也不赖呀」

　　女主角笑道，裙摆轻轻摇动着。茉莉呆呆地盯着她看。莉莉娅姐姐拿来一把折叠椅给茉莉。

　　「嘛，这种活动，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啦对吧？出cos、买卖同人志之类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啦」

　　「对对对，开心才重要」

　　「嗯嗯！啊，对了。祭也很会画画吧。姬华酱说的。你不画吗？」

　　「我没那么厉害的！已经几年没画过了」

　　「这样啊，我也是好几年没画画。遇见crossboard之前，空白期还是蛮长的。但一旦喜欢上了就行啦不是吗？画同人果然很开心，cosplay也没法放弃呢！」

　　「真厉害，莉莉娅的军服做得跟动画一模一样」

　　「谢谢，小祭是个好人诶」

　　如此说着的月野紧紧地抱了茉莉，用力地抚摸着她的头。虽然看起来是莉莉雅，但是脱掉军服后胸相当大，很会照顾人，大概是附近的OL吧。茉莉觉得，在人生最后10年的短暂时光里可以和这样的OL成为朋友，这也许就是御宅族的灵魂吧。

　　「好。下次小祭也来cos吧。我来做衣服给你」

　　「诶—！真的？」

　　「交给我就好啦！俺啥时候说过谎吗？」

　　嘴里吐出主角的经典台词，又紧紧抱住了快要晕倒的茉莉，月野活力十足地笑了。

　　漫展正式开始后，她们的面前就排起了长队，同人志以飞快的速度卖出。茉莉在一旁看着穿上女主服装的沙苗，她正用爽朗地笑容回应客人。

　　我总是像这样站在一旁的位置。初中时也是这样在一边看着露出同样笑容的沙苗，无论是在画画还是在看漫画的时候，身旁的沙苗总是乐在其中。和沙苗分开后关系才变好的朋友，也热衷于追星和运动明星。不管是谁都会沉浸于某件事，为了某个目标而去做某些事，总觉得那相当的开心。可在茉莉的人生中，足以改变自己，足以让自己的世界闪耀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画画是小时候喜欢的，拿得出手的事情。但进入美术部后的茉莉既没有从顾问老师那获得去美大的推荐信，也没有人说想要让她当部长。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被告知余命十年的声音。

　　按如今的状态来看，人生肯定会很无聊地结束吧。想象着在KVT的包厢沙发上坐下，问着自己「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然后就这样结束了一辈子，茉莉拍了拍自己的脸摇了摇头。更别说在被雪白墙壁包围的床上过完一生就更加让人讨厌了。

　　正在愣神中茉莉的手突然被谁握住了，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走吧，茉莉」

　　「诶？去哪」

　　「屋顶，coser们基本都在那边的！」

　　「茉莉酱，走吧！」

　　不知何时，长蛇般的队伍、堆积如山的同人志都已经不见了。我再次感受到沙苗在御宅大道上笔直奔跑着的活力。她也绝对不会问自己「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吧。

　　被沙苗拉起，茉莉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起来的动静让折叠椅发出来咔哒的声响。

　　「茉莉，又被我吓到了吧」

　　沙苗回头笑了笑。刚才是被吓到了，茉莉笨拙地回应着，握住了沙苗的手。再次回过头的沙苗也微笑着握紧了我的手。

　　一想到要追上向着光奔跑的她们，茉莉就心动不已。就像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瞬间，身体被静静涌出的兴奋所吞噬。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向光芒迈进的瞬间，茉莉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第一次得到了解放。

　　感觉终于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解放区。

　　所谓的开心就是这样的感觉，做自己想做的事带给我的感觉，是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感触。

　　单纯地笑了出来。但笑是很重要的，能笑出来是必需的。开心是人生的基础。

　　对人生乐在其中的人才是赢家。

　　04

　　自那次冲击性的漫展到现在过去3个月了。

　　这三个月就是一场自我革命。跳过整个过程直接说结果，茉莉又开始握笔了。被cosplay迷得神魂颠倒、以及无法忘记茉莉的画的沙苗，再度让她拿起笔。

　　「我不是很想认真去画诶」

　　「嘛，试着先画一张呗。能合格的话就来当我的助手吧。那样每天就跟地狱一样。没时间让你发呆啦」

　　不满足于电话而经常往返于茉莉家的沙苗，拿着稿纸进入了茉莉的房间。

　　「我也会跟你一起画的」

　　「沙苗酱，你是漫画家吗？梦想成真了？」

　　「哈？当然不是啊，我只是个渺小的同人作家。嘛，不过因为靠着画画过活也没去上班」

　　「没被伯母骂吗？已经是公认宅了？」

　　「嗯，妈妈基本不会说这些的，说公认不如说是放任吧，她自己也沉迷于自己的爱好里呢，哪有空来管我」

　　「爱好？去文化中心之类的？」

　　「对，草裙舞还有点心教室。另外还有游泳跟骑马。好像有时候也会去打壁球。」

　　「哇喔—厉害」

　　沙苗有些厌烦地苦笑着。

　　「但爸爸就太可怜了，总是被丢在一边。茉莉你爸妈以前一起去爬过山的对吧？初中好像听你说过的，现在还会去吗？那时候你跟我说过你们一家去爬山的原因，姐姐是桔梗花，茉莉是茉莉花，就是，觉得你们家很浪漫」

　　「最近不怎么去了……因为，我又去不了」

　　「啊…这样啊……」

　　「我问过医生了，姑且、爬山算是我们一家的集体活动了，但是医生还是说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

　　这次轮到茉莉苦笑了，这种话题也只能笑着说啊。

　　「这样啊，茉莉，那漫展什么的不要紧吗？之前拉着你到处跑，有感觉难受吗？」

　　「那种程度没关系的啦。但是整理书啊搬东西啊就帮不上忙了，不好意思啊，从头到尾没派上什么用场。」

　　「没这回事啦，只要茉莉人在我就很高兴了。没关系的，况且我是大力士啊」

　　「明明那么瘦？」

　　「我腕力、握力还有肺活量以前都是班级里第一喔，而且也就那么点事」

　　沙苗哈哈大笑着，茉莉也跟着笑了。

　　在聊天中笔也不知不觉慢慢动了起来。一边想着这是自初中以来再次画漫画了，一边试着模仿画了旁边堆着的DVD的封面。当然，我这张画也被沙苗称赞了。第二天沙苗用电脑给这张画上了色还上传到了她自己的主页上，然后用邮件发给了我。

　　沙苗酱以前也这么……乱来的吗？与其说是乱来不如说是我行我素，边看着充斥着心形表情的邮件，茉莉一边打开了电脑。看着电脑画面上映出的蓝发少年的壁纸，苦笑着打开了沙苗的主页，有着透明感的色调让茉莉的画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这张画让茉莉的心激烈地跳动，然后还有一件让茉莉激动的是网站里留言板上的评论。虽然只是些单纯地夸奖的话，但他人的话语却意外的有分量。

　　在那个瞬间，有一种手臂好像被拉进网络另一端的感觉，那又是「已经被接受了」的感觉。

　　就这样，茉莉像是被周围的人支撑着，拿起了笔。

　　出院之后不知去往何处的茉莉，终于感觉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因为能想起那种被人接受的感觉，茉莉花了大把时间沉迷于画中，经常会作为沙苗同人志的嘉宾登载几页漫画，转眼间便度过了一年。

　　沙苗和月野提议，差不多该让茉莉自己出一册同人志了，茉莉在那年春天第一次自己画了一本属于自己的同人志。

　　隔了好久再次执笔，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开始画画就会感觉充满活力，头脑变得清晰，连吃东西都会变好吃些。自从发病以来，身体总会有地方不舒服，思考时总会听到消极的低语，还要严格遵守水分跟盐分的限制，所以吃什么都没劲。

　　即使是这样，一旦开始画画了，那些东西就全都一扫而空了，那感觉就像是发病前的自己回来了一样。所以我沉迷于画画，灵感跟时间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笔跃然纸上时感到的兴奋让我对自己充满了期待。看到原稿完成时，会被无与伦比的陶醉感包围，废寝忘食地集中在绘画上。直到画不动了清醒过来时能感受到健康的空腹感，身体的渴求也能让我回想起品尝食物时对美味的快感。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忘记自己的身体状况与疾病。

　　茉莉画好的漫画被印刷完毕，盼望着她的同人志的沙苗和月野都发出了欢呼。

　　「祭酱，这漫画绝对会大卖啊！」

　　「真的？」

　　「嗯，根本不像第一次画的！画都不用多说，就连画框的分割都特棒哦。」

　　「这部分都是我让姬华酱教我的……也参考了月野你的同人志」

　　「你真的很厉害啦，不愧是姬华酱都说想要的搭档」

　　月野带着稍稍兴奋的表情说道。茉莉画的同人志的确是第一次参加漫展，虽然很缓慢、可确实是被一本一本的卖出去了。之后在漫展上出场3次左右后，她画的同人志不知不觉间就能卖完了。此后茉莉就成为了漫展的常客，还在网上开设了插画网站。茉莉毫无疑问地得到了能与世界相连的归宿。

　　早上从确认邮件开始。读那些赞同网站上刊登的插画跟cosplay写真发的邮件，并给他们回信。给新刊登的插画草稿上色。即使只是坐在电脑前，耗费脑力后就会肚子饿，然后好好地享受午饭。即便每天都会很辛苦，桔梗还是会在做自己跟爸爸的便当时、一起把茉莉的份也准备好。

　　中午就吃桔梗做的营养均衡的便当。最近能再度感受到，只要肚子饿的时候无论吃什么都好吃。在医院的时候不管是不是饿了，进餐都是要按照时间来决定的。原本就寡淡到难吃的食物就更加乏味了。

　　到下午就接着努力做下次漫展的衣服。了解到我总是在用缝纫机的母亲，顺便会拜托我修一下裙子的下摆和翻新下不怎么穿的衬衫。附和母亲的喜好帮了她后，她也非常高兴。说「谢谢」明明应该是茉莉的专利，这次她却成了被感谢的一方。「谢谢茉莉，下次的班聚会我就穿这个去啦」这样兴奋地说着的母亲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到了黄昏时分就开始为家人做晚饭的准备，帮忙告一段落后就又开始画漫画。像这样已经形成了有规律的日常。而且是每天要做的事都已经固定了下来的日常。茉莉早上起床不会再考虑「今天要做什么呢？」。空白的日程如今充满了色彩。

　　在这之后一年过去了。

　　「小祭的画，画的越来越好了啊」

　　「是吗？谢谢！」

　　「如果可以的话，试着画画原创怎么样？我们的编辑看了小祭的画，有点感兴趣的样子喔」

　　在画原创漫画的月野一边喝可乐一边说道，她面前的茉莉愣住了。同人作家中有很多接近半专业的人才，也有像月野那样以原创漫画出版单行本的专业漫画家。

　　「原创？」

　　「嗯——不过月酱，原创要求很严格的吧？」

　　「有马上就能出道实力的人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月野打断了沙苗的话，后者一言不发地吸着吸管向后靠去，相对地能从她针织衫里隐约看见大胸的月野小姐则探出身子说道。

　　「试试看怎么样？我觉得小祭能行的」

　　「画原创……做漫画家吗……」

　　「嘛！就是这样。靠画漫画来赚钱。从同人作家成为人气漫画家的人也有不少。成为有钱人也不是梦哦」

　　「那当然是梦」

　　沙苗在一旁泼了一波冷水，笑着说月野说得过于夸张。

　　「好，让我考虑下」

　　「那漫画草稿完成后给我看下吧？」

　　「月野在画的是少女漫对吧？描写一般高中生的恋爱就好了吗」

　　「额——嗯，现如今一般是不行的，因为普普通通已经满足不了现在的小鬼头们了」

　　「对的对的，明明我们那个时代接吻都不能画，现在基本上都有，已经稀松平常了」

　　「额—」

　　「但是出道能成功的话就已经很厉害啦」

　　月野的这句话紧紧地牵住了茉莉的心。

　　「而且我觉得有限制什么的相当烦人，我最喜欢自己想画什么就画出来。要考虑限制的话，容易搞坏身体啊」

　　「精神也是」

　　「沙苗酱，你也画过原创吗？」

　　「嗯——嘛，一点点。我也是很想出版单行本的，能把同人志卖光之后我就有点得意忘形了，专业漫画果然还是很严格的啊，要求不是一般得高哦。茉莉你就放轻松，总之先抱着这样的心情去画吧，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好—」

　　虽然好好的回应了会放轻松去画，但我已经在稿纸上，贴上了写下显眼的「出道」字样的贴纸。跟那两人分开后我顺路去了趟旧书店，搜购了一些有名气的少女漫。

　　为了进行描写，买了读者对象是高中生时尚杂志、高中生作家写的恋爱小说、成功告白的秘诀、成为被大众宠爱的女人必须具备的2个条件、受欢迎的必胜法，最后竟然还买了一本以雀跃的爱慕之心为封面的套书。

　　茉莉已经到了能结婚的年龄了。一个正值青春的女人一直待在家里净做这些事真的可以吗,瞟了一眼每天出门去上班的姐姐，越发觉得焦躁。

　　房间门口响起敲门声。

　　「进来」

　　「茉莉，你在干嘛呢？咦，今天没在用电脑啊」

　　姐姐桔梗进了房间，虽然刚刚洗完澡的她尽管是素颜，但也依然漂亮。

　　以前是美术部的茉莉对于画画上的这种光景已经司空见惯了，像以前的毛笔变成了蘸汁笔，以前的画布变成了漫画用的原稿纸或是直接在电脑上画，好像对姐姐来说这些东西都是不常见的，对喜欢户外运动的家人来说，阿宅世界的东西他们完全不了解。

　　「呜哇，现在的漫画都好可爱啊」

　　「对吧——画面都很漂亮呢」

　　「茉莉也在画漫画吗？我看你不是经常在用电脑上色什么的吗？毕竟茉莉以前就很会画这种插画啊」

　　「是吗?」

　　[你记得吗，毕业相册里介绍班级的画画的都好棒啊。班主任的脸画得也很像]

　　「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的时候」

　　「亏你记得那么清楚啊」

　　茉莉看着陷入回忆中的桔梗，苦笑着。

　　「但我觉得能有让茉莉着迷的东西，挺好的。有画油画什么的吗？静物画呢？」

　　「唔嗯—等哪天想画了再说吧。现在都是用电脑上色了，都忘记用笔的感觉了」

　　「是这样的吗？果然茉莉是艺术系的呢，而且妈妈也说你裁缝也会，做饭也好吃。啊，今天做的料理也很好吃哦」

　　「谢谢，要是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就说哦」

　　「这样的话——…啊，最近开始变冷了，超市能不去就别去了吧。医生说人太多的地方对你不是很好哦，要是染上感冒了就糟了」

　　「…超市里人又不多」

　　茉莉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但桔梗一脸认真的驳回了。

　　「浴室现在空出来了，去泡个澡暖和下吧」

　　「嗯，谢谢」

　　桔梗走出了房间。茉莉盯着被关上的房门一会，又转眼盯着脚边堆积的少女漫画。如果能画出原创漫画的话就说不定能挣钱了，那样的话桔梗肯定会很高兴，爸妈也会夸我厉害吧。

　　茉莉在桌边坐下，像是被催促似地动笔了。

　　就这样在年关逼近的时候，茉莉被月野带到出版社去了。月野把自己的编辑介绍给了她，和茉莉差不多年纪的编辑很快就笑着收下了原稿。

　　月野也许是因为知道描绘原创作品的辛苦，从出版社出来后就鼓舞了茉莉。

　　「呀，辛苦啦！」

　　「辛苦了」

　　「那个，对不起啊小祭，我虽然说了要看看你的漫画原稿，但是基本上没什么时间没能给你提些像样的建议。」

　　「没关系的，你截稿日很紧嘛，况且月野的建议感觉都是以专业眼光来说的呢，很有参考价值」

　　「真的？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进入咖啡馆脱下大衣的月野，还是老样子依然能从开着的领口看到胸口的大峡谷，爽朗地笑着。

　　「但你真的、很努力了呢，小祭」

　　「可能吧……」

　　「嗯，比起这个，身体方面没事吧？通宵画画没有硬逼自己吧？」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个闲人。啊，虽然昼夜是颠倒了」

　　「那从今天开始要多睡觉了！不然就去不了下次漫展了哦」

　　「好的」

　　我已经把身患重病的事告诉了月野，所以她很关心我，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帮我。茉莉也特别喜欢月野。比起从学生时代开始到现在的朋友来说，茉莉甚至更加喜欢连她本名都还不清楚的月野。

　　回忆着学生时代的朋友的时候，茉莉的心里总会闪过一丝阴霾。

　　「茉莉，加油啊」

　　身边总是有像这样鼓励我的温柔的朋友们。但是，究竟是什么让茉莉变得精神了呢。茉莉从她们那收到了来探病时的鲜花、蛋糕以及挫败感。挫败感又渐渐演变成徒劳感，最后产生了女人特有的、名为嫉妒的情绪。

　　明明自己应该是最喜欢朋友们的，她们都是在上短大时跟我一起生活的伙伴，喜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那当中就只有茉莉一人成为了病人。

　　在病房能反复听到她们讨论旅行或是商店打折、哪里新开了时髦的咖啡店、最近被男朋友冷落啦之类的话题。这些话逐渐侵蚀了茉莉，嫉妒如蛇一般缠绕全身。逐步束缚了自己的心。被勒紧的窒息感总是差点让茉莉叫喊出声。

　　令人窒息的嫉妒平息后，就一定会陷入自我厌恶之中。同时我的病症又会开始发作，每次发作都会希望这次就这么死了也好。并不是因为那时被告知患有绝症而想寻死，而是无法忍受逐渐肮脏的自己。

　　「小祭」

　　「嗯？」

　　「要是有好消息就好了」

　　月野用吸管来回在杯中搅动，托腮笑道。

　　我觉得她这个人很好。既温柔又温暖，很会照顾人。茉莉从她身上能感受到友情。

　　新年伊始，日常生活安定下来的时候，我接到了编辑的电话。他说话简短明快，用无比正确动听的日语说明了茉莉的漫画根本不适合市场。茉莉边在电话里也同样用轻快的语气回复，心里边揶揄编辑用动人的日语根本就是在拐弯抹角。

　　挂断电话后她理解到，自己的漫画没有个性，故事也普普通通，说白了就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达到极限的期待一瞬间就被击落，残酷地摔了个粉碎。

　　人生总是受挫。我无力地倒在垫子上，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被粉碎的期待化为了绝望。

　　我渴求的是第三者说的「你没问题的」，不是家人或朋友，而是与社会紧密相连的第三者的话语。

　　对我说「你没问题的」，同时希望那个人能拉我一把，把我拉进那个人所在的世界。

　　我渴求的，是能挺胸抬头对着社会大喊我就在这里的地方。不是在路边凝望着来往的车流，我想上路自己驾驶，我想试试，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当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且带着愚蠢的虚荣心去画漫画时，更是哭地停不下来。

　　明明在这里啊，明明我，就在这里啊。

　　烦躁地扔出了一个靠垫，桌子上的空塑料瓶滚到了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音。

　　次日，快递送回的原稿、被茉莉一边哭着一边撕碎了。

　　对着东西生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散落在房间的原稿碎片却让我更加空虚了。

　　之前虽然说过才不要和其他人一样这种话，现在一想到自己不能跟别人一样就惶惶不安。

　　如果不能一样起码想要变得强大。我想堂堂正正地走上与别人不一样的道路。

　　想变得更强。

　　想变得更强。

　　我想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强大。

　　05

　　茉莉就像得了燃尽症候群一样不再动笔。

　　看动画也总是心不在焉，又变得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了，早上起来就迷迷糊糊地想今天要做什么，什么事都不想做就这样一直窝在被窝里睡。白天黑夜依旧有序轮转，一天一天毫无意义的邋遢生活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黄金周，短大时期的朋友罕见地发来了邮件，邀请我去聚会喝酒。朋友中最先结婚的美弥夫妇因为开了个小酒屋，于是就由她来组织邀请了。

　　「茉莉！最近身体怎么样啦！」

　　一进入以老美国特色统一装修的店内，聚集在一角似曾相识的她们就大幅度地挥着手迎接了我。

　　市松花纹的地板、紫色的墙纸、白色的桌子边摆着色彩斑斓的亚克力的椅子，让人联想到不知何时看到的奇特美国电影的世界。虽然有可能会影响大家食欲，我还是把桔梗让我带来的高级巧克力递给了美弥又高又瘦浑身没什么肌肉的丈夫，并参与进大家的话题中。美弥婚礼的时候，这群人还把她的老公逮住说「嗯——难道现在都流行既恶心又可爱系吗？」引发了爆笑。

　　「茉莉，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没见了啊，我挺想你的」

　　「我也是啊！」

　　「不好意思啊，没怎么一起去玩。下班之后再叫你出去时间就太晚了，你爸爸他也会担心的吧？」

　　「没这回事啦，他都不怎么管我的」

　　茉莉心中却在怨悱，要你跟我一起去玩了吗，把我当小孩了吗？

　　「茉莉，你喝点什么？啊，酒是不行的对吧」

　　「呀——但是能看到茉莉现在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茉莉，多吃点！吃了亮君做的料理就能打起精神哦」

　　「谢谢」

　　一进来就觉得这装修很讨人厌。普通壁纸难道不比现在的要好吗？有必要搞这么麻烦吗？

　　「美弥，亮，恭喜开业！」

　　圆形的桌子上摆着鸡尾酒和乌龙茶。水色、红色、金色、茶色的玻璃杯重叠在一起。有着华丽颜色的奢华玻璃杯的质感跟朋友们精致的衣服很搭。最近没怎么看时尚杂志的我则穿着茶色朴素像是毛玻璃一样没有一点女人味的衣服。

　　干杯结束后点了菜，之后就是互相聊聊近况。话题围绕着还没结婚的奈绪跟纱织不断继续。公司、男朋友、工作、料理、男朋友、鸡尾酒、亮君的饭料理真好吃，喝醉了似的将话题来回往复，就像锅里转来转去逐渐融化的黄油。不如说茉莉的脑子里已经满是黄油了，融化得粘糊糊的，开始逐渐烧焦，那能引人食欲的黄油香气早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堆焦黑跟呛鼻的难闻气味。

　　无论是公司还是男朋友的话题，茉莉都参与不进去。为了蒙混自己参与不进话题的尴尬，一开始就去帮着做料理，但那些料理都很油腻，看上去都是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况且我还要控制盐分的摄入，也不能吃多少。

　　虽然第三杯的乌龙茶在本身就冷气十足的店内会让身体更冷，但茉莉并没有放下杯子。

　　名为社会的这个地方中的高低层次现在就栩栩如生地被刻画了出来，你身旁的草地总是更加翠绿，甚至远处有金黄的大草原。

　　「茉莉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呢?」

　　酒过三巡，奈绪这么说道。感受到大家齐刷刷的目光，茉莉吓了一跳。

　　「医院呢？」

　　「嗯，两个月会去一次」

　　「那说明身体状态不错呢」

　　「嗯，现在是稳定下来了」

　　「那真的，太好了啊，茉莉变得有精神了」

　　她们知道茉莉身体最差的时候是什么样。茉莉想起了美弥以前说过，她是第一次去集中治疗室。

　　「真的太好了呢，总之，光是这样能轻松地出门就很开心了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茉莉没有精神什么的，果然很讨厌啊」

　　「茉莉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吧，入学时的联欢会上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呢」

　　「对的对的，大家还在那扭扭捏捏的时候只有茉莉不断地端上料理，还依次跟我们打招呼呢」

　　「…有这事吗？」

　　「有啊，还有呢！大喊着我要去唱卡拉ok啦—一到地方就开始唱kin ki kids了」

　　「而且唱得超好」

　　「说起来，奈绪跟纱织你们不也唱得很嗨嘛」

　　「那时候年轻嘛」

　　「年轻啊，大家那时都年轻」

　　大家一齐笑了。端来料理的美弥又说道。

　　「在那个新生联欢会上我就在想一定要跟茉莉做朋友。跟她在一起肯定会很开心的啦—」

　　「啊—我也这么想过。所以立马就邀请她去唱卡拉ok了嘛」

　　「真有你的啊。卡拉ok，那次唱了好久好久呢，其他人也来了好多，那次真的开心」

　　「是呀，跟茉莉在一起就不会腻」

　　「所以说啊，茉莉不能跟我们一起毕业我真的很难过啊，但现在身体好起来了真是太好了，说真的」

　　纱织的话让大家不禁点头，各自想起各自那时候的事。

　　想想身体上靠遍布软管跟机器才勉强活下来的时光，现在能在这里的我说不定已经很幸福了。即使她们净是过着光彩夺目的生活，我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议吧。

　　为什么自己会像这样除了嫉妒什么都做不到呢，茉莉边陷入自我厌恶边把乌龙茶一口喝光。

　　冰冷的液体渗进身体。

　　「谢谢了」

　　竭尽全力地笑了，被温柔填满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肮脏。

　　像那个时候一样不管向谁都可以搭话的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我没有能带头炒热气氛的胆量和情绪，心里仿佛又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污点。

　　「对了对了，说到卡拉OK，我前几天被上司邀请了，超糟糕的。一定要我跟他合唱算什么啊？都觉得可以告他性骚扰了」

　　「啊啊，是常有这种事呢。要跟那种中年大叔被迫互相理解，真烦——」

　　「烦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喝点吧，快去把烈酒拿过来。下次让你男朋友也过来吧」

　　「嗯嗯，会来会来，他绝对会高兴的，我也会常来的」

　　「我会带公司里的前辈来的，他相当有人气呢。好吃的就拜托你了哟，美弥」

　　「了解」

　　那是她依旧参与不进去的话题，闲得无聊的茉莉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今天承蒙款待，我很开心，发了这样一封只有文字的邮件给美弥后，她打来了电话。美弥问料理好吃吗、身体状况怎么样？这些在分别时就问过的问题，茉莉也再次回复她分别时已经回复过她的话。

　　「那个，我跟亮君说过了，下次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喝点怎么样？」

　　「诶？嗯，可以是可以……」

　　「亮君说，有一个一定要介绍给茉莉认识的人，就是想说那个人的事」

　　即使只有一瞬间，浑身被期待所包围了，这应该算我还是个女人的证据吧。同时，在病房里哭泣的礼子的丈夫于脑海中浮现。

　　「可……算了吧」

　　「放心啦，茉莉。又不是要强迫你跟那个人一定要见面。总之过来随便喝点吧」

　　「来喝来喝！我们陪着你，茉莉酱」

　　听筒那边传来了亮的声音，茉莉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住院期间，茉莉觉得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谁会爱上一个几年之后就会死的女人啊。就算有明白后果爱上我的人，光是想象着自己死后要将那人丢下，茉莉就毛骨悚然。总而言之，那时完全是因为害怕死亡。

　　挂断电话后，心的钟摆在未知的恋爱和深刻的现实之间摇摆不定。

　　一边想着明明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还没有恋爱，一边在不能谈恋爱和想谈恋爱之间摇摆。

　　茉莉现在已经不害怕死亡了。

　　表面上虽然有开心的事，但内心就像一叶浮萍，所以我总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从重点那里逃开。我有简单地想过，现在这个状况下，为了与社会告别，死亡是必要的话那也行。虽然会让家人伤心这点着实让我难受，会被说不尽的罪恶感所折磨，即使那样，我还是认为、我与脱节了的社会的关系才更加让我压抑。

　　不会去恋爱了。如果说要去追求幸福的话，就好像是在说现在的自己非常的不幸一样。

　　尽管如此，我依旧摇摆不定。在不和谐声音的耳边，名为恋爱的音色听起来非常清澈。

　　生病前的自己显得异常耀眼。在回忆中的我，好像是个什么都能做的孩子。

　　其实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我害怕被拿去跟桔梗酱比较。在饰演不同性格的中会选择搞笑角色，所以我叫作茉莉（跟祭り同音，意为祭典，给人带来欢乐）。与端庄的桔梗酱正相反的开朗性格。笑对悲伤，笑对后悔，就算是余命10年也一笑了之。

　　我明白我反抗不了神明。

　　我明白嫉妒很愚蠢。

　　但除了笑我别无他法了。

　　06

　　等美弥第二次联络我已经是夏季结束的时候了。

　　我想办法画出了在夏日中要出的同人志，还享受了cosplay的乐趣。

　　但是美弥的话总是如哽在喉，老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茉莉25岁了。因为是在20岁发病的所以还剩5年，茉莉思考着自己生命的期限。

　　还剩5年。那是要从头开始做一件事时间太短，要结束一件事时间又太长这样的尴尬年限。

　　美弥他们店休业的晚上，我受邀去了亮推荐的酒吧。

　　「不好意思呢，茉莉，店刚刚开业有好多事还没习惯，忙得焦头烂额的」

　　「没事。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的」

　　「说了那样的事，你一直很在意的吧。亮君跟我一直惦记着呢。想着茉莉在等我们，所以必须快点。」

　　这是家一直播放着黑人rap，灯光昏暗的酒吧。虽然立刻听到了令人不快的发言，但还是顺势用送到桌子上的饮料干杯了。

　　为了不输给有夫之妇的美弥，我买了衣服。是今夏流行的蕾丝背心和高跟凉鞋。美甲也好好地全都做了。

　　头发也卷得很漂亮，妆容也选择了夏天风格的唇膏。

　　离开家的时候确实是完美的，但是坐上电车，在街上走着，和美弥见面的时候，一切都褪色了。

　　居酒屋的话题和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的话题没完没了地持续着。茉莉彻底厌烦了津津乐道地讲着夫妻小故事的美弥，让店员撤下空盘子和杯子，又点了些饮料。

　　话被打断后美弥像是总算想起来了，说起了茉莉的事。

　　「然后，就是想要介绍给你的人了，茉莉酱你现在还是单身吧」

　　「嗯，算是……」

　　「茉莉，和最后的男朋友分手多久了」

　　这是问我离上一次sex到现在过多久了的意思吗？茉莉在心里吐槽。真想照照镜子看看我的脸看上去有这么欲求不满吗。

　　「嗯—……那是20岁的春天吧。夏天我就住院了……」

　　「啊—对对对！春天去赏花的时候有见过呢！是吧，亮君还记得吗？」

　　「…有点映象……我好像跟他不怎么合得来来着……」

　　「对对。回来的时候，亮还说了你们音乐的品味不一样呢」

　　「想起来了！完全聊不到一起啊那家伙，是了是了。那是…5年前左右吧」

　　亮毫无顾忌地掰着手指数着。又像感到过意不去似的动了动眉头。这让茉莉更加生气了。

　　「不好意思—再来杯乌龙茶—」

　　又逮住店员点了饮料。勉强喝着不怎么擅长的碳酸饮料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只是觉得那杯子的颜色十分漂亮就点了，从一旁看去就像莫斯科骡子杯一样，如此虚荣的自己让自己都觉得丢脸。

　　「然后，要介绍给你的家伙，是我大学时的后辈。他就是给我们店里设计装修的人」

　　「就是茉莉去短大的那条路上，那个给人是个俱乐部印象的店。我那时候就决定了，以后我要是开店的话，绝对要开一家像那样的店」

　　「这样啊」

　　美弥实现梦想了啊。虽然居酒屋那种装修风格一点都不适合餐厅，但我明白对她来说那是为了以前的梦想在争取，所以那装修乍看起来才会觉得不合适。rap的重低音造成的震动感从脚底传来。喝了一口桌上放的乌龙茶，是挫败的滋味。

　　「是个叫作安藤桑的人。比亮君小两岁，29岁，在设计事务所上班。跟他聊天很快就会感觉开朗起来，是个挺不错的人呢。我的任性要求也能听进去。下次你们一起去喝一杯吧，要不，就去我店里见个面？」

　　「额—……」

　　说得太具体了，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以前给人感觉轻柔的「恋爱」，现在只是用指甲触碰都会感觉凉飕飕、硬邦邦的，不由得缩回伸出的手指。尽管还没有见过面，仅仅由美弥声音交织而成的「安藤桑」，撬动了茉莉的心。一下子思考飞跃到5年后，脑海想象着那时会被怎样的寂寞所折磨的景象。

　　把桌子下面交叉的腿放下，喝了一口乌龙茶，含在嘴里。

　　「虽然是个很厉害很好的人，但是心脏上有点毛病」

　　「诶？毛病？」

　　忍不住反问了。通过喉咙的乌龙茶带来的苦涩残留在舌头上。亮用筷子夹着炸春卷，美弥则咕咚咕咚地喝着亮没喝完的啤酒。亮的嘴里边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边继续说道。

　　「从小时候开始心脏？……就不太好的样子。运动这些也就无缘了。但茉莉酱你的身体也不太好对吧？所以我觉得你们两个可能会合得来。要是一般的女生，感觉都会退缩的吧？…应该基本都会这样做的，但他真是个挺不错的后辈哦。工作上认真，性格上也是。虽然身体不好也完全不自卑。不过像这种痛苦，我们这种人是不太明白的啊。如果是茉莉酱的话，在这种脆弱的方面你们可以相互鼓励吧?...我觉得你们可以的」

　　像是在配合酒吧音乐节拍说话的亮，每句话结尾音调都会上扬，同时眉毛随着咀嚼春卷上下摆动。

　　眼前的朋友虽然对我说着这样的话，美弥却很在意喝干了亮的饮料，轻轻地举起手向对面的店员喊着「麻烦再来杯啤酒」

　　此时茉莉燃起的、是愤怒。冷气开得有些过头，凉鞋露出的光脚本该彻底冰凉，可身上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沸腾了似的，从脚尖开始发烫。

　　「呐，茉莉。你觉得怎么样？安藤桑」

　　为了忍耐想把喝了一半的乌龙茶连同玻璃杯一起扔出去的冲动，茉莉又跷起了脚来。尽管如此，为了抑制快要溢出的愤怒又紧抱着胳膊。

　　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掀翻桌子用高跟鞋踢过去的话会有多么痛快。但之后就永远不可能再跟美弥见面了吧，会失去能共同回忆短大快乐时光的朋友了吧，应该也会失去浑身都在讴歌自由时的回忆了吧。

　　在已过的人生中，耀眼的时光没有办法再挽回了……那确实很悲伤。

　　「是这样的啊，但是我现在可能、还不会考虑这方面的事」

　　「那种畏缩不前的想法是交不到男朋友的哟」

　　「我明白的啦」

　　茉莉耸着肩膀笑着，美弥撅起了嘴。旁边的亮灌了一口冰啤酒，像在问明天天气的表情问道。

　　「是因为，自己得病了所以拿不出勇气吗？」

　　「诶？是这样的吗？茉莉」

　　「不是啦，只是没那种心情而已」

　　病魔锁链的束缚加紧了力道，用像是要撕碎皮肤一般的力道勒紧了全身。痛苦得脸都要歪了的茉莉爽朗地笑了。

　　「……对不起啊。但是，谢谢。如果有那种心情的话，下次就拜托你咯。啊，美弥，杯子都空了啊，再点些吧，料理也再点一些吧？」

　　美弥生气了。茉莉起身去了洗手间，看到亮正安慰跺着脚的美弥。没办法啊，因为茉莉酱是病人啊。转身背向说这话的亮，茉莉在厕所单间大张着嘴。

　　把涌上来的眼泪跟深呼吸一起咽下去的话，压力就会像铅一样一下子跌落到肚子里。

　　我就是连怒吼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从孩提时代开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场面，最后，愤怒和眼泪都只是笑着咽了下去。不管做什么，姐姐自然而然就会被人喜欢，和自己不一样。所以茉莉总是选择笑，为了注意不要让自己被讨厌，除了保守地周旋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出了单间，照着洗手间的镜子，重新涂上漂亮的口红，再一次调整了呼吸。

　　再这之后又跟他们两人聊了聊店里的情况和近况，走出了酒吧。三个人边说着「明天也很热吗」之类的话题，一边走着，在车站的站台上分开了。

　　茉莉笑了。笑容是最好的防御。不想被讨厌，不想让别人知道真正的自己。

　　在靠近自己家的某个车站下车后，茉莉没有径直回家。必须把渐渐涌上来的愤怒矛头要指向谁之前处理掉。

　　一进车站前商店街拐角的居酒屋，茉莉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啤酒。久违地喝了啤酒，十足的清爽感明显胜过了讨厌的苦味，舒服地湿润了干燥的喉咙。

　　在这里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无论是哪个位子，到了这个时间也只有喝醉的人了，所以谁也不看茉莉。为了不给主要负责承担肺部负担的心脏增加负担，之前饮食限制得很严格。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吃饭，茉莉都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严格约束着自己。但是现在不用在意，点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依次下筷。感觉很久没有尽情地吃了。「喜欢的东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一边嘲笑着只想到这个办法缓解压力的自己，一边点了满满一桌的菜。

　　油炸豆腐进嘴的瞬间，又苦又酸的东西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从嘈杂的桌子之间穿过，冲进厕所，就那样一口气吐了胃里的所有东西。心脏几乎要裂开般地跳动，陷入了不省人事的状态。弄得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和污物一齐溢出，茉莉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抱着马桶。

　　即便能吐出来的东西已经吐完了，也没力气马上就站起来，继续抱着马桶精疲力尽地垂下身。刚买的裙子贴在厕所的地板上。脚上滑落下来的凉鞋惨兮兮地在一边横躺着。

　　抬头能看见厕所里的灯光朦朦胧胧的。滚烫的泪珠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哭的地方竟然是居酒屋的厕所、真是够了。

　　用手背擦着恶心的嘴角，大声哭了起来。像孩子一样的哭声在狭窄的厕所里回响。仅剩的一只凉鞋让脚无比劳累，干脆就把另一只鞋也扔出去了。

　　被修养压垮的女人比呕吐物还要肮脏。

　　第二天，茉莉剪短了些头发，稍微梳了一下。走去了一家大型布料专卖店，只买了心仪颜色的布。然后在一家很大的画材店买了笔头和网点纸，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对银耳环。在耳垂边轻轻摇晃的样子，与稍短了一些的头发相互映衬。

　　一回到家，就在谁都不在的起居室里尽情地摊开布，慢悠悠地取出从月野那里拿到的cosplay服装的纸模，裁起了布。光是裁布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但感觉昨天的惨状已经完全消除了。

　　次日就彻底地放纵自己。买想买的东西，做能集中精力的工作。就这样直到裁剪都结束了，看着成品的衣服让我心跳不已。借此兴奋的心情才能让崩溃的心重生。

　　茉莉把布做成的衣服摆在自己身前照着镜子，满足地笑了。不去恋爱，不去期待，如果要经历真正而非电视剧般的人生的话，就不能忘了之前的觉悟。

　　我不怕死。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确实会死去。

　　我会死。

　　放心吧，就只有这件事是早已决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