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拒绝让镜头看穿“真实”,对于困顿的生命现场来说,解答或真理,都太过

栏目:影视资讯  时间:202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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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黄信尧导演新作《同学麦娜丝》,如果意犹未尽,那麽可以带几罐啤酒、一包旧名“长寿”的GENTLE香菸,回到受薪劳动者早已习惯的狭窄租屋处,然后在串流平台上打开获奖无数的“前传”《大佛普拉斯》。该片是隐喻鲜明的苦涩黑色喜剧,无声控诉这个吃人的阶级社会。

  剧中的佛祖法像庄严,裡头却是一具来自金钱勒索跟桃色纠纷的酒女尸身。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公司老闆与民意代表,荒淫地过著彩色人生,夜夜笙歌、男女通吃,透过官商勾结赚饱工程佣金。然而那些替他们卖命苦干的草根小人物,却只能“偷听”行车记录器,流著口水嫉妒老闆每晚的活色生香。

  这裡就是所谓台湾最美风景:上流阶级满嘴慈悲善良,骨子裡却暴虐贪婪;底层草民日日辛勤劳动,连性慾与温饱等基本需求都无法满足。难怪buddha其实是puta,贱人就是矫情。

  几个硬底子演员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当启文董事长(戴立忍饰)不动声色突然在菜脯(庄益增饰)面前剥下自己假髮的那幕,狰狞人性失去衣冠楚楚的遮掩;而我这样的大叔观众,忍不住多抽一口冷气,赶忙摸摸稀疏的头顶,阿弥陀佛,还剩一点。

  法律之外的“江湖潜规则”

  《大佛普拉斯》在铺陈“庶民生活”这一方面,显示出国片少见的细腻。例如,肚财(陈竹昇饰)因为无照骑车,被带回警局的段落。为何警察先把肚财铐在拘留室,然后又把他放走,还自掏腰包赠送两个便当?

  警察这种执行制度性暴力的职业,天生有著敏锐的“阶级直觉”,他们知道面对没有社会地位的那些人,可以运用公权力加以恫吓。在本片中,因为牵引机具没有车牌而引起的微不足道纠纷,在台湾乡间发生基本上就是“被找碴”。但没想到肚财竟然不服管教,这下子警察大人的面子往哪裡摆,只好奉上一顿老拳,顺便以妨碍公务罪名带回派出所。

  然而仅就法律而言,警察大概也知道自己执法过当,所以作完笔录,用两个排骨便当赔罪,肚财心底一定清楚,这是制度外的和解金,要自己安分点。

  这也是为什麽,在故事结束,肚财出殡时,朋友们抱怨找不到任何相片来当作遗照,“连一张证件都没有”。正如社会学家指出,由于底层穷人与国家权力很容易发生摩擦,他们即使没有犯罪,也常被视为嫌疑者、偏差者(机车事件中,电视新闻就将肚财报导为“精神异常男子”),故而赤贫阶层常常倾向于“匿名”,用外号隐藏身分。

  在整部片中,包括拾荒人肚财、夜班警卫菜脯、超商零工土豆(纳豆饰)、流浪汉释迦(张少怀饰),他们都没有使用真实姓名——这多少是因为,穷人总是努力避开与国家机器可能有的任何牵连。

  还有个生动的场景是,当大佛佛像终于完工,前来验收的师姐(林美秀饰)却百般刁难。什麽佛祖看起来不够庄严啦、眉毛好像没对称啦……师姐未必认为佛像的品质有问题,重点在于,这个外包项目可能仍有环节还没捞到油水。她暗示的真正讯息是:启文董仔,该孝敬的不要少给。此段落中生意场上的“弦外之音”,同样是一种不可言传的“江湖潜规则”。

  岌岌可危、外强中乾的“男子气概”

  而两位主角肚财与菜脯的平日相处,更把劳动阶级的“男子气概”,刻画的入木三分。

  观众很快注意到,拾荒为生的肚财,面对个性软弱的菜脯,口气总是充满不耐烦。然而,对照肚财见到资源回收厂老闆的唯唯诺诺,还有每次害怕撞见启文董事长的窝囊模样,我们不禁要怀疑,肚财到底是不是欺善怕恶。

  并不完全是因为欺善怕恶——身处底层的肚财平日总是吞声忍气,因此个性温顺、资讯更封闭的菜脯,其实很大程度上成为肚财的“尊严提款机”。我们可以注意到,每当肚财大声“指导”菜脯,如何使用电子记忆卡、大老远带来黄色书刊、从便利商店干来免费晚餐……肚财表面上的暴躁碎念,恐怕是一种“我其实很懂社会”的骄矜,用来抚平现实人生的种种不自信。

  一个有趣的地方是,当两人听著行车纪录器播放的活春宫片段,头晕心跳,身体不知不觉越贴越近。肚财突然恼怒起来,“靠么喔,那麽近要死喔”——他没有说出口的内心话其实是:恁爸我又不是“那个”!这裡表现了劳工阶级男子气概的某种罩门——儘管热炒摊上灌酒抽菸骂髒话,气氛亲如兄弟,但是,无意识肢体接触(不是称兄道弟时刻意勾肩搭背那种)万一即将逾越异性恋界线,那可是有如雷劈一样不能忍受。

  事实上,肚财的阳刚气质从来没有表面上那麽坚固。当肚财“酒驾”身亡后,伤心的菜脯才惊讶地发现,肚财的破败家中贴满了杂志上剪下的美女照片(不意外),还有多年来累积的小山一样的布偶娃娃。这些毛茸茸的玩具,恐怕反映出了潦倒男子的最深沉心事:在匮乏、卑微的社会处境中,他比谁都渴望著温柔与安全。

  镜头无法穿透阶级社会

  本片中,最大的谜团,始终没有得到解答。在两人偷看启文董事长杀人藏尸的行车记录影像后,并不喝酒的肚财突然“酒驾”死亡,这到底是不是被灭口?

  同样的,虽然导演黄信尧的旁白,每每打破第四面牆对观众说话,不过电影镜头并非全知,许多疑问都未揭露:启文如何发现秘密被偷窥?废弃工寮裡的陌生人为何要自杀?流浪汉释迦为何感应到肚财的死亡?

  也许是对于底层阶级来说,世界总有太多不可知,因此,“无法理解”是本片除了阶级批判以外的第二主题。跟台湾新浪潮、写实主义电影传统不太一样的是,《大佛普拉斯》拒绝让镜头看穿“真实”,对于困顿的生命现场来说,解答或真理,都太过奢侈。

  这种信念也反映在黄信尧的拍摄策略上,在前后两部剧情长片中,导演都不吝自我揭露,举著摄影机的那个人,同时也是剧中角色的亲近朋友。

  所以,黄信尧直接在《大佛普拉斯》中,向肚财提问“一个大男人竟然有夹娃娃这种嗜好”?或者是在《同学麦娜丝》裡,故事突然中断,跟电风(郑人硕饰)聊起房贷恶梦,稍晚导演还亲自走入画面,一起痛扁不讲义气的添仔(施名帅饰)。换句话说,掌镜者没有特权,虽然硬生生插入劳动者的生活,但知道的并不比当事者更多。

  无知,就是小人物的务实

  在菜脯家中,还高挂著一张蒋经国玉照。尽管会喜欢《大佛普拉斯》的观众,多半属于知识阶层,并且出于本土关怀,很容易对威权统治者抱有强烈反感。但这张小蒋照片却提醒我们,不管是社经地位或道德视野,最容易激赏本片的那种观众,其实与剧中人物之间横亘著巨大的断裂——乡下穷人对于结构性压迫和历史伤痕一无所知,他们相信老总统是肉身菩萨,两人也在知道凶杀案的秘密后,跑去奉祀蒋介石的神坛裡收惊、祭改。

  没错,底层阶级是很“去政治”的,他们没有馀力去关心太多抽象道德。所以菜脯的个性如此“本分”,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要挑战主奴界线,也好几次阻拦肚财偷看行车纪录。

  不可逾越自己的身分,这是底层的生存之道。故事裡有一位男人,出于艳羡而打破阶级界线,试著去窥伺上方那个富裕美好、色彩缤纷的世界。但是这个男人也因之不明不白丢掉生命,好友菜脯虽然疑心也伤心,但他没办法为了肚财的死亡做任何事情。

  在电影最后,制作组字幕的中间还有一小段后续。不知为何,启文的艺术中心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废墟。菜脯慢慢走进废弃的警卫室,东翻西找肚财所留下的色情杂志——对于尖锐无比的阶级分隔现实,最好“不要去看”、“无从理解”,还不如多翻翻小黄书中的美丽裸女。悲哀的也是,这些“生而下流”的男人,面对社会上的不公不义,终究只能轻声祈祷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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