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你回来】3

　　十三

　　想把手伸开，就碰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食盒。

　　“那是些吃的，我看你来了有三四天了，水米没见人送进来。”

　　说完，收拾好手里的药和地上的垃圾，起身就准备想走，却被和玉叫住，“为什么帮我。”

　　只见这男人回头，上下看了一眼和玉，“我只是，看你可怜而已，有三个姨太太我都帮过。”

　　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来，与和玉同齐平视线。

　　“你要是这样萎靡不振，你姐姐看着也不安心，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她错愕地看着面前这男人，防备又多加了几分，可见此状态，惹得人家笑起来。

　　“我看你刚刚做梦，一直叫姐姐，梦里都可以喊出来的人，一定很重要。”

　　说完后想起身离开，却又被叫住，“我叫和玉，你叫什么？”

　　“我叫蔺相如。”他开玩笑地说道。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这是这么久，和玉第一次这么会心地笑。

　　看着他离开，关上门，心里回想起当初让柳妈妈改名字复出的时候，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希望有人识得美玉，带其离开。

　　没想到在此番境地才发现懂得的人。

　　正看着月亮回想过往，突然似想起什么，去到窗口位置努力看着他刚刚离开的身影，可为时已晚。

　　第二日，烟馆老大又来了，看着浑身是伤的和玉更加的生气，离开都带着怒火。

　　她们，又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一众的姨太太站在他面前，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遭到老爷无端的打骂。

　　“呸，女人就是贱，我尝都没尝一口，就被你们打成这样！”

　　虽然隔着远，但是还是可以听见一点，毕竟这么大的吼叫声，想不听见都难。

　　此起彼伏的哭叫声，配上这阴湿的天气，可真是绝配。

　　姐姐的尸体，现在在哪儿呢？

　　渐渐地来到深夜，外面的雨水如雨打芭蕉般，这样阴湿的空气锁在这黑暗狭小的房间里。

　　忽然听见外面的钥匙声，和玉顿时像遭受电击一般起身远离，警惕地看着门口。

　　“嘘，小声点。”原来是昨天给自己上药的男人，把伞带进屋子里，拿出蜡烛和火柴，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点起。

　　顺势放下手里的吃食和药品，和和玉保持好一段距离，“你既然醒了，上药就不帮你了，擦不到的再叫我，等你吃完我再走。”

　　说完后，缩在了角落，静静等着。

　　“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来，还有钥匙？”

　　“我本来就是老爷说要我看管好你，不要逃了。”

　　这么直白的回答，不带一点掩饰，着实难想象，“你还救过三个姨太太？”

　　实在想不到这小伙子为什么要去救，难道不清楚什么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见那小伙子把腿盘起来，倚靠在墙上。“是啊，原本她们也是像你一样被老爷带回来锁在这里。”

　　听到这里，开始觉得有些后怕，这么可怕的地方，为什么她们还愿意继续待下去。

　　“当时她们都被打过，我都偷偷救过，因为觉得可怜，因为我妈就是被打死的。”

　　这青葱少年和和玉生在了同一个动荡的年代，一个，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杀人的年代。

　　“那时候的雨就是这么大，在大马路上，被几个人打死了，因为没有交保护费，我妈叫我往前跑，我就跑到了这老爷家躲起来。”

　　外面的雨似乎听得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开始越下越大，还打雷闪电，气氛营造到了极致。

　　和玉听着这话，听得都入神了，忘记自己正在上药，不小心擦伤发出声响。

　　对面的少年心细，听见这强忍的声响，立即上前来，细细吹着，自然拿过镊子和药，一点点继续上着。

　　“你叫什么名字。”

　　“铭杰，铭记于心的铭。”

　　“自己起的？”面对发问，铭杰摇摇头，“我妈起的，听说我爸名字里有杰字。”

　　烛光下，雨声里，闪光中，和玉情不自禁地像摸摸他的头，却被理智劝阻回来。

　　就在此时，铭杰抬起头来，看向和玉，“你是不是想逃走，我可以帮你。”

　　顿时转变严肃的语气，也把理智给劝阻回来，“你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没有人希望每天惶恐着会不会被打，大太太就是天天被打，直到有下一个姨太太来才少受点罪。”

　　渐渐擦药，擦到背后去，互相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虽然和玉没有脱衣服，但是，衣服早就被打得绽开。

　　身后，铭杰继续专心地聊着，“三个姨太太我都想帮她们逃出去，她们都不愿意出去，她们说，在外面不知死活，无依无靠，倒不如在这宅子里耗死。”

　　“哪怕外面生死难料，我也要出去，我的命要在我自己手里死。”

　　上一秒还是贴心大姐姐的语气，这一秒就变得凶狠起来，语气里都透露着冷冰冰的气息。手里紧攥着姐姐最后留下来的手绢，看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

　　“既然你想，那我就帮你。”

　　十四

　　“老爷想要你想疯了都，每次都会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他也不想，摸着硌手的皮肤。”聪明人总是心灵相通，懂得彼此之间在说什么，要说什么，。

　　铭杰继续讲道：“过多几日，老爷要出城办货，这个时间是最好的。”说完，便放下手里的棉布药粉。

　　兴许是不下雨了，月光也洒在刚刚被打湿的大地上，亮堂堂的，亮晶晶的，就像是，和玉的眼睛一样。

　　又不是没有瞧过女人，但这确实是让人心动，包括这少年。

　　顿时，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故作镇定地收拾好食盒和药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那天兹要是我来了，咱们就都可以走了。”

　　留下这段话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身后的和玉却忍不住发笑。

　　望着外面亮堂堂的天，透着手绢看光。

　　接下来这几日，也不算是省事的，因为和玉挨打的事情，烟老爷发火在她们身上，她们也气愤，就来找麻烦。

　　“外面这么多太平事不找，偏偏到这来找麻烦。”二姨太说起火来掐起她的大腿。

　　和玉虽然疼，但嘴上不饶人，“你要是风光，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姨太太。”

　　话音刚落，一巴掌下去，响得身边的丫鬟下人都害怕，都纷纷摸着自己的脸，似感同身受一般。

　　外面的下人看到，都忍不住啧啧摇头，“二姨太今天肯定是专门来的，手上还带着配饰，这一巴掌下去，一个男的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女流之辈。”

　　可无论怎么打，和玉就是嘴皮子欠收拾的模样，即使再怎么打，也得有度，下人都看着，二姨太再怎么样都不会下死手。

　　不然，杀人的罪名落在头上，可不是挨老爷打一顿这么简单。

　　这几日，就是如此过来，好一点的，就是平平淡淡地过去，但身上的伤不减反增这事让老爷很是怀疑，即使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只好叫人把和玉接出来，安排在偏房里，叫人专门照顾。

　　一听说要换房间，心里就开始迟疑，四周围都找不到铭杰的身影。平常哪里能看得到他在哪儿，以为是老爷的贴身打手，结果并没有。

　　现在只能任凭摆布，被送去偏房，老爷担心和玉会逃跑，就还安排了几个人在门口守着。

　　夜逐渐深了，平常铭杰来找自己的时间就要到了，门口的两个人还是雷打不动，就想去试探一下。

　　和玉拿起蜡烛，穿着外衣脚踩布鞋往外走，一打开门，两个人就回过头看着，“六姨太，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想去茅房，不知在哪儿呢？”

　　“六姨太，里面有干净的便桶，现在茅房黑，危险。”

　　一句话塞住，只得赔个笑，乖乖回去，回到房间里，透着蜡烛看自己身上的伤。

　　这些天挨过头了。

　　正在看着蜡烛的光发呆，就发现窗户那有动静，没等自己喊出来，窗口的人就已经来到身边捂住自己的嘴巴。

　　“和玉，是我，小杰。”

　　多亏铭杰身姿矫健，才没惊动门口的两个守门神。

　　当看见和玉手臂上的上课裂开时，立即放开手，扶着坐下，小心翼翼地拿起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金创药。

　　全程没有半句废话，只是默默地做着，感觉像是应该做的一样。

　　收拾好了手臂之后，示意要走了，在窗口那，铭杰看着和玉的双眼，深呼吸一口气，“真的想离开，是吗。”

　　只见和玉没有半点犹豫地点头，随后，铭杰就将她抱出窗外，小心翼翼地关上窗。

　　这偏房的后门是厨房，厨房的东南方向是后门，在这深夜里，每个人都在睡觉，老爷现在已经在城外头，一时半会儿想回来都有难度。

　　铭杰牵着和玉的手，一路上护着，两人最终离开了这吃人的大宅子。

　　下一个落脚点，又能在哪里呢？

　　和玉带着铭杰回到一起和姐姐住的房子里，就在要进门的一霎那，和玉紧张地握紧了手，她可能也忘记了，自己牵着另一个人。

　　只见铭杰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一道未关的门，带着她走进去，里面兴许是被专门清洗过，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很淡了。

　　后半夜的天，只有这火折子陪着。

　　姐姐，已经没了。

　　和玉上了房间，为了怕烟馆老板发现，就没有点油灯，一丝一点都是生活过的痕迹，却已是物是人非。

　　“铭杰，你知道，我被抓走多久了吗？”

　　“半多月。”

　　和玉收拾好心情，进到里屋翻找着之前藏的东西，掏出一大堆的袁大头，她细心地数着，一共152枚，还掏出了一把枪。

　　钱没吓到铭杰，枪倒是吓到了，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枪呢。

　　只见和玉拿着枪，熟练地拉枪膛，“当初要是早点一枪崩了那富通，就没这多事了。”借着火光，看着枪身。

　　“你怎么会有枪呢？”铭杰在一旁好奇地问到，“你不害怕吗？”见他还继续刨根问底，不禁发笑。

　　“枪是威力大，但要看在谁手上，要是烟老板他们，就会作威作福，要是你，我绝对安全。”

　　这肯定的话语，让和玉又对这少年多一番见识。

　　和玉把枪和大洋都收好，放进藤夹箱里，脑子里面正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那群人死无葬身之地。

　　就被铭杰叫着带去一个地方，这山路曲折，不知走了多久，才到，等到时，已经是大白天。

　　两人一抬头，就是一座道馆，里面仿佛是人烟稀少，但也有念经的道士跪在大堂。

　　和玉看着铭杰，不知他带自己来这，是要干什么，就在迟疑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道长，“两位，是来做什么的？”

　　“您好，道长，我是来找辟清道长的，我有东西在他那。”

　　当听见这法号时，面前道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等他再次带着东西过来，脸上却是皱着眉头。

　　铭杰接过东西，打开外包，“这是，你姐姐的骨灰。”

　　和玉激动得接过，双手紧紧抱着，依依不舍地紧贴着盒子，像是很久不见，又像是最后一面。

　　道长见状，也知道一二，拉过铭杰悄悄地说：“今年，切记不用让这小娘子犯杀戮之最，鸡鸭也不行，不能见血。”

　　说完，紧攥着的手才算放开，疑惑地铭杰带着伤心的和玉下山，还时不时回头看一两眼。

　　“师父，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辟清师叔已经羽化？”

　　“辟清师叔想拦住的也是这个啊。”

　　十五

　　铭杰下山后，安排的一处住所，把和玉安顿下来。

　　这这一路上，和玉只死死抱住骨灰盒，没有丝毫的松懈，生怕这最后的念想都从自己手里不见了。

　　“小杰，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姐的骨灰放哪儿的？”

　　她坐在座位上，看着在收拾东西的铭杰，橙色的烛光照映在那已经哭得疲惫的脸上。

　　听见这问题，也没有丝毫过激的反应，背对着平淡地说到：“因为，当时我在现场。”

　　收拾好东西之后，就转身出去外面看火，火上坐着水，“当时，馆子里有和我一样的打手，都不愿意处理尸体，我就主动去处理了。”

　　没有在意，和玉现在是什么心情，什么状态，但知道，她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的步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当时，我火化完你姐姐的尸体，就把这先交给最近道观上的道长，想着看看你怎么决定，再上山取。”

　　铭杰看水开了，进屋拿壶装起来，转身就做起了小馄饨，这时已经是晚上了。

　　做好小馄饨之后，就端来屋里，放在和玉面前，展开笑颜，“来，尝尝，这馄饨我向路边师傅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馄饨旁边，放着的是姐姐的骨灰，一时间，坚强不哭的和玉也动了脆弱，眼泪再烛光的照耀下，像珍珠一般耀眼。

　　只是铭杰这小子，傻傻地伸手去接，“哭什么啊，是臭了吗馄饨。”作势用手扇闻，一脸疑惑。

　　“不臭，我想我姐姐了。”

　　“那你姐姐也肯定想你了，快吃，快吃。”

　　吃完馄饨，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和谐，可就在这时，听见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身为打手的铭杰，一下就察觉到了异样，带着和玉，放置好骨灰盒，躲在了最快逃离的地方。

　　果不其然，是烟馆老大的人来找人了，“大哥，水还烫。”

　　“那就是还没走远，都给我搜，找到人烟老大重重有赏。”

　　趁着人声四散，铭杰带着和玉翻出窗，跑到街道上， 往他们可能的反方向跑。

　　晚上，从有路灯的地方到没路灯的地方，从公界到码头，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街道。

　　“和玉，应该没事了，先休息下。”

　　这两个人刚把气喘匀，就又听见了匆匆脚步声，“和玉，你先带着你姐姐走，我来拖着。”

　　说完，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最终捏在手里的是竹棍。

　　铭杰挡在前面，让和玉快点跑。眼看烟老大的手下正从前直冲来，就在慌乱和叫喊声中，一声枪响，把所有人按下暂停键。

　　众人四处张望，想找出那子弹打在谁的身上，而铭杰第一时间找的是和玉。

　　回头望去，一辆黑色别克车出现在眼前，车头灯光照着，从和玉的身上勾勒出一人影。

　　“大哥！”众声大喊，那枪子儿，是打在了那群打手的大哥头上，而那车上也缓缓下来一人。

　　铭杰被车头灯光照得刺眼，是看见车上，有一个人下来，走进和玉，两人的光影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那些打手小弟都在惊慌着，“这是美租界，不会出事吧。”那群人里，有人意识到，死人的地方，是美国人的租界。

　　等铭杰再次回头看去，那车上下来的人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给你们十分钟，赶紧离开，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把手里的枪利落上膛，从怀里拿出一块怀表，看着数字。

　　对面那群人怎么可能还有胆子继续抢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倒在面前不过几秒。

　　果不其然，那群人纷纷逃离，半刻不多呆。

　　“你叫什么名字？”

　　“铭杰。”

　　说完，把手套取下来，铭杰自然地接过，被这自然的样子说服了吧，不由得发出笑声。

　　“高军官。”

　　和玉抱着姐姐的骨灰盒小跑来到身边，小声叫喊着高军官，眼神却时不时看向铭杰。

　　紧接着，两人被带到了酒店，分别开了两间房间，就在临别时，和玉把姐姐的骨灰盒交给了铭杰。

　　“你身上这伤，是谁打的？”

　　高军官取下披风和帽子，坐在和玉的面前，仔细看着身上受的伤，手指头都冒着心疼和小心。

　　见半天没听见回复，抬头看了一眼，但依然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生怕吓到。

　　“爷，您相信小兰吗？”

　　兴许是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到军官，哪怕这还没哭，都不愿意看见接下来她会哭。

　　高军官伸出手细心地帮她整理头发，“不信你，我就不会接你回来。”身旁只有亲信的下属，都忍不住偷偷发笑。

　　他们互相看着，也是极少见到自己家军爷有这一面。

　　就在这时，医生来了随行还有女护士，恭敬地走到面前，看见和玉满身是伤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医生蹲在面前，戴上白手套，左右看着伤势，“高爷，可以让女护士看看夫人的伤吗？”

　　只见高军官皱了下眉头，挥手让她们进去房间里，不过半响，就出来了。

　　女护士跑得飞快，跑到医生身边，悄悄说着自己看到的。

　　“高军官，夫人，应该是被关起来虐打过，应该是小房间，平常没有什么阳光，所以，有虫子咬过的小包。”

　　光是前半段，高军官已经开始表情严肃，这严肃得，医生和护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相互看着，转身朝向了和玉。

　　“夫人，我等一下给您拿药来，我们先离开。”说完就匆匆离开。

　　届时，屋里没人说话，因为高军官的脸色不对，都不敢说话，只见和玉，站起身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

　　“没事，爷，都过去了，您都回来了。”

　　拍打几下，就被牵着，坐在面前，“陈副官。”

　　“到！”

　　“这几日看护好小姐，再遇到刚才那帮人，给我丢海里。”

　　说完话，就把放在腰间的手枪拿出来，在面前演示一遍装弹夹上膛后，牵起和玉的手交付在掌心，抬眸偷看一眼，微笑。

　　众亲信都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官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都想说这是官爷最喜欢的配枪，怎么就这样给出去了。

　　托付完，带着那些目瞪口呆的手下离开，陈副官就在房间外守护着。

　　没过一会儿，医生来了，女护士来了，铭杰，也跟在身后来了。

　　看见铭杰后的和玉，立即起身，但又怕门口的陈副官的起疑心，毕竟在夜总会这么多年，人的心思这一块，还是可以看明白。

　　“你怎么来了？”

　　“不用怕，是高军官叫我来的，我以后负责保护你。”

　　说完，放下手里的衣服，望去，是自己以前的衣服。看他那温柔的笑容，就这样对着自己，这一路上，有多少这样的笑容了。

　　放下手里的衣服后，自觉地出去门口，和副官一起站着，真的，很严肃认真地在站着。

　　看他的身影，回忆起这么久来的历险。

　　到底因为什么，要跟着我？

　　十六

　　得到高军官的庇护，获得了良好的休息恢复机会，一月内，身上的伤才算好的完全。

　　穿上下人准备好的衣服鞋袜，穿上简直一副贵太太的模样，对比起以前的风情，现在多了几分杀气。

　　被带着，可以去练靶场练枪，身边，铭杰也一直陪着练习，可以说，不只是练习，自从高军官任命起，铭杰一直都寸步不离地保护和玉。

　　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局限越来越多。

　　这夜，高军官从外面回来，脱下外套就把美人揽入怀里，两人像以前一样，牵着手，揽着腰，跟着音乐跳着舞。

　　“爷，我有个请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和玉靠在他的肩头，在耳边亲声说道，但这却体现出几分柔弱，真让人想保护。

　　高军官垂下眼眉，就这么瞧着怀里的可人，“你说就可以。”

　　“我想杀几个人。”两人的眼神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和玉不再靠着肩膀，摆正好了姿势。

　　看着这严肃的表情，坚定的眼神，在这张美丽的脸蛋上出现，可真是不搭调。

　　“陈副官和铭杰，都是你的手下，杀人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处理。”

　　面对着句句冷酷的话语，却显得云淡风轻，轻声的回答和略带着的微笑，都不禁让人感到诧异，包括和玉。

　　在说这些话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但却没想到是这样，激动地作势想跪下，给高军官磕头，却被拦住。

　　“就不能换另外的感谢我？”

　　“和玉除了自己就……”

　　“那我就要你。”高军官打断了回答，认真地看着面前跪下的美人，单膝跪在地上，扶起她，横抱起来。

　　扭头看向和玉，“我没有姨太太，你放心，你是第一个。”

　　说完，横抱着走向卧室，这一晚上，高军官都没有出来，在门外站着的两个人都大致明白怎么回事。

　　陈副官脸上带着笑容，铭杰苦涩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军爷，犟嘴，死要面子。”陈副官小声地说。

　　铭杰听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是，认真地摸着口袋里的另外一条手绢，默默等待天亮。

　　第二日，终于等到和玉洗漱出现的铭杰，却发现她开始主动疏远自己，话里话外地透着陌生。

　　“陈副官，门口有车吗？”和玉问着离自己更远的人，身边的铭杰只能默默看着，等待着她可以回头看自己一眼。

　　“太太，有。”

　　“那我们晚上，去夜总会吧，我好久没有回去见过老熟人了。”

　　说完话，吩咐完任务，就独自一个人去阳台，只有铭杰，继续跟着上去，却听见了一阵歌声。

　　这歌，是和玉当时的成名曲，当时为的，就是给姐姐养身体，可以看着她继续开始新生活，可没想到。

　　看着自己的手绢，不禁看出了神。

　　可能是脚步声，也可能是压迫感，明明没出声音却被发现，和玉转身，看向铭杰。

　　“我第一次听见你唱歌呢。”

　　本想打破尴尬，可看她并不开心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闭上嘴巴。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现在在你眼里，我还是那被烟馆老板强抢的弱女子吗？”

　　兴许是心存侥幸，竟觉得那眼里还有期待，但这满身华服，让自己望而却步。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和玉看着铭杰，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唱着歌，走进屋子里，铭杰也继续跟随其后，保持距离。

　　晚上，夜总会还是络绎不绝地来人，台上，都有莺歌燕舞，舞池里还有客人在带着伴侣摇晃身姿娱乐。

　　看着熟悉的门，熟悉的桌椅，一步步走进后台门口，门童本想拦着，却被和玉身后的人一瞪，愣是不敢上前。

　　一挑帘，后台里还有姐妹在化妆准备，还有的在聊闲天，看见门口来人了，纷纷看去，熟脸的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和玉。

　　从前的姐妹都往前靠，但看见和玉身后的人，还是惧怕地保持距离，“我的天，和玉，你，你不见的几天去哪儿了啊，怎么这么富态啊。”

　　姐妹手也不敢碰，只有羡慕的份，但此番前来，不是找他们，是找柳妈妈。

　　只见和玉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没有多少情绪，“我去倒卖东西了，还是柳妈妈给的路子，这不感谢她来了嘛。”

　　众人一听，心里没有起疑心，反而都在说柳妈妈偏心，一姐妹说，柳妈妈在她的房间里，前后脚进去的。

　　客气道谢后，就带着人往里面走了，当走到门口时，和玉让那些人在门口待着，自己进去了。

　　这房子，和玉最熟了。

　　进去后，看见柳妈妈在数着钞票，想着可以换多少黄金，一抬头，就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小兰。”

　　“难得妈妈还记得我本名。”

　　和玉坐在面前的凳子上，柳妈妈却是吓了一跳，还强撑着笑脸，“妈妈捡你回来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紧听见冷笑一声，柳妈妈手是肉眼可见的发抖。

　　“记得，卖给烟馆老板我也记得。”

　　说完话，不留情面地从包里拿出手枪，上膛拉栓，正正指着面前着死性不改的老钱奴。

　　只见她扑腾跪在地上哭嚎求饶，身上发抖成一个儿，眼泪哗哗地流，嘴里一直说不敢了不敢了。

　　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生怕子弹再在自己身上划过，尝过一次命大，可不想再尝一次。

　　看着她跪在地上的凄惨模样，不禁回想起从前，她鞭打姐姐的模样。

　　第一次杀人的和玉，手也会发抖，但还是要强撑着，深呼吸一口气下，死死盯着那发抖的脑袋，“你和我姐姐说对不起吧。”

　　砰地一声枪响，柳妈妈应声倒地，在上一秒还冷酷无情地说话，下一秒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摊坐在地上，看着被自己亲手解决的尸体。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铭杰第一时间奔向和玉，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捡起手枪，和陈副官打好照面，便带着她离开。

　　扶到车里，正想离开却被抓住手，蹲下来看着车里的人，手在发抖，在止不住的流眼泪，但就是不出声音，让人担心害怕。

　　“和玉，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兴许是这一句话，叫醒了她，回过神看向铭杰，“小杰，我刚刚杀人了。”说完，好歹出了点哭声，虽然不大，但已经放心了些。

　　铭杰回头看了看，安慰道：“没事，她罪有应得。”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我的错。”

　　“我说过，我永远相信你。”

　　这一声声的安慰，让和玉安下心来，靠在车座上睡着了，铭杰在车外，继续守护着，等待那些人回来。

　　十七

　　和玉醒来，发现已经躺在酒店床上，醒来已经是早晨，干燥的空气和和姐姐去世那天很像。

　　“太太，你醒了。”铭杰带着早餐进来，放在桌子上，一样样摆放出来，“柳妈妈的事，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手里拿着托盘，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子边，像是在跟自己汇报任务进度。

　　靠近桌子坐下，看着满桌各样的早餐许久，终是在小馄饨上落下视线，桌边的人看出端倪，还没等动手就端到面前来。

　　“那些歌女舞女们？”

　　“都给了点钱，说无论是走还是继续在这卖生活都可以。”

　　听见这安排，和玉抬起头来看向铭杰，眼神里带着讶异，没看几秒就回过脸拿起勺子。

　　吃着吃着，忽地想起什么，“柳妈妈你们安排到哪儿了？”

　　“直接拉去殡仪馆火化了。”

　　说到这，两人互相对望着，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面前的铭杰，也多了些以往不同的感觉。

　　低头看着面前这碗小馄饨，多嚼了几下口中的，味道竟是如此熟悉。

　　这种味道，想起了那日的早晨，说着话，吃着这馄饨，天气也像今天这般晴朗无比。

　　等到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喝下了最后一口汤水，冷冷地说出一句话：“备车，去烟馆。”

　　不多说半句废话，铭杰立刻出去制备车辆，和陈副官一起，带着一群人陪同前往烟馆。

　　烟馆的生意是不会大开门庭，只微关着门，而知道烟馆在哪儿的人，只有铭杰。

　　通过指路，人先先后后到达门口，和玉在中间偏后站着，陈副官和铭杰左右开门人纷纷往里。一瞬间明列两排。

　　烟馆了的，无论是客人还是陪烟的，都被这动静惊动到，纷纷下了烟床，一探究竟。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六姨太啊。”烟馆老板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和玉站在自己面前，出言挑衅。

　　看向那旁边的铭杰，脸上更是没有好脸色，“就是你偷我的六姨太，吃我的喝我的还想玩儿我的，反了你了。”

　　无论烟老板怎么说，和玉等人还是无动于衷，就在这时，有一个想出头的打手跑出来，直直地就往面前冲。

　　直听见一声枪响，那打手的右腿鲜血直流，紧跟着就是惨叫声。

　　也许是第一次开窍了，这次用枪更加顺手，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那群吸大烟的也知道死，纷纷往床上躲，陪烟的下人也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人群四散，郑山出现在面前，手里还拿着烟杆子，人都形如枯槁。

　　“正好，省得我找了。”和玉看着郑山，眼睛透着无情，可当说完话后，默默看着手里的枪。

　　就在这时烟馆老板抓住郑山的衣领，一把揪过面前，“看看你卖的货色，是想害死我吗！”说完，一把推到在地。

　　这时的郑山，已经不同之前的强壮，这大烟吸的，人都没了力气。

　　这边恶狠狠，另一边对着和玉就不同前面挑衅的语气和表情，看着她手里的枪，都不敢往前，弯下身子乞怜。

　　“你看看我只是一时糊涂，打你，是我那群姨太太打的，卖你，是柳妈妈，告诉富通老板你们家在哪儿的人，是那郑山，和我，没有关系对不对。”

　　见和玉没有反应，心里更加发怵，动上手去佯装打自己，“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求您大发慈悲，饶小的一命。”

　　看着面前的小人，就想起在姐姐离开那天，被硬生生要抢走，都无法亲自安葬姐姐，还要让柳妈妈和曾经信任的郑山，轮番出现在屋前恶心自己。

　　手里动作利落，一枪打中烟老板的右臂，惨叫声更加大，紧接着就是反应不过来的疼痛，嘴里发出尖细的啊啊叫声。

　　这疼痛不已的煎熬模样让人痛快，和玉蹲下身子，拿枪抵住那满是褶子的额头，“你要不说话，我还能给你个痛快，可你真的太恶心了。”

　　话语落地，一声枪响，再也听不见那恼人的惨叫。

　　这一枪打完，和玉起身，铭杰却想接过她手里的枪，看着他的状态，眼睛通红，不问什么就递了过去。

　　只见铭杰继续朝着烟老板的身上连续开枪，直到弹夹清空，才肯停下，换上新的弹夹，眼间滑下眼泪，其实不明显，但和玉发现了。

　　此时间，郑山想逃，却被副官手底下的人拦住，押着跪在面前。

　　“你怕我吗？”

　　和玉俯视着这第一个相信的男人，愿意露出真面貌的男人。现在他不敢抬头看，只低着头不说话。

　　“你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回想起那一天，只有郑山一个人在楼上看着姐姐，却让姐姐掉下了楼，要不是烟老板说出来，还以为是姐夫带上来的。

　　无论重复多少次这个问题，始终得不到回答，和玉直接弯身双手抓起，让他看着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可就是看见他软弱躲避的样子，“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以前你已经见识过，现在你也见识到了。”

　　努力克制的眼泪不争气地溢出来，连擦的心思都没有，她只想要答案。

　　渐渐失去了耐心，和玉手里的动作一气呵成，笔直地朝着他的心脏开上一枪，鲜红的血从胸膛流出，眼眶也变得通红。那痛苦的表情里，却还在努力表现笑容，眼泪也在这个时候夺眶而出。

　　“对不起和玉。”

　　郑山嘴里模糊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仿佛像是一切得到了解脱，这结局像是曾经出现在他梦里一般圆满。

　　也许他曾经真的想过与和玉的未来，但终究是走错了路。

　　外面的阳光耀眼，就像是姐姐离开的那天一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白日，是再也不想看见了。

　　和玉把枪交给铭杰，可眼还是看着刚刚被自己亲手解决的人，“小杰，交给你了，副官，我们先回酒店。”

　　回去之后，和玉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饭也不吃，高军官听说这件事情，从外面赶回来。

　　推开门走进去，瞧见穿着睡衣在床上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面无表情。

　　脱下手套和外套让侍女接过，关上房间门，靠近她的身边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我的太太。”

　　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细声询问，“爷，没事，我在想以后。”

　　“以后，珍惜现在就行，以后太长了，想不到。”

　　说完，上到床上，把和玉拥入怀里，轻声安抚，摸着后脑勺还轻轻拍一拍。

　　面对着温柔攻势，心里不禁有点手足无措，“爷，您就不担心我脏吗？”

　　只见高军爷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再看看她的手，靠近左右闻了闻。

　　“我太太挺干净的，不脏。”

　　从烟馆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就被这看起来严肃不已的军官逗笑了。

　　自从报仇之后，日子像是没有了盼头一般，和玉每天都是在阳台那无聊地看着楼下路过的人。

　　一天夜里，坐在阳台上吹风，铭杰从外面拿来了三个骨灰盒，外盒上都刻着各自的名字，烟老板的，柳妈妈的，郑山的，都在了。

　　“今天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

　　和玉看着桌上的骨灰盒，微微一笑，带着三个骨灰盒下了楼，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见少。

　　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着的铭杰，“小杰，你想听我唱歌吗？”

　　“嗯！”

　　听见回应，和玉的笑笑得更加百媚千娇，回正身子，开始一步步向前走，打开骨灰盒。

　　一步走着，一步唱着，一步撒着他们的骨灰，路边的行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好听，但都不解这女子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唱歌，身后的男子还笑得这么开心。

　　就这么，一遍接一遍地唱，慢慢走着，赶等来到和姐姐从前的家，骨灰被自己撒完了。

　　姐姐，今天是八月十五，人月团圆的日子，我来和你团圆了。

　　十八

　　偌大的教室里，前面坐着几排学生，讲台上的电影正好放完了，同学们都散场离开，还有几个学生在讨论剧情。

　　“你说说，那铭杰妈妈是不是被烟馆老板害死的啊，这么恨他，还补枪。”

　　“肯定是，我猜啊，应该是是他爸吸大烟欠钱，烟老板讨债打死他妈的。”

　　见到班长从台上关机子下来，都拉着讨论，“班长，你说和玉最后是活着还是死了啊？”

　　“我只是找电影放电影的，改哪天拍电影了，再告诉你们啊。”

　　就在大家讨论激烈的时候，一个女生在门口站着，其他人一见到就开始在学小学生起哄。

　　“这个电影两个半小时，小兰学姐是不是不信任班长你啊。”

　　“对啊对啊。”

　　班长看着这两个同学，调皮耍宝的模样，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会的，我相信她。”

　　班长蹦蹦跳跳地来到小兰面前，实实秀了一把恩爱才离开。

　　两人来到相约的餐厅吃饭，点好餐后，小兰带着纸巾离开位置去洗手间。

　　这高级点的地方，洗手间的镜子都看得出来，洗完手后抬头看向镜子，发现镜子里有个穿黑旗袍的女人，烫卷的头发，吓得赶紧往后推了几步，可下一秒却恢复正常。

　　顶着胆子继续往前，发现还是正常的模样，这才松下一口气。

　　走出洗手间，迎面经过一个服务员，他低着头看不清楚样子，却感觉很熟悉，一愣神，脚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侧扭。

　　本以为会狠狠摔在地上，却被那熟悉的服务员稳稳接住，这笔直板正的模样，服务员里也是少见。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明明是好意的帮扶，却让小兰感觉有些局促，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其实想立刻离开，可脚疼得厉害，只能慢慢移动。

　　见此状况，那服务员上前来，“小姐，我们有休息室，要不我带你过去吧，你再告诉我桌号，我把你朋友带过来。”

　　眼看着自己肿胀的脚，也只能这样了。

　　点头同意后，没想到就被轻易横抱起来，带进休息室里，这一幕，总是感觉似曾相识，竟也有些脸红心跳。

　　这心跳似乎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