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问心无愧，就是人生最好的样子

　　

　　史铁生说：“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命运的确如此，没有所谓的公平，可就人心而言，公平之外，还有心安。

　　心安理得，无愧于心，才是人这一生最好的活法。

　　

　　《白鹿原》里，白嘉轩是腰板挺得很直的族长。

　　白嘉轩的腰杆有多直呢？

　　族人出卖他，骗他说县里来人，让他出去见见，结果来的不是县里的官老爷，而是山里的山大王。

　　面对土匪，他不求饶，最后死里逃生，他明知族人想害他，可他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这是最好的美德了。

　　白嘉轩觉得，要做好这个族长，不能像当官一样，而需要像当家长一样，可是结果呢？还是有族人看不惯他，屡教不改。

　　假如命运有所谓公平，这世间就应该好人长命，过好日子，一生喜乐，但事实有时候却是相反的，好人时时刻刻担心自己做了坏事，而坏人则肆无忌惮，吃香喝辣的，更不用担心自己做的事会伤害多少人。

　　他对家里的长工鹿三很好，一张桌子吃饭，一口一个“三哥”的叫着，对鹿三的儿子黑娃也很好，白家的孩子去上学，他也让黑娃去上学。

　　他还给黑娃起了一个文雅的名字“鹿兆谦”，可黑娃讨厌上学，害怕上学，长大了之后，他当起了“麦客”，后来做了土匪。

　　小时候，黑娃就对父亲说，嘉轩叔的腰杆太直了，让他害怕。

　　做了土匪后，他支使人打断白嘉轩的腰杆。

　　土匪来了，白嘉轩不求饶，他和土匪叫板，最终被打断了腰，虽然知道土匪是受黑娃指示，但他还是选择放下，没有选择报复。

　　孔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尔”。

　　以德报怨也好，以牙还牙也好，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念头通达，要做到问心无愧，能够心安理得。

　　君子以直抱怨，但君子之直，是求念头通达。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是安慰人灵魂的方法，是引导人向善的法门。而真实的情况是，善未必有善报，恶也未必有恶果。

　　白嘉轩看似吃亏，可他一生，问心无愧，因此不管面对什么，都可以挺直腰板做人。

　　

　　鹿子霖是白鹿原上最精明的人，也是和白家一样的大家族，他是白鹿原上可以唯一可以和白嘉轩一争族长之位的同辈人物。

　　白嘉轩做了白鹿原的族长，他耿耿于怀，总觉得不能输了场子，他多次给白嘉轩使绊子，后来做了乡约，算是正儿八经的“官”，他总算可以洋洋得意地说：

　　“起码不在白嘉轩之下了吧。”

　　其实他就是当权者的一个狗腿子，人家叫他收税，他就收税，族人不堪重负，在白嘉轩的领导下起义反抗，他揭发白嘉轩，目的就是为了整倒白家。

　　可惜事与愿违，起义之事整倒了县长，白家屹立不倒。

　　后来黑娃把田小娥带回白鹿原，白嘉轩和鹿三打听到田小娥的身份，不肯让她进家门，怕败坏门风，怕丢人现眼。

　　田小娥的到来，让白鹿原人心惶惶，有男人半夜爬进田小娥家，被白嘉轩知道了，连同田小娥一起按照族规处置，把人打得半死。

　　鹿子霖也欺骗田小娥，还趁机脱了裤子，爬上田小娥的床，又怂恿田小娥勾引白孝文。

　　白孝文是白嘉轩的大儿子，也是白嘉轩当成下一任族长来培养的人，白孝文若是和田小娥有什么牵扯，白家的面子就算丢光了。

　　白孝文果然上钩了。

　　白嘉轩的腰杆也确实很直，哪怕对自己的儿子，也严格按照族规执行，哪怕全家人都骂他冷血无情，他还是第一个鞭打白孝文。

　　白嘉轩说过，他一生行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田小娥犯了族规，他当着族人的面打，就算自己的儿子犯了族规，他也当着族人的面打。

　　鹿子霖不一样，鹿子霖做了很多坏事，他背着妻子偷女人，趁人之危占有田小娥等等。

　　但在他人生的多数岁月里，他做的这些事情，可以说让他春风得意，甚至积累了很多钱财，饥荒时期，连白家都快吃不上饭了，他还有充裕的粮食。

　　饥荒的时候，野有饿莩，路有死骨，可是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却吃香的喝辣的，赈灾的银钱被克扣，被贪污。

　　如果命运公平，就不会出现如此荒唐的事儿。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剧就不该出现。

　　所以，命运这玩意儿，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拼死劳动的人，也许恰是饭都吃不饱的人，而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却积累了越来越多的钱。

　　鹿子霖的前半生就是这样，看似占了便宜，可是夜半无人，他却也被田小娥的“鬼魂”惊吓，也担心自己会遭到报复。

　　在群众面前，他因问心有愧，终究只是色厉内荏。

　　

　　田小娥的命运，可以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

　　她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被嫁给别人做小老婆。

　　她难道生来就是做小老婆的命吗？当然不是，但是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反抗不了。

　　可为什么她偏偏就生在那样的环境里？有这么身不由己的一生呢？

　　这就是命运。

　　它想让你生在哪里就生在哪里，不会提前征求你的意见，也不会事后关怀你生活如何。

　　他给你的，不管是好是坏，你都要全盘接受。

　　她做人家小老婆，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她看上了在夫家做工的黑娃，可是两人的事情败露了，田小娥被赶回娘家，黑娃也差点被打死。

　　他们回到白鹿原，田小娥的过去被原上的人知道，又没法安生过日子了，因为她不守妇道，所以白鹿原几乎是人人鄙视她，看不起她，可同样的，原上的很多男人，又在她身上移不开眼睛。

　　这种行为也很有意思，好像就是说，她嫁给了人家做小老婆，哪怕被人家打死，她也要安安分分做小老婆。

　　难道她过着猪狗不如被虐待的生活，她也不能反抗，才是她的命运吗？如果这就是命运，我们都应该对着命运说一声，去你的命运。

　　黑娃做了土匪，小娥留在白鹿原，鹿子霖欺负她，其他人骂她，最后还被鹿三一梭镖杀死。

　　她的命运，真的残酷。

　　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不，如果是因为她做错了，命运才让她如此，那我们似乎不该说命运不公，因为因果轮回，善有善报，这就是公平啊。

　　但实际上，田小娥什么也做不了，她想好好和黑娃过日子，但黑娃走了，最后她想好好和白孝文过日子，白孝文也走了。

　　如果说她有错，那就是她生错了时代，生错了人家。

　　田小娥死后，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受到的困扰也最严重，因为他们戳人脊梁骨，甚至是间接害死人的凶手。

　　所以他们活得不安宁，鹿三被折磨得发疯，鹿子霖被吓着了，白鹿原上很多人都被吓着了。

　　为什么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因为他们做了亏心事啊。

　　

　　再说白孝文，他是族长的儿子，是白鹿原族长的接班人。

　　但是在白嘉轩面前，他战战兢兢像个鹌鹑一样，十六岁的时候家里给他娶了媳妇，白嘉轩教他们做人要腰杆挺直。

　　娶了媳妇，他沉迷女色，家里怕他伤了身体，又给他规定十天一次，他最终被折磨得不能人事。

　　最开始在田小娥的面前，脱了裤子就不行，穿上裤子才有感觉。

　　直到和田小娥东窗事发，他豁出去了，才恢复。

　　白嘉轩和白孝文分了家后，白孝文没多久就把家败完了，房子卖了，地也卖了，他窘迫不堪，成了讨饭的乞丐，最后机缘巧合，谋得一个差事，靠着自己读过书，能写会说，做了团长。

　　他带着队伍去抓同村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鹿兆鹏，就为了立功升官，他买了鹿子霖家的房子和地，报复鹿子霖。

　　后来他谋害黑娃，导致黑娃惨死，可是那时候的白孝文，官运亨通，他不要脸的时候，日子过得最舒服。

　　这时候，公平在哪呢？

　　

　　实际上，就像史铁生在残疾之后的自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得了这个病？为什么那么多人中就选中了我？

　　问来问去，只有一个，上帝想玩你，而且要玩得你没脾气。

　　白孝文发达之后，鹿子霖却进了监狱，在监狱里作了两年，出来之后，房子被卖了，地也被卖了，他出来之后，以前的死党田福贤却问都不问他一下，倒是白嘉轩在他出狱之后，来看了他一下。

　　那时候，儿子鹿兆海英勇牺牲，鹿兆鹏却还在外，他去给鹿兆海的墓前，发现那墓碑上，有人拉了一堆稀屎，已经干了。

　　再看他家的祖坟坟场，都拉得到处是屎尿，臭气熏天。

　　他愤怒地说：

　　让日本人打进潼关，开上白鹿原，把原上的女人全都奸了，男的全都杀了。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其实不是说我们做了善事，外在就会给我们一个奖励，如果要求奖励才做善事，那是否是真正的善良，值得商榷。

　　但人做的恶事，终有一天，会变成梦魇折磨着你。

　　

　　平时我们所说的公平是什么呢？努力就有回报，被欺负了可以讨回公道，付出了善良会得到别人的善良，恶人就有恶报。

　　就像前段时间，一对孩子被残忍地推下楼，推人的男女最终也获得死刑，从外在来看，杀人偿命，确实是公平的。

　　但那两个被摔死的还是孩子啊，他们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没有成自己想成的人。

　　从这一点上来讲，就太不公平了。

　　所以说外在的公平，其实很难真正公平，因为你被欺负了，虽然最后讨回了公道，但是曾经受过的伤呢？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呢？那些东西是没法公平的。

　　假如你也像别人伤害你那样伤害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或者都会觉得自己曾经伤害过别人，良心难安，哪怕你安慰自己说是他先伤害我的，可也免不了你伤害人的事实啊。

　　那推下孩子的两人，夜深人静时，真的就能那么安眠吗？他的良心允许吗？

　　当然，这世界，伤害了人还能心安理得的，不受良心拷问的，已经不能以人字来定义了。

　　因为凡人皆有良知，所作所为，皆受良知的审判。

　　白嘉轩腰杆站得直，因为他的良心受得住审判，他不会深夜惊醒，发现自己曾对不起别人。

　　鹿三杀田小娥虽然理由充足，可是当他把梭镖刺进田小娥的后心，田小娥回头的那一声叫唤，却成了他的梦魇。

　　因为不管他给自己找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就算是他用各种理由说服了自己，也难免在深夜听见良心的问责。

　　

　　就命运而言，无所公平。

　　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因意外而失去，也有很多人因意外而降生。

　　但这并不是说出生就比死亡更幸运。

　　有很多人愁眉苦脸，也有很多人欢天喜地。

　　然而，这也不表明，欢喜就比忧愁强。

　　同样是生来这个世界的人，有人穷困潦倒，为一日三餐苦死磨活，有人生来就是富二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富有就比贫穷更美好。

　　有些女孩天生就漂亮，可是有些天生就不太好看，有些基因上就矮，而有些则高。

　　可是这世间高矮胖瘦原本都是不是判断什么的标准，只是作为一种形容而已。

　　就上帝而言，这世间所有的东西，你受苦也好，享福也好，都是一样的。

　　所以，上天让作恶的人享福，叫行善的人受苦，因为在他看来，这其实都是一样的，善恶是统一的，悲喜是共通的，人间就只是一场游戏，每个人的剧本，都是他随机扔下来的。

　　他能保证的唯一的公平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每个人都要死，在死之前，你可以选择向上，保证自己一生问心无愧，也可以选择向下，遭受人性和良心的责备。

　　除此之外，上天不保证公平，也不会保证善有善报和恶有恶报。

　　然而，就当事人自己来说，自己做了什么，其实心里是有一杆称的，做了坏事，还能不受良心折磨的，不是魔鬼，就是禽兽。

　　

　　然而，这世界如果真的没有“公平”，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又未免过于可怕。

　　所以，人世间的很多规矩就应运而生，这些规矩就是为了保证“公平”的存在。

　　法律是保证人世间的公平的强制手段。

　　它虽然不保证善有善报，但他可以执行恶有恶报。

　　而道德和文明，则是保证公平的另一种手段。

　　道德使人约束自己，文明则是为了让人更深地认识道德，并做一个道德的人。

　　道德往小了说，是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往大了说就是康德所谓的“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的道德，就是人的来源和归处，是人的伟大的美好，是人的神圣和永恒。

　　所以，虽然命运没有公平，但我们要尽量维持人世间的公平和公正，因为我们生活在其中，就要保证自己问心无愧，而问心无愧有时候就是公平地对待别人，而不以不公平伤害别人。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细细体味，上天给人的“公正”到底是什么，我觉得，他一定是有的，只是需要有人去看到，去理解他的意图，而我们，还没有看到。

　　最终或许你会发现，问心无愧几个字，就是上天给人的答案之一。

　　文|不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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