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度观影总结 及 私人观影二十五佳作

　　整理出今年的这份片单时，最让我自己意外的，可能是戈达尔电影的“消失”，所以不如就从他开始写起，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补偿。从2016年我第一次写作年度观影总结开始，戈达尔的电影始终不会缺席：2016年的《女人就是女人》，2017年的《蔑视》，2018年的《影像之书》和《德国玖零》…… 但至于此次他的失踪，我真正想说的，除了我自己补他电影的某种不力以外，是戈达尔从不会消失。

　　我想所有人都会承认，他对电影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越了他自己的作品。回想今年我自己选择的几部作品中，我意识到其中的好几部便是《各自逃生》的“孩子”，这部戈达尔1980年拍摄的所谓“回归商业电影之作”，不管是从观众角度还是在戈达尔自己电影的序列中，至今依然被低估。但它难道不是一部真正的创新之作？它使得戈达尔第一次脱离了其迷影时代的种种有意致敬，也远离了革命电影时期决绝的厚重、疏离与戏谑，但所有戈达尔电影中所有美妙的思辨性与幽默都被完整保留。

　　《各自逃生》是戈达尔第一部真正意义上轻盈的作品，“逃”往瑞士后，他怀抱那个国家的美景，怀抱自然主义，也重归于人；影像几乎就像其开场的蓝天白云一般，如一缕清新空气。于佩尔在慢动作下的瞬间凝视，也开启了新的感知力，就算在表现虚无感时，戈达尔也首先确保人物能够活在现时之中，淡然自若。声音也愈加好玩，那句台词：“那音乐是什么”，在我看来和《精疲力尽》或者《狂人皮埃罗》里的任何金句一样伟大。

　　

　　各自逃生今年我选择的电影中，有不少直接向其致敬（马克），也有几部直接从形式上汲取自它（拉皮德、戈登）。这毫无疑问是一部让我们重新理解影像、想象力、言语与声音之间关系的作品，当《同义词》的Yoav行走在巴黎街头，似乎在摄影机视点的不断冲撞中和城市融为一体时，我也想到了戈达尔突然把一场室内对话戏切到马路中央空镜的大胆举动，我自己也仍旧想要从这部电影中获得更多新的东西。

　　所以如果说《各自逃生》中的慢动作给了我什么启发的话，我想说它或许解释了我如此迷恋作图这件事情，也就是给每部电影留下一帧——一个瞬间。这听着有点像背叛电影，因为照片不会运动，但正如视觉暂留，或许一帧能代表很多东西，当电影被暂停时，它并非真正停止，而是处于一种欲言又止，静中有动的状态。或许这正代表了那些伟大电影的特征。我不敢说今年选择的这25部电影是最伟大的，不得不承认，我的观影趋向已经偏移到了一种奇怪但平实的界限，我意识到榜单里的片子变得越来越杂乱——它们越来越“小”了，排名也越来越失去意义。但回想却又觉得这是好事，今年选择的25部电影中，在豆瓣评价最多的30多万，最少的则四五人，这种差异性难道不美味？但愿大家看这份片单也会觉得有趣吧。

　　在进入片单之前，不得不提两个人：乔纳斯·梅卡斯和马丁·斯科塞斯。梅卡斯在今年1月的离世在我看来，和阿涅斯·瓦尔达的离世一样令人震惊和遗憾，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虽然都是90多岁的老者，但依旧创作力极强，以至于令人出现了他们能够永生的幻觉。几个月前，我在Anthology Film Archives观看了梅卡斯在斯科塞斯《无间行者》的片场拍摄的纪录片，多么奇妙的组合：一位德高望重的电影人操作着周围斥资千万级别的片场和剧组，而此时拍摄他的则是反对商业化到极致的地下电影代表，这听上去是要闹矛盾的。但在梅卡斯的镜头中，却丝毫没有任何对马丁的好莱坞大制作嗤之以鼻的意思，而是非常好奇地在片场中转来转去，偶尔镜头中还会带到排练中的巨星莱昂纳多（杰克·尼科尔森遗憾地没有出镜）。梅卡斯的镜头记录了下电影拍摄作为一种辛勤劳作的过程，一项或许对于大多数工作人员而言只是挣钱养家的工人阶级工作，艺术只是其光鲜的表象而已，是出淤泥而不染后生出的奇迹。

　　几个月后，Film Forum举办了斯科塞斯的纪录片展映，我看到了他的《美国电影之旅》，我没有把它选入25佳，但值得在这里提及一下。这是一部基本由电影片段构成的纪录片，配上斯科塞斯犀利的旁白，是他对于美国电影从默片时代到新好莱坞初期的一段私人化的讲述。马丁选择了来自明奈利、维多、福特等大师的电影，也系统地探讨了西部片、黑帮片、歌舞片等题材在刻板印象以外的真正意义。斯科塞斯完全理解自己选取的每一片段的情感魅力，并由其伟大的御用剪辑塞尔玛·斯昆梅克（Thelma Schoonmaker）剪辑至最为老辣可口的程度。

　　观看整部纪录片观看下来不仅如游历于美国电影黄金年代的长河，也完全不显流水账，因为不仅是历史，单个影像的力量停留在瞬间也留存于永恒。这部4个多小时的作品最终停在卡萨维茨的《面孔》处，分割了两个美国电影的纪元：在这新电影的黎明时刻，导演承认自己无法包括一切，但给观众也给电影自身留下了无限的探索余地。观看这部纪录片让我感到大开眼界，马丁展示了经典好莱坞的大坑能有多深，和其造诣能有多高超，而我已经很久没有系统看这些电影了，或许明年吧，明年…… （此时镜头会钻进一颗未切割的埃塞俄比亚蛋白石中）??

　　You having a good time?

　　25. 《沉睡》导演：安迪·沃霍尔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数字视频

　　重新开放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4楼展厅给这部以及沃霍尔的另外两部短片专门设立了一个厅，我在里头看了这部的约1小时40分钟的段落。于是本片重生了：沃霍尔拍摄了电影，但观众与场地“生成”了电影，观众进进出出，后排的女孩枕在男友的肩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你不仅看到这沉默的爱的凝视的浪漫迷人，似乎也能看到沃霍尔在摄影机后头陪着约翰·吉奥诺，可能嘴里嚼着花生米，身边几十卷16mm黑白胶片随时准备着装入摄影机中（沃霍尔电影的特点之一是清晰可见的换卷过程）...... 看了1小时后我猛然想起，半个地球外自己在国内的亲人们可能正这么睡着呢，而厅内的观众，不管是待了30秒的还是几十分钟的，在今晚入眠前会想到这部电影吗？而我确信的是，自己之后每次来MoMA，都会仪式性地路过一次那个展厅，而每一次，吉奥诺（RIP）都还会睡着在那里。

　　24.《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导演：罗伯托·罗西里尼 Blu-ray

　　戈达尔去年的新片《影像之书》中出现了本片中的几幅画面，其中一幅便是我引用的这个画面的后一镜，那一幕堪称是电影史上最揪心的一幕之一。虽然被戈达尔作了模糊化的处理，但镜头的力量无疑是过目难忘的；而我更记得看到罗西里尼两年后的那部《德意志元年》的场景，当我看到它最后一幕时的那一刻；此次观看这部电影，那些过往电影体验中对战争、对痛苦的记忆，全触电般被打开了。但我没有选择那个威力最大的全景镜头，而是如上的这一帧，当我暂停下来时我突然看到女主人公后面的神父，他的眼神在此时如此清晰，想到电影接下来的情节，我意识到罗西里尼做的是一次两个受难者间生命与尊严的交接，它隐秘而伟大。

　　23.《飞行员的妻子》导演：埃里克·侯麦 Blu-ray

　　喜欢这部电影一个很大的私人理由，是因为我在去年写了一个结构上有些雷同的剧本：在一座城市里，一个人追逐另一个人，他们要去一个地方。当然，这源自希区柯克伟大的《迷魂记》。而我在看侯麦的电影的时候所想的，则是侯麦是为何可以如此自如地让两个人物（具体说，最后有 4 个人）“追逐”起来，从城市街道到火车站到公园再到咖啡馆；而我意识到自己的剧本里却必须需要一个外来的危机元素来支撑着主角们的追逐，我还必须时时提防着，不让它变成又一部好莱坞无脑类型片。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是侯麦吧，一种自身携带的，毫不费力的秘密。

　　22.《教父2》导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AMC Empire 25，DCP

　　直到今年，我才理解了《教父》的好，《教父2》则是第一次看。这部续集有没有超越前作我不敢说，我能说的是它的存在更像是作为前作的幽灵，科波拉似乎有意在结构和故事上作出镜像，但也正如Vito和Michael父子一样，他同时也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复制的。续集的开场同样有一场大派对，两者的区别则是，在前作中，你能在Connie的婚礼上看到真正的欢愉，但在这里，银幕上的一切看似同样明亮，却像是被某种无形阴影笼罩一般；与此同时，当德·尼罗的年轻Vito穿梭在纽约小意大利的屋顶时，整个街道都似乎为他欢呼......

　　21.《情色剧院》导演：贝蒂·戈登 Quad Cinema，DCP

　　必须感谢法国《电影手册》今年夏天的女性导演专题（Une histoire des réalisatrices）让我发现了它，可能是史上最神秘迷人的纽约电影之一。故事很简单：年轻女子为了谋生来到一家成人影院的售票处上班，因此带出了一个希区柯克式的神秘故事。它轻描淡写地扔出一个问题：当一个女性“入侵”一个被物化女性的概念所统治的场所时，会发生什么？这是一出女性视角下的阴谋论，一次有头无尾的探险，风格慢热、沉默，但它完全不失其冒犯性，最终自如地呈现出令人难解的能量。当我们说到情色时，我们实际上在谈论观看本身，而贝蒂·戈登所做的正是扭曲着视线，中景镜头忠实又好奇地处理生活细节，并同时对男权世界进行入侵。声音与念白也有趣，将戈达尔式的思考带到了暗夜中的曼哈顿。

　　20.《麦基与尼基》导演：伊莲·梅 上课观看，DVD

　　这并不是一部卡萨维蒂的电影，但在方方面面，伊莲·梅这部为他量身定制的“黑帮片”又比任何卡萨维蒂自己的电影更加卡萨维蒂，她捕捉并致敬了令他不朽的一切。她深知卡萨维蒂的意义并非只是一种不羁的风格，而是一种从骨子里以自由对抗官僚主义，并奉献出爱的精神。作为导演，梅与卡萨维蒂两人都踩在独立电影这条险境重重的船上，后者作为角色在片中对黑帮的恐惧，或许正象征了一切独立电影导演的恐惧，而他和老搭档彼得·法尔克在片中的情感纽带或许更让人想到奥逊·威尔斯（电影界最具代表的悲剧天才）电影中的男性友谊。电影在最后虽然划向了悲剧，但正如卡萨维蒂在墓地一幕中的所说，来世更加重要，这部电影如今的归来正是一个见证。

　　19.《梵高》导演：莫里斯·皮亚拉 Metrograph，DCP

　　戈达尔说，这是一部3D电影：直逼《凯恩》的纵深调度，曼妙的声画层次，但又尽显轻盈质感。去魅与下沉是缓慢的，皮亚拉选择放过梵高在现实中被割掉的耳朵，但疼痛是全身性的，此时他不只是梵高，他成为了所有，在永恒的悲愤与脆弱的欢愉之间摇摆着，一个完整的人。

　　18.《幻梦墓园》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 Metrograph，DCP

　　神奇的电影，每一场戏都打开一个新的感官，新的电影触觉，无与伦比的呼吸感，虽然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在近乎精疲力尽的迷幻中昏昏睡去。如何解释呢？我必须提及一下我选择的这一帧，咋一看只是一架挖掘机，这部机器是影片中最神秘的存在，它在挖什么，它对其周围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猜测可以有很多，但我能确定的是，阿彼察邦有能力为其注入生命：当我们看到片中沉睡的士兵时，他们看似静止的身体其实无形地运动着，他们身边的霓虹灯管不断注入新的灯光，像他们未显影的梦一样；这时阿彼察邦切到这里：挖掘机停止了工作，一动不动地静置在那，是不是也像睡着了？因为这一幕，我觉得哪怕沃霍尔在天之灵也会向着阿彼察邦微笑吧。

　　17.《日月无光》导演：克里斯·马克 上课观看，Blu-ray

　　这难道不是《4001: 太空漫游》？在片中分身出N个客体的克里斯·马克，其真诚与可爱寄托在那些神秘的外太空电子声中，正如那些被合成器处理过的数字影像，似乎给予了影像与纪录者之间一种距离，它在猎奇中确保了一种敬意的存在，坦然接受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的事实，荡漾在影像之海中，永远像猫的频率一样，好奇地欣赏着无限的局部。

　　16.《甜姐儿》导演：斯坦利·多南 Lincoln Center Josie Robertson Plaza，DCP

　　如图所示的这场发生在巴黎咖啡馆里的舞蹈可能是歌舞片历史上的最杰出的存在，一种超越式的自由从赫本起身的0.5秒内就跳跃于银幕中了。她的黑色高领套头衫和长裤，则又是一个简单却独特的点睛之笔，在我看来也可能是影史上最绝妙的服装设计成就之一。于是“舞王”阿斯泰尔也就只能在一旁默默坐着，捂着脸。赫本的舞步本身或许看上去并不复杂，与整个场景中的元素的配合堪称完美：桌子，地板，台阶，乐队…… 这场景似乎告诉了我们一种新的电影的诞生，不再拘泥于戏剧和一板一眼的装饰性，而是在自由中呈现的灵性和流动，预言同时告诉我们，巴黎将是这种新电影的发芽之地，多南没有看错。

　　15.《大都会》导演：大卫·柯南伯格 Amazon，WEB-DL

　　2012年出现了两部伟大的电影，里面的“主角”，都是一部白色豪华礼宾车，其中一部是卡拉克斯的《神圣车行》，还有就是柯南伯格的这部了。荒谬即真实，完美即虚假，一部革命电影，这不就是21世纪的《周末》？但当K’naan的歌曲响起时，柯南伯格又能呼唤一切看似已被殆尽的情绪。

　　14.《特沃塔与我》导演：帕特里西亚·玛佐 Film at Lincoln Center，35mm

　　神奇的小作品，关于青春也更关于步伐与舞姿，镜头运动力更是难以置信，玛佐浑然天成的对节奏与剪辑的掌控力释放着一股不可思议的轻盈能量，在音乐牵引中更不断加强着，最终达到冰与火、面包与刀锋的较量，而一切都以最简洁的方式组合起来。玛佐是这个官僚电影世界的反叛者，一个隐藏的秘密，但当找到她的作品时，她总会以最强有力的情绪力量回报观众，虽然机会极少，但如果有的话，千万不要错过任何看她的电影的机会。

　　说句题外话，《特沃塔与我》也是90年代法国Arte电视台制作的少年题材集锦片《Tous les gar?ons et les filles de leur age》的一部分，也是其奠基之作。这部如今少有资源的集锦片，由于其给创作者开下的令人垂诞的条件：允许无偿使用索尼音乐旗下的曲库，而云集了包括德尼、阿克曼、阿萨亚斯、泰西内等一大票法国导演，讽刺的是，虽说都是“电视电影”，上述导演中的几位甚至在这里交出了他们职业生涯最佳的发挥。在如今为了《双峰》的“身份”而闹翻天的背景下，不如看看这些近二十多年前的作品是如何将“cinema”完美地融入到小荧屏中。

　　13.《迷失东京》导演：索菲亚·科波拉 Blu-ray

　　这是这份片单里第二部外国人拍东京的电影，或许可以这么说，即便我们总是陷入文化权力上的讨论（我们对欧美人会有这样的猎奇观察吗？导演在此处引用了《甜蜜的生活》中马塞洛与美国演员的互动），不得不承认外来视觉强有力的敏感和陌生度，令影像的一切变得有趣万分，不妨说，它看着像是个“活物”。和同为斯嘉丽·约翰逊出演的《皮囊之下》一样，索菲亚·科波拉做的也是某种新奇的但更加柔和的“外星人”视角。

　　12.《荒唐周五夜》导演：克莱尔·德尼 DVD

　　来重复一下《各自逃生》的几个小章节标题：想象（L'IMAGINAIRE）; 恐惧（PEUR） ; “交易”（COMMERCE）；音乐（MUSIQUE），这几者融合起来，德尼或许可以回答：情感。或许是最纯粹的情感电影之一，关于两个人如何能“就这样”吸引在一起，不需要过多理由，影像能告诉你一切。德尼在技法上也有些许和戈达尔隔空对话的意味，周五夜与周末，而这里不会有人下车，但韵律和舞蹈永远存在。一部如水一般破碎但同时又完整的电影，德尼在这里结合叠化将其标志性的特写描绘到了极致，巨大的令人惊异的情感与孤寂，在两种景别的交替中放到最大。

　　11.《街角的商店》导演：恩斯特·刘别谦 DVD

　　当摄影机真正在意时，在她走进门的那一刻，一切就已成定局，这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神奇创举，但看着正是这么理所当然，是我们的思绪与电影的连结。而接下来则是轮到刘别谦的戏法时间了，当两人背对对方时，也不该忘记摄影机早把所有都看在眼里。

　　10.《花》导演：马里亚诺·利纳斯 Blu-ray

　　似乎每年我都有看一两部超长电影的仪式，《双峰》花了150天，《出局》和《柏林亚历山大广场》花了一周，而这次则用了三天看完了《花》。正如《非凡的故事》，利纳斯作品的有趣之处是你既可以看其庞大的全局，也可以只看一瞬间，在利纳斯的长焦镜头中，一切都如旋律一般，变奏与语句的叠加爆发喷涌的情绪，而他也可以凭借几个音符迅速逆转整个情境，于是在有限的空间感中，我们窥探到无限。自然，还有那些迷人的面孔，四位女演员：Elisa Carricajo、Valeria Correa、Pilar Gamboa、Laura Paredes，跟着她们走过了漫长的一路，我们与电影自身终于在疲倦的第四个“故事”中抵达了一个临界点，一个所有的虚构与纪录、影像与文字的界限都化为乌有的区域，在这里我们的电影自反着、再造着，如侦探一般在这些繁杂的材料中迷失。PS：三部分（3 partes），以三部分来看。

　　09.《同义词》导演：纳达夫·拉皮德 New York Film Festival，DCP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可能是很长时间以来我首次在一部新片中看到如此雷厉风行的影像，即便情绪的律动是撕裂的，我们并不能真正做到和人物一起思考，但最起码我们能够同步地感觉到他们。站在纽约电影节的舞台上，拉皮德看上去躯体姿态有些僵硬，也有些口吃。但无论如何，他冲撞着，在每一幅影像中，不管是Yoav（汤姆·梅西耶——今年新片中最无可匹敌的男演员）对冲着鼠标的那惊天一掌，或是露易丝·谢维洛特的出场，似乎像是林奇电影中的人物一样，从暗处中渐渐浮现，或者是在某一刻电影突然从阿莱摄影机的镜头切换到iPhone式影像的浓郁狂躁，跟着主角们并行急促的脚步。这一切都铸造为独有于《同义词》的，无法破解的撞击能量。

　　08.《别假正经》导演：乔纳森·戴米 Blu-ray

　　《别假正经》是一张伟大的现场专辑，但我好奇的是，从一部演唱会电影中，我们能得到什么电影真理？它毫无浮夸地完美呈现了节奏，它既追求观看也追求进入与沉浸，以达成一种身体上的完整体验，并紧紧注视着表演者的喜怒哀乐，演出的喜剧感被巧妙地带到了影像中。更难得的是，得益于大卫·伯恩天才又简约的舞台调度能力和所有摄影机的绝妙发挥，在戴米纯粹只使用演唱会素材的前提下，我们得以熟悉舞台上的每个人，什么话都不用说，欣赏他们演奏就好，我们看到了他们的一切魅力。写到这里，这近乎可以是一部巴斯特·基顿的影片。

　　07.《乱点鸳鸯谱》导演：约翰·休斯顿 Blu-ray

　　无限激情又充满怜悯的作品，片头直截了当指出这一切的不兼容，休斯顿在那阳刚大气的西部中借着梦露的眼睛，为这个缓慢坠落死亡的旧世界注入了世外桃源般不现实的美好，在这个视点下，以暴力为乐的雄性之眼（西部片）宣告死亡。

　　06.《爱情诞生》导演：菲利普·加瑞尔 DVD

　　这部算是我最喜欢的加瑞尔之一了，甚至这个片名，都几乎讽刺地概括了所有加瑞尔电影的核心。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聚焦于人的电影，以至于时间悄无声息地被打乱了，我们得到了一些背景提示，但仅此而已。被解构的剪辑，令男主角的所爱之人（真的是吗？）在混乱的时间中同时存在着，我们很少知道前后顺序或者因果关系，而她们也可能随时消失在这个时空中。最有趣的一场戏中，Paul 盘算着要背着妻子儿子和他的女友 Ulrika 在朋友家过夜，他们和朋友们一起吃着饭，手偷偷地触摸着（加瑞尔总能适时切到一个温柔的手部特写，致臻化境的作者创造动人情景真只需轻轻一笔）；但突然一个剪辑，我们看到他们还单独坐在餐桌前，但朋友们都不见了，客厅里也突然变得安静，我的第一反应却是：难道是摄影机为了保留（或者说拯救？）他们秘密般的情绪，选择将他们隐藏，“屏蔽”他们？或许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时间跳跃，但剪辑的威力带来了这样的效果，因为接下来在同一个大景镜头中，我们看到Ulrika放松下来，倒在了Paul的怀中，好似剪辑师的这一剪，释放了他们全部压着的情绪，带给了他们自由。当然，蒙太奇带来“假”， 唯有影像是真，这也注定了这仅仅是短暂的美好。

　　05.《高、低与脆弱之间》导演：雅克·里维特 DVD

　　女性一直处于里维特电影的核心，他所有的电影几乎都由女性扮演主角，甚至双女主以及本片的三女主。有趣、自由又神秘的女性角色成为了里维特作者性的一部分，也成为了他对各种类型片进行改造的“绝招”，这次则轮到了歌舞片。里维特赋予影片属于他的现代性：戏剧纪录、机遇巧合、自然主义等，以及看似不那么“专业”的歌舞，实则巧妙化解了传统歌舞片中的甜腻和“俗套”，但里维特明白它们依旧是必要的，于是便把它们转化为一个个神秘的“deja vu”。于是乎，由一个“deja vu”领向另一个“deja vu”，和《出局》极端的漫长和无秩序，以及一切最终的分崩离析不同，《高、低》作为一部“好莱坞歌舞片”，它透过这些音乐和舞姿，积极地试图去找到三位女性生活中的解决方案。

　　04.《郎心似铁》导演：乔治·史蒂夫斯 Blu-ray

　　正如戈达尔在《电影史》里所述一样，谈论史蒂文斯的这部影片无法避开二战和茂瑙的《日出》。在中央，它与这部伟大的默片交相呼应着，完全已经演变成为两段电影历史之间的呼唤，但属于这部电影的问题，或者属于如今世界的问题，是否还能像1927年那样解决？镜头远远背对着角色，或与他们的脸庞合二为一，在每一个层次的电影空间里，不同的情感能量驱动着这场艰苦的战斗，但终究时代已变，太阳还是没能升起。

　　03.《35杯朗姆酒》导演：克莱尔·德尼 The Criterion Channel，WEB-DL

　　因为里面一场电饭煲热饭的戏，《35杯朗姆酒》成为了我最爱的下饭电影，也理所当然有特权爬到了这个位置上。德尼在这部电影里中集结了我至今能想到的最具灵性的演员们：Alex Descas、Nicole Dogue、Grégoire Colin、Mati Diop（如今凭借《千阳》《大西洋》等作已经成为一位冉冉升起的导演）…… 她拍摄的人物，准确说是身体与面孔，肌肤的状态都这么美丽温暖，一切生活中正面或负面的情绪都在那种美丽里面被平等地包容与展示着。影片镜头与剪辑的动势堪称曼妙，它流动于那种最小单位的快乐与悲伤之间，还能说什么呢，可能只是完美。

　　02.《旺达》导演：芭芭拉·洛登 Blu-ray

　　闪耀在第二名，芭芭拉·洛登唯一的剧情长片，自导自演，仅有4个人的剧组，俨然是摇滚乐队的配置。如果说《旺达》有什么宣言的话，那便是为所有的被动者所作：被动的人也可以是电影的主角，只要我们足够敏感，被动者的生活依旧可以拍出动人的电影。旺达的生活或许看上去是了无生气的，无所事事的，虽然这点毋庸置疑，但这不代表她的生活就不是美丽的，最起码不代表这种生活不值得被拍摄。电影的影像风格也是高度立体的，颜色也好看，镜头始终认真地观察着，感受着，而丝毫不多愁善感或带有抱有批判，旺达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怜悯，她继续以她的方式游荡着，本片或许代表了美国独立电影的最理想形态。

　　01.《笔记·日志·素描》导演：乔纳斯·梅卡斯 Anthology Film Archives，16mm

　　众所周知，乔纳斯·梅卡斯老年之后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凶巴巴的表情，离得最近的一刻，我和他之间可能不到1米，在他曾经统治的电影院大厅里，时年95岁高龄的他拄着拐杖穿梭在其中，雷霆万钧的气场直接把我吓得定在墙壁旁边，谁又能想到在几个月后他便离我们而去。但观看他的电影又是另一种样子，像一位老朋友，迫不及待地给你看他一生的相册。哦是的，只是影像，只是生命，什么都没发生，但一切都发生了，观看它，不需要理由，观看它就行，观看来来往往的人，观看自然的韵律（没有人比梅卡斯更懂“机内剪辑”），观看生活，梅卡斯告诉我们一切都是电影。

　　张口结舌 莫里斯·皮亚拉

　　第一头牛 凯莉·雷查德

　　超级八 J·J·艾布拉姆斯

　　红色沙漠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千与千寻 宫崎骏

　　克兰先生 约瑟夫·罗西

　　马丁·斯科塞斯的美国电影之旅 马丁·斯科塞斯 & Michael Henry Wilson

　　蝴蝶梦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疯狂的爱情 雅克·里维特

　　影子 约翰·卡萨维蒂

　　不安 罗伯托·罗西里尼

　　不死劫 M·奈特·沙马兰

　　现代启示录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测不准原理 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

　　伟大的安巴逊 奥逊·威尔斯

　　四个女人的故事 雅克·里维特

　　在异国 洪尚秀

　　千阳 玛缇·迪欧普

　　老无所惧 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

　　夫君 约翰·卡萨维蒂

　　丽人行 斯坦利·多南

　　无辜的人 杰克·克莱顿

　　爱尔兰人 马丁·斯科塞斯

　　工作 埃曼诺·奥尔米

　　穆谢特 罗伯特·布列松

　　喜剧之王 马丁·斯科塞斯

　　母亲 奉俊昊

　　各种起源的蓝色 菲利普·加瑞尔

　　提行李箱的人 香特尔·阿克曼

　　妮诺契卡 恩斯特·刘别谦

　　恶魔情人 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暖暖内含光 米歇尔·贡德里

　　杀人回忆 奉俊昊

　　女教徒 雅克·里维特

　　痛苦与荣耀 佩德罗·阿莫多瓦

　　原钻 本·萨弗迪 / 约书亚·萨弗迪

　　人约巴黎 埃里克·侯麦

　　落入俗世 佩德罗·科斯塔

　　美国故事：食物，家庭和哲学 香特尔·阿克曼

　　棉花俱乐部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小孩子 布鲁诺·杜蒙

　　非凡的故事 马里亚诺·利纳斯

　　波长 迈克尔·斯诺

　　诗 李沧东

　　在越南 玛缇·迪欧普

　　受难记 让-吕克·戈达尔

　　海湾别墅 罗贝尔·盖迪吉昂

　　宽宽与非人类 布鲁诺·杜蒙

　　意大利裔美国人 马丁·斯科塞斯

　　一个孤独的女人 阿格涅丝卡·霍兰

　　一千零一无眠夜 乔纳斯·梅卡斯

　　维塔利娜·瓦雷拉 佩德罗·科斯塔

　　狂凶记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你好，忧愁 奥托·普雷明格

　　戈戈舞的故事 阿贝尔·费拉拉

　　黎明前与你相遇 菲利普·加瑞尔

　　危险关系 昆汀·塔伦蒂诺

　　从此刻到日出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双塔 维吉勒·韦尼耶

　　坏中尉 阿贝尔·费拉拉

　　危险边缘 尼古拉斯·雷 / 艾达·卢皮诺

　　音乐室 萨蒂亚吉特·雷伊

　　惩罚 让·鲁什

　　Dedicated to Anna Kar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