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牛面对面】冯唐：前半生过去，后半生已经来临，心里感到凄凉

　　

　　这个夏天，作家冯唐，

　　“万物生长”，《春风十里，不如你》后，

　　还有四部网剧和电影开拍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原创

　　7月21日，改编自冯唐小说《北京，北京》，马进执导，周冬雨、张一山主演的都市情感剧《春风十里，不如你》登陆优酷，“春风十里不如你”再次成为话题性“金句”被流传。

　　

　　7月22日，冯唐最新小说集《搜神记》在大陆各大网店开始预售，同一天，繁体版《搜神记》在香港书展首发。当日，冯唐接受了紫牛新闻记者在香港的独家采访。冯唐透露，接下来，《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网剧和电影，先后于今年8月到10月开拍。明年初，《二十来岁的你》电影开机，另一部电影明年六月开机，但名字暂时不便透露。

　　

　　【新作《搜神记》封面】

　　01

　　冯唐称，“百分之百站在作品背后，不做导演，不做编剧，由专业队伍去做。”为何？他用“不合适”做回答。

　　高挑的个子，腰杆挺得很直，话虽不算多，但声音清朗，似乎还有些羞涩，这是冯唐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果有机会和冯唐坐下来聊上一会儿，你会发现除了独具个性的外貌，他的率真，有些严肃，又有些顽皮，似乎令人还有点琢磨不透。

　　冯唐告诉记者，他做的事情很多，但接触的人不算多。“不知为什么，一到公众场合，见到陌生人，我很容易紧张。虽然我看上去真人不算太丑，奇怪的是，几乎全中国的知名摄影师都曾给我拍过照片，但无一张是满意的。”可能这话有点夸张，记者看过一些时尚杂志封面，冯唐的“卖相“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冯唐和紫牛新闻记者侃侃而谈。蔡震/摄】

　　此次来香港书展，他上着宝蓝色西装，内搭黑色T恤，T恤上印有那句耳熟能详的“春风十里，不如你”字样。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谦逊与潇洒。冯唐笑着解释，“没办法，为了配合剧组宣传，临时让我站台。”

　　谈到对网剧《春风十里，不如你》的评价，冯唐表示，这部戏制作过程并没有参与，只是开拍前跟导演聊过创作的心境。“来到香港没时间追剧，看过头一集，总的来说，还算过得去吧。影视和文字是两种介质，剧作能领会文字的内核，已经很不容易。”

　　

　　《春风十里，不如你》海报

　　冯唐说，他从戏中看到影响自己的青春，那些年与女生交往的开心与不开心。“写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往这段人性去挖掘，不突出地理啊，历史啊，这些硬性东西。如果写得跟新闻似的，我想很快就没人看了。”他想要表达的是一群年轻人，内心的困惑是什么，挣扎是什么。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当时军训了一年，后来用文字方式留下记忆，让现在的年轻人看看当年是个什么样子。

　　冯唐的小说不好改，这是公认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将一个“过程”写成了“一种状态”。结构相对松散、大段人物内心独白的文字，都成了改编的难点。比如电影《万物生长》，似乎用力过猛地展示了那个年代青春的荷尔蒙和疯狂，这无形中给观者带来一种距离感和不真实感，而电影中并不突出的主题也让观者有些无所适从。

　　问及接下来是否会参与作品改编，冯唐称，“百分之百站在作品背后，不做导演，不做编剧，由专业队伍去做。”为何？他用“不合适”做回答。“小时候有过这类愿望，年龄增长后，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想法不能被放大。好比烧菜，我只管提供鱼，至于你是清蒸，还是红烧，你看着办。”

　　02

　　冯唐表示，自己从不规划自己，“写作主要凭兴趣，为什么？其实是无解的。心中有了题材，我才会用心去规划写作方案。”

　　大约从十年前起，理科生出身并曾从医的冯唐开始在国内文坛崭露头角。从出版第一部书《万物生长》，到最新一部书《搜神记》，冯唐的作品几乎全都以城市为背景而创作。

　　

　　《万物生长》海报

　　“城市是印记，文学是人性，作家离开了这个城市，也还是会带走这个印记。”冯唐从小在城市中长大，在他眼里，人与人产生碰撞，在城市中最为突出。一座城市是否在心目中成为故乡，他认为，20岁之前在一个地方居住超过5年，就会形成三观，以及生活习惯。以后再难改变。“21岁之前我没有离开过北京。即使后来在香港居住了10年，也很难改变对北京留下的印象。”

　　现在冯唐回北京住在广渠门附近，喜欢用脚去触摸一个地方，古代的事儿、现代的事儿都会出现在他的写作当中。而每次到外地出差去机场路上，他都不看手机，看的是车窗外的街景，“看久了，写文章的时候会有很多细节跑出来。”

　　因此，冯唐说他写的东西都很真实，不是胡编乱造，“我是花时间去经历，去体验，去感悟。朋友写文章卡壳的时候，我就会建议说，闭上眼睛细想那个熟悉的场景，会有很多灵感。”他认为，现在的作家大多生活在城市，如果躲在书斋中，不去体验当下的城市生活，沉迷于过去的乡村写作，或者奇奇怪怪的古装剧、穿越剧，有些不可思议。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冯唐主持的脱口秀节目《搜神记》在腾讯视频上线。冯唐走访了小说的原型，和他们聊天、喝酒过招：和意见领袖罗永比试商业演讲，和京城玩家艾丹比试鉴别古玉，和钢琴才子赵胤胤比试用声音打动小孩子，和一毛不拔大师比试如何在微博涨粉……十三集，十三个神人，十三个人生困扰，这档无法归类的节目收获了过亿次收看。冯唐把与这些神人斗法，幻化成七个短篇故事。

　　粉丝评价冯唐的作品“风趣幽默，充满生命张力”，而荷尔蒙、肿胀等词，仿佛则构成了冯唐小说的符号，甚至出现在翻译作品中。前年，一部《飞鸟集》，让冯唐再次被热议了一把，因为“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有了绿草，大地变得挺骚”这样的句子，出现在冯唐译本的诗集中，被网友指责“俚俗不雅”。

　　对此冯唐并不介意，“这些都与高雅与低俗无关，我写人的本性，过去不被重视，如果长期被忽略，会出现焦虑，会对事物产生误判。肉身是人的重要财富，皮肤是人的最大器官。其实对自己创作的挑战，要写得不俗，写得出彩，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冯唐强调，今后的写作中会多用动词，多用名词，少用副词。不会直接去写性，而是当做底色。

　　03

　　冯唐说，从老爸这儿学到的是看清自己，“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是朵花你就开，有香味就有香味，但是你别逼着人家来闻。”

　　谈到写作计划，冯唐称有一天在整理书的时候，发现书架上还有好些书没读过，前半生已经过去了，后半生已经来临，心里感到凄凉。而脑子里还有四五个长篇，三四十个短篇还没写。目前手头正在构思一部新作，是关于父亲的小说，名字就叫《我爸认识所有的鱼》。

　　冯唐的父亲在印尼出生，母亲是蒙古族人。“一南一北，他们俩在北京遇上了。后来有了哥哥姐姐，有了我，一家五口却都长得不一样。”去年11月冯唐父亲去世，于是有了想写写父亲的意念，写一个人的漂泊与归宿。这部小说将作为城市新三部曲的第一部，“接下来会写我妈妈，她是一位生活欲望超强的女人，然后写写我哥哥，可能会以顾城的故事作为切入点，写与人性博弈的故事。”

　　谈起父亲，冯唐说过去没有太多的感触，“当父亲真的离开了，才真切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小时候，父亲常常逼迫冯唐学英语，造成他的叛逆，“初一初二英文都非常差，后来用了很大的力气看英文小说才扭过来。”后来，父亲不再给他强加美丑、善恶之类的概念。于是，在他后来做企业管理中，有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境界。

　　父亲给他的影响中，主要体现在生活方面，“自己呆着，自己管好自己，我觉得这些都很重要。他那些小乐趣，比如炸条鱼啊，做个饭啊，学个新菜啊，对无聊人生是一个很好的抵抗武器。”冯唐说，他父亲是个有趣之人，也是吸引美女母亲的魅力之处。“我爸还有个本事，就是知道每一种鱼的名字，我好奇的是，谁能认识那么多鱼啊！”

　　在记忆中，冯唐感受不到外界给父亲造成的痛苦。“父亲家里一共8个孩子，他是老大，养了一堆弟弟妹妹。当时他就把徕卡相机卖掉，把蔡司镜头卖掉，然后买吃的，就这么简单。”

　　说到母亲，冯唐神采飞扬。他甚至常常在微博上记录母亲的言行，其剽悍不失风趣的说话风格聚拢了一批“冯妈粉”。冯唐的母亲人美气质好，冯妈曾开玩笑说，她一生的悲剧始于因为好色嫁给了冯爸。因此，冯唐也有名句评价：“老妈好色，老爸藏在菜刀里。”

　　父母亲对待生活的乐观态度，造就了冯唐处事不惊的性格，也滋养了他的文学细胞。冯唐说，从父母亲身上，他学到如何真确地理解自己、认识自己，评价自己，“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是朵花你就开，有香味就有香味，但是你别逼着人家来闻。”

　　

　　【冯唐为本报读者题词：早知生死有命，恨不十年读书。蔡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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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问快答

　　1：既然你对文学情有独钟，为何当年不去报考文学系，而是学了8年医？

　　答：小时候没入对行就去学医了，撅着屁股又去学商，90%的时间跟现实密切接触，10%的时间压榨睡眠写东西，至少前半生大致这么过的。可以说，那时少年轻狂，不觉得文学系需要上大学学习。自学加天赋够了。没天赋，学也学不出来。

　　2：因为这种特立独行的写作方式，有人将你的作品归类为“通俗文学”，你认可吗？

　　答：我写的是纯文学。何谓“纯文学”与“通俗文学”？就好比医院与“SPA”的差异，前者是给你治病。从过程来讲可能会让你疼痛不适，但初衷是解决问题；后者只是会让你觉得缓解、舒适”。

　　3：小说家在你眼里是个什么角色，你对成名是什么态度？

　　答：小说家无非是在人性的矿山里找一个矿眼钻下去，人性的山太大了。石涛的《画论》里有一个重要的观点“一画”。你先要到昆仑山上，然后长出自己那棵草。整天在山脚或者半山腰跳，很狂妄说跳得可高可好了，其实离山尖还差着很多。

　　4：你曾说过“别管世人，别管短期”，这是你的座右铭吗？

　　答：是的。首先别太考虑时下流行什么，而是考虑在大时间跨度的历史长河中什么样的文字是好的。多体会当下，把心胸敞开，忘掉一些技巧和用词，心里有啥感触就很直接给它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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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 |紫牛新闻记者 ?蔡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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