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形 第三卷 （6）

　　（6）闹剧

　　“将也！将也！快看这个！”

　　永束跌跌撞撞地跑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张被折成四份的纸。

　　“我在昨天的手袋里发现的，你怎么看？”

　　石田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难怪植野非要追上来。

　　可是这怎么跟永束说啊......

　　石田笑得很勉强，“那真是太......太好了！永束同学。”

　　转念一想，石田觉得或许干脆让这件事被误会，是自己回应植野的最好方法。

　　如果植野真的是那种喜欢的话，石田会觉得很为难。他虽然知道植野似乎对自己有过好感，但那都是小学的事了，没料到会发展为这种程度。

　　石田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决裂的两个人，刚一见面，其中一个就直接向对方表白。说什么都不可理喻。

　　石田朝前坐正，拿出自己的猫咪手袋。

　　他的手肘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把纸揉起来，扔进桌肚。

　　石田寻思，把这个送给西宫怎么样？她会喜欢吗？

　　永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遍又一遍反复读着那句话，甚至把纸张放在鼻子下面嗅闻。

　　永束躲在喵喵俱乐部外面不远处的花坛后面，向结弦展示那封“告白信”。结弦捧着相机，坐在花坛上。

　　“看，这就是我的现实！”

　　永束刚发邮件叫她出来的时候，结弦难以置信。虽说看到了这张纸的实物，结弦依旧认为这并不现实。

　　“那个真的是你收到的？”结弦问他。

　　“当了个然！结弦同学，大便头也是有市场的。”

　　“额......不是我泼你冷水，确实没有。”

　　“不！就是有！”

　　永束做了个照相的手势，说道:“叫你来，目的也只有一个。用你那台相机，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吧！”

　　看着永束痴迷的样子，结弦只觉得好笑。

　　行，听你的。如果真是美好场景的话。

　　结弦很不放心，直觉告诉她，要出事。谁瞎了眼，会看上大便头？

　　等到店打烊，里面走出来三个女性，两个都是人近中年，还有一个长发年轻女生。

　　那个女生身材苗条，长长地头发垂到腰部，面容姣好。

　　结弦跳下花坛，躲好后调整相机，对永束说:“你去吧。对了，是哪一个？”

　　可永束表现得很疑惑，迟迟没有走出去。

　　“你干嘛啊？关键时刻怎么怂了？”

　　永束摇了摇头，“她好像不在，不会今天正好不当班吧？”

　　“不是那个吗？”结弦指着那个高中生模样的问。

　　永束摇了摇头，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那两个女人放下卷帘门，和女生告别。女生往和她们相反的方向走，正好路过站出来观望的永束。

　　她看到永束，愣了一下。

　　“你是上次来的......永束同学？”女生打量了他一下，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石田这么快就发现了？太好了！

　　“欸？难道说就是你吗？”永束也面露喜色。

　　“嗯，你好。”植野笑得很温柔。

　　我靠！不会吧！大便头真的有市场！？

　　结弦的态度立马认真起来，即使画面中的永束无论身材体型还是长相都稍稍煞风景，她还是一丝不苟地进行录制。

　　女生的眼神开始向四处飘忽不定，脸很红。结弦没放过这些细节，给她来了一段特写。

　　“那......另一位也来了吗？”她羞涩地问。

　　永束理了理头发，“放心吧，就只有我一个人。”

　　植野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她一脸错愕地注视着永束。

　　“这个——”永束从口袋里掏出“告白信”。“很感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结弦忽然觉得镜头里的永束变得有点小帅，难不成受到了恋爱的催化？

　　植野目瞪口呆，面颊的颜色变为深红，笑容凝固，逐渐扭曲。

　　结弦心里咯噔一下，她嗅到了不和谐的气息。

　　植野连连摆手，依旧笑盈盈的，但表情已经不是很自然了。

　　“啊......不是的，那封信，能请你忘掉它吗？”

　　“不用害羞啦。”永束握住她的一只手，深情地望着她。“虽然在我只是一面之缘，但我也算是一见钟情了。”

　　一瞬间，植野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她脸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植野使劲甩开永束的手，眼神里透露出极度的厌恶。

　　“别用你那双脏手碰我！你一个矮肥猪思什么春啊？谁瞎了眼会喜欢你啊！”

　　永束一下子懵了。

　　情景巨变，结弦盯着取景窗里的画面，张大嘴巴。她也被惊呆了。永束到底怎么回事？

　　植野直花平复情绪，镇静下来后，一把扯过永束手里的纸，把它撕碎，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这个不是给你的。你是石田的朋友对吧，别对他说哦。”植野满脸懊丧。

　　永束的身体开始颤抖。

　　“难道你就是植野同学？”

　　“是我又怎么了？唉，都怪你，我的计划全部泡汤了。话说回来，你还真是恶心啊！”

　　结弦惊愕不已，这是何方神圣啊？一个如此文静美丽的女孩子说话居然这么泼辣率直。

　　永束强打精神，他必须对眼下的尴尬局面采取一些补救措施。

　　“我其实是来试一试你的，看看你究竟适不适合石田同学。”

　　植野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这个小胖子。

　　“我现在已经充分了解了。”永束强行摆出一张扑克脸。“一个仅仅以貌取人的女性，是不适合石田同学的。虽然石田同学在长相上确实比我帅一些，但我们的内在是完全不相上下的，尤其是珍惜朋友这一点。既然这样，你为何一定要从两个价值几乎相同的人中选择石田呢？请你回答我。”

　　结弦暗暗叫苦，别死要面子了，这场面你撑不住的，赶紧撤退吧！那个女人不是你能扛住的！

　　但她没有停止录像。

　　“没什么理由，这需要理由吗？”植野从鼻子里嗤了声，拿出手机，点开邮箱通讯录。“喂，你——告诉我那家伙的邮箱地址。”

　　植野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那天就应该慎重一些。提前装好了手袋，却一疏忽给了这个人。虽然之后又补了一个，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是石田没发现就是他故意不来。

　　植野感觉自己的心缩了一下。石田，你不会真的是不愿意来吧？

　　永束并没有如她所愿说出石田的联系方式。

　　“我不要，这是个人隐私。而且，石田同学说过，他一想起你就会痛苦。”

　　植野放下手机，视线投向远处一个不存在的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什么帅气啊、心地好啊，都无所谓。有感觉就够了。如果非要有这么多理由才能去喜欢一个人的话，未免太累了。光找理由就要花很久。”

　　说着，植野伸出手，揪住永束的衣服。

　　“但是呢，讨厌一个人还是需要理由的。而且找起来要轻松得多。”

　　植野提起永束，凶神恶煞地吼了起来，“我指的就是你！怎么样，你想听这些理由吗？不想吧？那就赶紧告诉我他的邮箱地址！我说你这个人啊，长相粗制滥造、发型怪异、声音恶心，还有汗臭......”

　　永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结弦清清楚楚地看到植野猛烈地摇晃永束，顿时万分惊恐。

　　这个女人真惹不起啊！

　　结弦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被永束不止一次这么对待过，没憋住，笑得身躯抖动。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结弦已经开始自顾自乐呵了。

　　有两个打扮得像是混道的年轻男子向这边走过来。

　　“这不是直花吗？额......他是谁啊？”

　　永束一见那副架势，从植野手中挣脱出来飞也似地逃走了。留下后面三个人瞠目结舌。

　　“这么快！真是......健步如飞啊......”一个反戴读卖巨人队Logo棒球帽的男子望着永束的背影。

　　结弦找机会悄悄离开了。

　　永束进门后一声不响，直接走进餐厅，在餐桌前坐下，喘着气。石田给他倒了一杯水，永束拿着杯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水几乎飞溅出来了。

　　石田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永束放学前说过要去找那个女生。也就是，植野。

　　石田心里有点对不起永束。毕竟自己没告诉他真相，应该算是利用他解决了自己的困境。

　　“发生什么事了吗？”石田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没什么。”永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因为手抖，水从嘴边滴落了不少。

　　“一切......都很和平。”永束又刻意强调了一下。

　　“可你抖得很厉害啊。”

　　坐在地上的结弦捧着相机观看自己录下的这场闹剧。小玛莉亚趴在她脚边的地板上睡觉。

　　当看到永束被揪衣服的那段时，结弦又克制不住笑了出来。

　　“拍到了不错的画面呢，你要看看吗？”结弦问石田。

　　“哦？是吗？那段可以用在电影里啊。”石田笑着配合结弦的说辞。

　　不考虑背景，石田这个笑容还是蛮暖的。

　　“绝不用！结弦，删了！”永束把杯子梆的一声放在餐桌上。

　　“电影？”结弦抬起头。

　　“嗯，永束同学要拍电影。”石田向结弦解释。

　　“哦，好像挺有趣的。”

　　石田找来那个猫咪手袋，走到结弦跟前，蹲下来递给她。

　　“这个，平常西宫会用吗？”

　　结弦刚拿到手里看了一眼，立马喜欢上了这种样式。

　　“送给姐姐的？”

　　“嗯。”

　　“那我的呢？”

　　结弦兴奋地跳了起来，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类东西。

　　“抱歉，只有一个。”

　　美也子正好过来，问结弦借来那个手袋。

　　“哎呀，好可爱啊。妈妈也想要一个呢。”

　　“将也，可以给我吗？”宇津子也凑了进来。

　　手袋最后传到了醒来的玛莉亚手里，她举着手袋，挡在脸上，兴奋地喊着“猫咪”。

　　结弦握着拳头，“真小气！你只想着送给硝子！”

　　“很抱歉！”石田见状，赶紧取回手袋，向后退了几步。“我已经决定把这个送给西宫了。”

　　“为什么在众多选项中偏偏选择了西宫同学呢？”永束十指相交，垫着下巴，做沉思状。

　　“这个需要理由吗？”石田不解。

　　石田忽然发现，除了背对着自己的永束和年幼的玛莉亚，所有人都一脸坏笑地盯着自己。

　　姐姐、妈妈还有结弦，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却笑得同样意味深长。

　　怎么了啊？石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