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和尚”其实是个好人，我信你个鬼，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方德礼外号“灯和尚”，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一个糟老头子：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粗糙幽黑的皮肤，小黄眼珠子在扁平的长脸上叽里咕噜乱转，还留着一副又黄又翘的短山羊须；宽大的裤管在风中飘摆，走路稍微有点点跛。

　　人送外号“灯和尚”，“和尚”就罗汉，这里是四处游荡惹事的意思。怎么说你也不会想到，当时，这是我们村唯一一位能拿着国家补贴金的人。

　　一

　　方德礼曾是个复杂的军人。

　　从小家境贫寒，父亲早逝，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对他珍爱如宝。可是那个动荡的年代，别人可不把她的宝贝当人看。

　　听说，小时候的他，是被人人欺负的对象，因为个子矮，力量小，又没爹撑腰；被打骂了也总是不敢作声；慢慢地，他开始有点坏，偷鸡摸狗，搞恶作剧都成为他的特长，多喜欢晚间行动，人送外号“灯和尚”，“和尚”就罗汉，这里是四处游荡惹事的意思。

　　17岁那年，被国民党抓了去当兵。他母亲天天以泪洗面，不久眼情都快哭瞎了，可他已经不能知道，他也想家，却越走离家越远。

　　不知道在队伍中发生过什么？一年多后，他，居然当上了班长。

　　那已经是全国快解放时，国民党军队节节溃败，在一次战斗中他们的连几乎被全歼，他是饶幸活下来的，周围也没有了其他人，他索性脱下军衣，丢了枪，当了逃兵准备回家。

　　在回途的路上千难万难，阴差阳错，遇上了一队解放军正往老家打，为了有口饭吃，他就又参加了解放军，四五个月后这支部队经过我们村庄，他才发现老娘生重病，就请求退出队伍，在家侍奉老母。

　　连长看望了他的母亲，加上他在战斗中伤过左脚，行动上确实有不方便，就答应了，留下几块大洋，部队就离开了。

　　不久，全国解放。

　　虽然他已经不是军人，但他还是领到了残疾证，拿到了国家给的补贴，在小小的村里，当时，他是唯一一个。

　　解放军不知道他曾经当过国民党兵，可是村里人都知道；留在村里的他依然坏得很，毕竟当解放军的时间太短，当国民党兵的时间更长，还任过班长，国民党的痞气犹在，当然都是一些小手脚的事儿，乡亲们因此笑称他为“老班长”，他又多了一个外号。

　　二

　　叫“老班长”时，他很神气。虽然家境依然贫穷，那年代，贫穷光荣！母亲帮他娶得了一门亲事后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他是孝敬母亲的，想方设法争得了一块风水宝地，将母亲葬下。为这事儿他又坏了一回，本来，这块地是村长看中的，村长的母亲也年纪大，一次病危，以为要办后事，村长就请来了隔壁村著名的“大神”看中了这块墓地，结果，他母亲竟奇迹般的又活过来了，所以，也就一直空着。

　　没人敢打这块墓地的注意，村长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权力大着呢，撑握着全村每个人的命运；而且他们家族势力也大，兄弟六人虎视眈眈。

　　只有灯和尚“老班长”敢，他做事从来不靠谱，他认为村里公共的土地，谁都有份儿，都可以动；村长的娘是娘，我方德礼的娘也是娘。

　　村长得知他的意图，派人来警告他，他痞气的一笑：“放心，我怎么会和村长对着干呢，既然村长开口了，我自然不要了、不要了。”来人高高兴兴回去复命。

　　没想到，“老班长”当天夜里就邀了人将母亲的棺椁埋在那块地里，第二日白天继续办白喜事。

　　事情败露，村长邀了几个兄弟，扬言要挖他母亲的坟，他一呲牙，扛着一把土铳在母亲坟前守了七天，硬是谁也不敢动。

　　自此，他的恶名更加响亮起来，传遍了周围的大小村落。

　　村里却不少人暗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灯和尚果然是当过班长的人。

　　三

　　听我母亲讲：最早我们家也是个小地主，因为太姥爷是烈士，解放后，没有被打成地主。田地被村里收回重新分配，房子也基本上分掉了，但依然留下了三间正房。太姥姥带着老祖宗和我母亲：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另一个四五岁小女娃过日子。也住不了这么多房间，许多人眼红，当时有个小组长叫方大洪的，他家太穷，原来的房子年久失修倒掉了，他就找到太姥姥要借一间大房间暂住一下，太姥姥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灯和尚一看，自己家房子不修也会倒，于是也找太姥姥借了一间，住了一个月，房子修好后就搬了回去。

　　然而，这位村组长方大洪一住就是两年多，却从来不说要搬走的事儿，他们一家人挤在一间房子里，闹哄哄的，弄得太姥姥好不心烦，不得安宁。

　　太姥姥向他提起搬家的事儿，方大洪居然说房间本来就是他的，是村里分给他的，而且他住了这么久，都习惯了。

　　可耻，可孤儿寡母又拿不出好主意，好办法来，唉叹不已。

　　村长组织人处理，很快在村里就要公布结果，方大洪勾结其他村干部，房间眼看就真的要归他了。

　　灯和尚小眼睛一瞪，大叫道：“原来可以这么争东西，我也要。”他去大队闹，说自己也曾住过一个月，另一间房是他的，他也要，不给就和队长拼命，反正就当自己早死在了战场上。

　　大队长终于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喊来村长，组长方大洪一顿臭骂，最后规定，谁也不能霸占他人房产。

　　灯和尚也只好停息，不闹腾了。

　　方大洪搬出去的那一天，太姥姥却将一只炖好的鸡送到坏人灯和尚家里。

　　四

　　灯和尚老年时比较惨，人们说是报应，坏事做的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给了他严厉的惩罚。

　　他曾有过一个儿子，在九岁那年，和一帮野孩子在水塘里玩水淹死了。

　　刚过五十岁，老伴周氏病逝，唯一的女儿远嫁他村，家中只落下他一人，灯和尚变成了真和尚。家庭经济上是不成问题，每月有国家的补贴金，还种了几亩田，最主要的是：邻居家养的什么鸡鸭、狗的，也时不时成为他的盘中餐。

　　老光棍一条，谁也拿他没辙。

　　老伴离世后，他又干过两件坏事儿，远近闻名：偷牛和田寡妇门前是非多。

　　邻居泽海家新买了一头牛，是从远方市集上购来的，可刚牵回来两天，晚上却被人偷走了。泽海可是个强悍之人，发誓一定要抓住小偷，并且，非揍他个半死不可。

　　可就在此时，灯和尚也出事了。

　　原来十多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有家农户的牛也被偷了，找了三天未果；第四天上午，却在他们村后山上抓住了偷牛贼，就是灯和尚，不是警察来的快，灯和尚会被这些愤怒地村民揍死。

　　那岁月，偷牛可不是小事，牛是农民的“好兄弟”，田地全靠它。

　　好在牛被追回，没有造成大损失，灯和尚被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教育后被释放。他笑嘻嘻的回到村里：我灯和尚十五天后又是一条好汉。十里八村的人都把这件事当笑谈，只有不再追查牛被偷事件的泽海，开始看他的眼神变得狠毒而隐晦。

　　五

　　田寡妇门前是非多。

　　田寡妇人长得不错，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育有一小儿。有许多汉子惦记着她，不管是有家庭的还是光棍；不管是本村的还是邻村的；还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经常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到她门前转悠。

　　有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棍外号“憨猪”，就更是无节操，死皮赖脸的往田寡妇家蹭，报警都好几回，还不死心。

　　媒婆也经常光顾，田寡妇放下话，她和原来老公感情好，现在他意外死亡，留下小儿，她暂时不考虑自己再嫁，先培养好儿子是正理。

　　大家都认为她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其他只不过是借口。

　　灯和尚的老婆死后，他看了看形势，居然以五十岁的高龄也加入到了这些人当中，真让人哭笑不得。

　　可是他不是好惹得，他上过战场打过仗，虽脚有点跛，可浑身是胆，不但坏，还特么贼。

　　他一宣布追求田寡妇，许多胆小的男人就退出了，这个老头子太坏，咱斗不过他，只能望洋兴叹。

　　接着他开始整治那些有妇之夫的男人，方法简单，给他们曝光，一有不当行为，不雅举动，他管你是谁，当场就捅出来，让全村人都知道，特别是他们的老婆。这不，为了这件事，村长还被他老婆提着菜刀追着围村子转三个圈儿。

　　其他光棍之间是不是就该公平竞争呢？屁，在坏人灯和尚这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就说那个“憨猪”，差点被他割掉了一只大耳朵，再也不敢来犯。

　　田寡妇门前安静了，可是他一个糟老头子，能得到田寡妇的春心吗？当然，他也只是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笑话而已。

　　六

　　时间飞逝，七十岁的他略显单薄，老态！可这个糟老头子依然坏得很。

　　他把我们这帮毛头小子，发展成了他的小兵，他是“老班长”，我们是听从指挥的小兵，干的事嘛，都是些…啊！什么的。

　　父母们都不让孩子们跟着他混，发现准会被骂，甚至会被打。可是，依然赶不尽杀不绝，我们就偷偷的去。

　　这不，一次出事了。

　　隔壁邻村有一个农户，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山中开出一片荒地，种起了西瓜，那个长的好，全是又大又圆的，花花绿绿的，看着就眼馋。

　　老班长组织我们去偷瓜，当然，这是在放牛与打柴的空余时间的业余行动；我们三五个小伙伴们早就想动手了，现在老班长一鼓气，那肯定是立刻行动。

　　结果出师不利，被瓜主人抓了个正着，有扣了牛的，没收了扁担绳索的。老班长早没影了，只能是各自的父母前去交涉，每人罚了十元钱，赔礼道歉后，才放人放牛放物件。

　　说是坏人灯和尚怂恿、安排我们去的，大家都信，可是没有人去找他，更没有人去罚他的款，只能我们自认倒霉。

　　如今，这个方德礼，外号“灯和尚”、“老班长”的坏人早已离世了，越来越少的人知道他，认识过他，他已经消失在茫茫岁月中。可他却是我童年记忆中印象很深的一个人，不管是他的长像，坏人的事迹，还是曾经偷偷当过他小兵的日子。这个老班长我们还是认可的，他又不少潇洒的手段，如握刀姿势，匍匐前进等，他曾是国民党的班长，又是解放军的一个兵。

　　灯和尚他其实是个好人，我信你个鬼，这个糟老头子，曾经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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