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陆树铭走了，谁来照顾瘫痪的三弟张飞？

　　陈克 利昂

　　1994年央视版《三国演义》热播，剧中关羽的扮演者陆树铭迅速走红。

　　该剧拍摄完成后剧组解散。2015年，陆树铭偶然得知，《三国演义》中张飞的扮演者李靖飞因三次脑梗后生活不能自理，退出了演艺圈。

　　兄弟情犹如夜空中万千星点，兄弟情是红尘里无限光华。陆树铭挺身而出，决定帮助李靖飞走出人生困境……

　　

　　犹记我们那年初相识

　　1994年《三国演义》在全国热播后，陆树铭因为成功诠释了忠肝义胆的关羽红遍了演艺圈。此后，他得到了很多机会参加国内各种综艺节目、文化节的活动……2015年3月，他去重庆和主办方泸州老窖股份有限公司洽谈一场商业演出。主办方希望他能邀请到《三国演义》班底的一些演员同台飙戏。

　　其实剧组解散后，陆树铭和剧组的其他演员联系并不多。只在2011年河北涿州影视城拍摄电视连续剧《香山奇缘》时，和李靖飞一起拍戏，此后又是各自天涯……

　　陆树铭当即给李靖飞打去电话。电话那端，李靖飞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有点儿含糊不清。陆树铭以为是信号不好，没太在意。确认李靖飞愿意和他在北京会合，再一起飞往重庆参加活动时，陆树铭内心非常激动。其后，他邀曾同住一室的赵云扮演者张山一起参加。张山欣然赴约。

　　3月20日11时10分，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

　　陆树铭和张山已经先期会合了。距离关闭登机口仅有10分钟，李靖飞还没出现。万分焦急之际，他们才远远地看到李靖飞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一点儿一点儿蹭过来。陆树铭惊呆了，几年前还是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如此狼狈？陆树铭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上前，双手扶住李靖飞的肩头，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在万米高空，坐在李靖飞身边的陆树铭很快得知了李靖飞的近况。

　　原来在剧组解散以后，李靖飞回到了河北省话剧团。起初因为他的名气，还能接一些戏。但后来，他三次突发脑梗，虽然都被捡回了一条命，但留下诸多后遗症：经常说不出话来，腿脚不利索，严重时，走不了路;有时候甚至自己穿衣、吃饭都做不到。因为身体原因，他基本上退出了演艺圈，仅靠单位每月4000多元的工资维持生活。

　　

　　更让陆树铭震惊的是，李靖飞和妻子早已离婚，女儿在加拿大读书，现在是独身一人。和剧中张飞那种鲁莽、勇猛、口无遮拦的性格截然不同，生活中的李靖飞性格内向细腻，少言寡语。离婚以后，李靖飞一个人生活也非常凌乱。他经常在楼下餐馆打点儿便饭，要么叫个快餐，有时干脆不吃。因为没有规律的生活以及受情绪影响，2012年7月，李靖飞，这位国家一级演员，突然脑梗，瘫在剧团……

　　患病后，李靖飞仅靠每月4000元的工资维持生活，还要分担女儿的学费，十分不易。

　　而和李靖飞际遇相比，陆树铭的演艺事业则是越来越红火，《三国演义》以后，他成为各种三国戏中“关羽”的不二扮演者。二十多年来，演艺事业越做越大，甚至有了自己的“陆家班”，接全国各地的商演等活动，成为演艺界呼风唤雨的重量级人物。

　　陆树铭感慨岁月对于李靖飞的无情。要知道当年，如果不是李靖飞的相助，他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成就——

　　1990年秋，草根一枚的陆树铭到《三国演义》剧组报到，因为《三国演义》整个拍摄为期三年半，关羽和张飞搭档的戏份特别多，导演组特意安排他和李靖飞同吃同住，两人关系尤为密切。

　　1993年底，《三国演义》剧组即将杀青，拍摄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陆树铭在爱人预产期前三天，请假回家照顾。剧组批准了他的假期。儿子出生后，陆树铭想在家多陪两天，就向剧组续假，但总导演王扶林没有同意，催促他赶快回剧组，陆树铭没把此事太放心上。

　　陆树铭哪里知道，央视电视剧制作中心管理非常严格，请假到期必须报到。

　　在陆树铭之前，关公扮演者就选了36个，他是第37个，竞争相当激烈。一旦某个演员出现问题，就会立即被人代替。陆树铭超假不归，导演组立马决定找其他演员试妆。这一切，陆树铭并不知道，依然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李靖飞从总化妆师李金祥那边得到这边要换角色的消息后，心急火燎地联系上了陆树铭：“你赶快回来，到了导演组你立刻承认错误……”陆树铭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赶回了剧组。此后，李靖飞也向剧组求情，说：“和陆树铭搭档这么久，非常熟悉，恳请不要换人！”最终才保住了陆树铭的角色。

　　而在拍败走麦城的那出戏时，陆树铭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左肘，李靖飞还托人从河北老家给他弄来草药……

　　特别动容的是，李靖飞演张飞获悉关羽败走麦城完全入戏，竟然真的以为痛失“关羽”。其实，与其说他是太入戏，不如说是太在意和陆树铭的兄弟情。

　　往事历历在目，和李靖飞重逢的几个晚上，陆树铭都无心睡眠。

　　参加完主办方的活动后，在鄂尔多斯机场，陆树铭和李靖飞话别。看着李靖飞苍老蹒跚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里慢慢远去，陸树铭纵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心如刀绞的他潸然泪下。

　　

　　只因当年兄弟情

　　2016年2月，陆树铭百忙中去石家庄看望李靖飞。

　　那天是他第一次进李靖飞的家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室内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且落满灰尘，脏乱不堪，看样子很久没有收拾了。李靖飞穿的衣服还是他们到重庆演出时，主办方发的那件运动衫，外边套个旧而薄的羽绒服。

　　春寒料峭，李靖飞冻得瑟瑟发抖。他的头发蓬乱，很长。与重庆那次相比，他吐字更含糊，舌头发硬，目光更呆滞，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

　　身体的病痛和精神的绝望是那么深！病魔似乎随时都能击垮当年长坂坡前振臂一呼的“张飞”！

　　这是自己曾经桃园结义的兄弟呀！陆树铭痛心疾首，恨不能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当天，陆树铭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一名做中医理疗的专家，带李靖飞做了个全面体检。

　　不久，陆树铭从正在石家庄参加活动的张山那里得知李靖飞又住进了石家庄人民医院。张山说，李靖飞对自己的康复并没有自信，情绪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满心欢喜，你说什么他答应什么;坏的时候则怎么劝说都不听……

　　陆树铭深知，李靖飞这样的表现其实不仅是身体的原因，更是心理上的问题。因为对李靖飞来说，婚姻变故之后，他的情感世界几乎崩溃了。如果不能在情感上让他恢复自信，李靖飞是不可能真正走出“阴霾”，达到最终的康复目标。于是，他自作主张，瞒着李靖飞，给他的前妻打去电话。

　　他“冒昧”地给李靖飞的前妻打电话说：“你们夫妻一场都不容易，现在靖飞生活缺乏自信，你想法多做做工作，咱们一起帮他树立生活的信心。”

　　对于陆树铭，李靖飞的前妻也是心存感激，因为女儿当年考艺术高中，她曾拜托陆树铭给她找艺术院校。现在陆树铭又为了李靖飞的康复四处奔波。

　　此情此景，李靖飞的前妻非常感动，还特意做了李靖飞爱吃的饭菜，托人送到医院。同时还让人带话给李靖飞，说：“岁月不饶人，即使我们不再是夫妻，还是真心希望你能保重身体。”

　　

　　远在加拿大的女儿也给父亲发视频、短信，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看到视频中突然长大的女儿，李靖飞泪水潸然。特别是这一年寒假，女儿回到国内后，第一时间赶到父亲所在的医院。看着突然走到面前的女儿，李靖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亲情的抚慰下，李靖飞不再抗拒医生的治疗，身体向好发展。陆树铭趁机鼓励他加油。李靖飞兴奋地告诉他：“二哥，你说得对。”几经风暴不退半步

　　陆树铭时刻牵挂着李靖飞的康复情况，一边还要陪伴身患肺癌的母亲。这也成了陆树铭的日常。对他来说，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亲妈，两边都要兼顾。

　　然而有时候，他确实抽身乏术。

　　一个秋日下午，跟母亲请完假正准备去石家庄看望李靖飞的陆树铭接到母亲突然极度不适的消息，他疯狂地打车从机场赶往医院。

　　此前，母亲就因肺癌动了两次伽马刀手术。陆树铭把母亲送到二炮医院接受手术，老人头部戴着金箍，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接受手术，疼痛难忍。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受不了了，你们让我走吧……”陆树铭哀求妈妈：“妈，您不能这样。看在儿孙的份上，您也得活下去。”

　　也许是真的被陆树铭的孝心感动了，最终年近九旬的老人硬是挺了过来。手术后，母亲握着陆树铭的手说：“妈妈也舍不得走。”

　　陆树铭为康复的母亲举办了90岁大寿。他眼含热泪，倾情演唱了《一壶老酒》。老人不仅自己走上台，还和儿孙说说笑笑，这让所有人觉得就是奇迹。大家都为陆树铭的孝心竖大拇指，其孝行被传为佳话。中宣部还指定《一壶老酒》作为全国孝道文化歌曲，走上了2018年央视元宵节晚会。

　　等到母亲完全清醒过来，陆树铭又马不停蹄，赶到机场，飞往石家庄。

　　见到李靖飞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天，陆树铭非常抱歉地对李靖飞解释了原因。得知此情，李靖飞非常感动。让他更感动的是陆树铭说他老母亲一定要给他打个电话。李靖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接过电话。但让他很意外的是，老人家一接通电话就很严肃地告诉他：“你是李靖飞吧，你的事情树铭告诉我了。你要知道，很多疾病被战胜，靠的其实就是精神的力量。我一个90岁的老人都在坚持着，你才60岁，还年轻，一定也能做得到。”

　　此时，李靖飞才知道，陆树铭来石家庄之前就和母亲“谋划”了这出戏。

　　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振作起来呢？

　　他每天锻炼，身体恢复也比较好。但有一个难题是他必须克服的，就是这种病需要比较好的护理，否则很容易“反弹”回去。

　　2018年3月初，为了更好地帮助李靖飞，陆树铭联合张山等兄弟，在朋友圈和亲朋好友之间发起募捐。陆树铭和张山每人分别带头捐出首笔善款。

　　募捐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心疼这位功勋卓著的艺术家，3天不到，募捐6万元。在《香山奇缘》摄制组和李靖飞共事过的一位年轻女助理听说李靖飞身患重病，二话没说就捐了2000元。她说：“我收入不多，但一定为三爷尽点儿心。”

　　然而，陆树铭募捐却被网友质疑：怕是“关羽”借此炒作、想从“张飞”身上赚钱吧！后面还有很多网友跟帖。

　　看到这一幕，陆树铭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番善举竟然被人这般解读？！人心为什么会这样？那一刻，陆树铭犹豫，甚至想到放弃帮助李靖飞，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

　　妻子也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很快她就明白了事情的来由，她支持并鼓励丈夫说：“《三国演义》不就是一部很好的人生大戏吗？作为关羽，当年被曹营收留，世间多少传闻。但最终他千里走单骑，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时间会洗清一切，到头来你们还不是一场兄弟情深！只要我们所做的不违背良心，就要坚持到底。”

　　那一刻，心頭的雾，随风飘散。陆树铭老泪纵横，也坚定了帮助李靖飞的决心。

　　很快，陆树铭通过西安的朋友牵线，联系上了西安青华山庄老年公寓。公寓负责人梁京听说“张飞”病了，特别痛快地答应愿意承担接收救治的工作。他们不仅免除李靖飞的伙食费、福利费，还愿意提供中医、拔罐、针灸等治疗项目的无偿服务。

　　但毕竟不是一对一服务的，这也意味着如果李靖飞找不到自己的监护人，他肯定没有办法住到公寓里！这对陆树铭和李靖飞来说都是一个难题。

　　陆树铭了解到：李靖飞在家中排行老二。他的大哥年龄大了，能自理就不错了。李靖飞的两个弟弟家境都很困难，上有老下有小。听陆树铭提议到西安治病、疗养，都顾虑重重。他们担心治疗费用太高，承担不起。

　　陆树铭做李靖飞两个弟弟的思想工作：“你们经济条件不允许没关系，但兄弟作为监护人，一定要管他。我们出钱，你们出力。这些善款，解靖飞燃眉之急。花完了，我们再凑。”张山也说：“这一年的生活和治疗费用，我们商量好了，都给解决。咱们一起努力，让靖飞尽快恢复信心和自理的能力。”

　　听了这番话，李靖飞的两个弟弟感激涕零。他们说：“我们还以为你们只是象征性地看看他。你们不是亲兄弟都能做到这样，作为同胞兄弟，我们出点儿力怕什么。”

　　2018年3月10日，陆树铭给李靖飞和他的三弟买了飞赴西安的机票，安排住进青华山庄老年公寓。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李靖飞喜欢上了公寓优美的环境，厨师熬的小米粥和涼菜成了他的最爱。那肥而不腻的肉包子，李靖飞一顿能吃5个。营养师搭配合理，荠菜汤等野菜也让李靖飞胃口大开。

　　多年来，李靖飞食宿没有规律，也不锻炼身体，三次脑梗几乎掐灭了他生命的火焰。现在，他每天餐后都要兴致勃勃地走上一截路。开始，他走50米，慢慢地，加码至100米、150米，直至800米。李靖飞走得汗流浃背，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舒服极了。

　　医生给李靖飞全面查体，表示这种脑梗不是最严重的，经过一两个月治疗，就会有明显好转，最终实现生活自理。每个人体质不同，治疗手段也不一样。陆树铭又给李靖飞请了陕西省最著名的中医博士，定期为其进行按摩、针灸加中药治疗。

　　针灸是李靖飞最怕的项目。长长的针，在医生手指旋转下扎进穴位，酸酸的、麻麻的、胀胀的，让人说不出的难受。每次，他都紧张得满头大汗。他想：“如果没有二哥，也许我会继续在消沉的情绪里沉溺，直至孤老终生。二哥给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治疗条件，得好好珍惜。”所以，他咬牙坚持着，不吭一声。

　　护工初见李靖飞时，几乎听不清他说的话，也见不到他的笑容。一周后，李靖飞的面色就红润起来。一个月后，他说话的意思表达清晰了，声音也洪亮了。工作人员有意训练他的表达能力，问他：“蘑菇香不香啊？”李靖飞响亮地回答：“香！”“这个莜面好吃吗？”“好吃！”问答训练不断强化，李靖飞逐渐能够说出一些长句子了。

　　陆树铭也趁自己在西安拍戏的机会，抽空去看三弟，发现李靖飞的状况比以前好多了。

　　此时，恰好云南方面邀请《三国演义》剧组的部分演员前去演出，陆树铭借此鼓励李靖飞：“三弟，你看有各方面的约请在等着我们。你一定要克服困难，好好锻炼啊。”李靖飞清楚地对他说：“等我病好了，咱们还要一起拍戏。”陆树铭何尝不如此期待着有这么一天。

　　2018年3月29日，原《三国演义》剧组制片主任汪瑞、总化妆师李金祥在陆树铭的陪同下，看望李靖飞。

　　那一天，李靖飞从病床上站起来，顺势把想搀扶他的陆树铭按下，一个人甩开膀子，在走廊来回走了100米。很快，他的鼻尖上就沁出汗水，但他还是强忍着。陆树铭等一行人都为李靖飞叫好，李靖飞也特别感动，和大家拥抱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幸福时光……

　　这一幕被网友传到网上，粉丝们也很快获悉了陆树铭侠肝义胆帮助李靖飞的故事，纷纷为他点赞：“这不单纯是一种兄弟情，更是一种情怀。”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