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夏》:落魄也能醉酒当歌

栏目:影视资讯  时间:202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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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故城

  洪尚秀的电影里,男男女女总在重复他们的过去,场景里总会有些是似曾相识的,街角酒馆里的醺醉,小旅馆里寻找的激情,谎言背后的真诚,还有一如既往的落魄。

  《夏夏夏》亮相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并最终虏获大奖,当然有来自于同命相怜的导演或编剧投来的感情票的因素,这就好比旧时老友,走过来只淡淡的跟自己打了声招呼,悠悠地从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默默递过一根,你接过烟时,自然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夏夏夏”的标题源于洪尚秀闲时在忠武路的溜达,街边饭馆用这样的招牌吸引顾客,于是,他便即兴的把这种随意和叠仗用于影片标题。这倒与影片的风格不谋而合,在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中,看到某种波澜不惊的重叠,人物性格、处境和遭遇,相互对照,又相互重合。

  影片开始于两个文艺青年的聚会,闲聊中谈到彼此夏天在南海岸小城统营的经历,刚刚失业的导演因为要去加拿大投奔姑姑,与在统营开小饭馆的母亲道别;而与妻子闹离婚的诗人,患了抑郁症,与情人来到统营消遣时光。两个落魄青年,一口酒,一段经历,互诉衷肠,侃侃而谈。

  男人之间的聊天总是不着边际、海阔天空的,洪尚秀用女人将他们的话题凝聚在一起,又借助交叉剪辑的方式制造出逸趣横生的戏剧感。如前一个场景导演说他碰到的一个女人小腿很美,下个场景诗人就会说他也碰到了小腿很美的女孩;前一个场景女孩说她想去喝点酒,两个诗人推搡着不去,下个场景里导演就会不怀好意的带她去喝酒。

  男人带女人去喝酒,在洪尚秀的电影里通常意味着性,正所谓食色性也。《生活的发现》中,男女主人公每次性事前,洪尚秀都会安排一顿酒饭。《夏夏夏》中也不例外,导演带母亲饭店里的女招待去喝酒,酒后却因母亲的电话未能得逞,熟悉洪尚秀的观众此刻自然捧腹大笑。而当导演如法炮制想要“俘获”女讲解时,女人推开酒店的房门,突然冒出一句“我讨厌酒后做爱”,男人顿时尴尬冒汗(假正经)。这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桥段,实际是洪尚秀处心积虑设计的幽默,而这种幽默在影片中俯拾皆是。

  洪尚秀电影里,不管机遇扮演怎样的角色,性总是先于感情而产生的。导演对女讲解的爱情,与其说是一见钟情,不如说是感官知觉使然。初次见面时,导演在心理总喋喋不休,“她的小腿很美;虽然长的不漂亮,但身材很好”,肉体成为男人选择女性的动力,而自此之后的偷窥、跟踪和追逐便是建立在这种最初的性幻想基础上的。再比如,导演与女讲解上床前,他一本正经的说“我爱你”,实在是应景而无耻,但女人似乎也吃这一套,高潮过后竟也由性生爱,一句“我爱你”换得男人泪流满面,真情假意,是非曲折,都浓缩于这句“我爱你”当中了。

  影片采用黑白定格的照片与彩色流动的影像交互切换,将记忆与现实明确区分开来。但有趣的是,按照观众的一般经验,彩色流动的影像通常交代的是当下的感受,而黑白定格的照片则代表复古和回忆。洪尚秀有意颠倒观众的视听经验,他让蒙太奇的定格照片变为当下的真实存在,而长镜头的流动影像则有着记忆的虚幻成分。通过这种方式洪尚秀做出了影片叙事的层次感,更重要的是它混淆了记忆与现实、激情与平淡、绚烂与凝重之间的界限,给现实与记忆、真实与谎言提供了一种可以互相转换的途径。

  通常情况下,回顾记忆的故事时,我们总会用一些统称来指代那些现实中比较明确的称谓,比如用“导演”来替代人物的真实名字,或者用“吃白姑鱼的饭馆”来替代某个具体饭馆的名称。这样的结果就是,导演和诗人虽然回忆的场所是同一个场所,两人的故事是同一个故事,但由于称谓的模糊化,彼此对共同的经历缺乏辨识能力,还不明所以、兴致勃勃的聆听对方所讲述的关于自己的故事。

  当然,相同空间下发生的故事,经由不同转述者叙述,便呈现出不同的风味,这是洪尚秀惯用的伎俩。《处女心经》中,秋勋的回忆中,素贞害羞而柔弱,她是被动的接受者;而在素贞这里,她刻意而逢迎,是主动的迎合者,只是其中多了些无可奈何而已。在《夏夏夏》中,导演在陈述中将自己塑造成痴情汉的形象,于是他的情欲和告密的行为便被爱情包装起来,呈现出“善”的一面;而在诗人的陈述中,显然导演是爱情的第三者,他是“恶”代言人。当然,诗人对于导演充当他朋友的第三者并不知情,于是他既会为导演赢得女讲解的欢心而兴奋,同时也会为朋友抢回她而高兴。

  这其中存在道德悖论的问题。然而,洪尚秀并没有像《处女心经》中那样将道德的自反性作为一种解构的工具,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拆穿其中的巧合,容忍这种误会和错位的存在。他甚至在结尾公然用一种乐观的姿态,回避了对道德悖论的焦虑。

  对于这一点,我们从影片的题目“夏夏夏”(HaHaHa)中也能寻到一些端倪。第一个“Ha”是针对两位主人公之巧遇的会心一笑;第二个“Ha”是感叹的语气,是对两位主人公道德立场之混乱的感叹;而第三个“Ha”则欢乐而畅快得多,像影片的结尾,它抛弃了焦虑感而呈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诗人和情妇在长途车上相拥而笑,画外音是导演和诗人为爱情干杯的欢笑声。不管影片观察的焦点是集中于男人的艳遇还是他们落魄的精神世界,最终还是回到了男人自鸣得意的笑声当中了。

  影片中不论是教授参观当地的画展,还是诗人以及他朋友的作诗吟唱,都营造出一种艺术与生活形影相随的精致。如女人每天都要送给男人一盆鲜花,而男人总是用吟诗的方式去讨好女人。他们或许认为致力于把生活变为艺术,就是在追求精致的生活。然而艺术只是一种假象、一种社会态度的象征,它更多的是一种话语而不是行动,于是,当我们看到影片中母亲用衣架抽打导演的小腿时,男孩堵在剧场口报复导演的夺人所爱时,乞丐向导演乞讨中后者的仓皇而逃时,我们也便看到了男人的懦弱、虚荣和伪善,那些一天到晚谈论艺术、讨咎学术的男人,其实都是些假正经。这正是洪尚秀作为知识分子对自身最直接的嘲讽,而《夏夏夏》也正是新世纪电影创作者,对现代人的心理,对一个都在反思自身和重新认识个体的时代的最好展现。

  2010-9-26 11:50

  《礼?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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