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决心》：不那么朴赞郁，最是汤唯

　　

　　「想见你，总得杀个人什么的吧」

　　作者 | 唐菓

　　最近，汤唯主演的韩国电影《分手的决心》成为全球电影的焦点。

　　8月11日，韩国电影振兴委员会宣布，由朴赞郁执导、汤唯与朴海日主演的电影《分手的决心》将代表韩国角逐第95届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奖。

　　《分手的决心》于6月29日在韩国上映之后便迅速跻身票房榜第2位，已累计观众179万，至今仍位列韩国票房榜第7位，连演员孔刘都为汤唯应援。苛刻的韩国观众为本片打出了8.93分的高分，女性观众更是平均9.04分。

　　韩国观众评价道：「让我生活的痕迹成为你的未结案件」、「本片适合下午4点左右来看。片尾工作人员名单一出，走到外面看着昏沉沉的天空，会感受到波涛一般涌来的余韵和电影持续的感觉」。

　　

　　8月12日韩网Naver电影数据

　　与此同时在国内，本片从官宣选角时就多次登上微博热搜，作为一部并未在国内正式上映的作品，豆瓣至今已有将近4.5万人评分，想看12万人。

　　

　　8月13日豆瓣网电影数据

　　虽然整体不如韩国观众评分高，但国内观众依然认为「汤唯贡献了二十一世纪最浪漫极致的死法」、「汤唯是本片成功的关键」。

　　在以往作品《老男孩》《亲切的金子》《小姐》之中，导演朴赞郁往往华丽的手法渲染暗黑系极致故事，但在《分手的决心》里，朴赞郁选择突破自我的方式令人耳目一新：用更加内敛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兼具古典美和现代美的悬疑爱情故事。

　　本片是导演朴赞郁和编剧郑瑞景看过《色戒》后，专门为汤唯定制的一部电影作品，汤唯也的确不负重望地以自己的特质成就了这个作品。

　　而在此次汤唯再次成功走向世界的背后，是近些年中国演员在海外屡创佳绩，中国面孔+中国文化在国外被制作，逐渐成为流行密码。

　　墙里开的花，香到了墙外。

　　有人说，《分手的决心》这部电影不那么朴赞郁，但很汤唯。

　　对此，朴赞郁表示：「最开始策划这个作品时，就想做任何有生活阅历的成年人都能共情和体会的复杂情感。听到这一想法的人们都问我，那得有非常多性场面吧，我就觉得原来大家会有这样的期待啊，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电影《相见恨晚》里隐忍的爱情

　　于是，在剧本写作时，朴赞郁让郑瑞景编剧参照英国导演大卫·里恩《相见恨晚》的成熟男女爱情，隐忍，而浓烈，即使不宣之于口，也化在影片中主演朴海日和汤唯的眼角眉梢，成为处处静水流深暗藏危险的极致性张力。

　　电影始于刑事。正直帅气的刑警海俊（朴海日饰）调查男子坠崖案件时，对死者神秘危险的妻子瑞莱（汤唯饰）产生了怀疑。

　　随着案件的深入，怀疑转变为关注，刑事转变为情事。

　　

　　男主台词双重涵义：我想知道手机密码&我想了解你呢

　　监视，变为窥视和反窥视。

　　海俊亲自日夜监视瑞莱，却在不知不觉间被瑞莱身上的魅力所蛊惑。在朴赞郁的镜头语言下，明明是隔着望远镜的监视，却将海俊直接送到瑞莱的身边，监视直接变成了贴身偷窥。

　　瑞莱明知海俊在监视自己，还反追踪偷窥海俊：隔着花纹窗好整以暇的眼神和姿态，仿佛在欣赏自己网中的猎物。

　　

　　调查，转变为调情。

　　海俊在审问间隙，请瑞莱吃不肯与妻子一起吃的寿司豪华套餐。吃完的镜头很有意趣，不展示两人的表情，而是展现他们默契收拾桌子的手。

　　瑞莱在海俊给自己的防水贴上喷香水，海俊在审问前偷偷深深嗅香。

　　正直的警探慢慢放下戒备，相信了美魔女无辜，甚至将她带进自己家里。而美魔女拿捏住了警探失眠的弱点，用绿色欲望灯光之海里极度诱惑的呼吸同步法为警探治疗。

　　

　　然而，很快海俊便发现瑞莱欺骗了自己。一时间，信念崩塌，他愤怒而绝望地将证据交给瑞莱，自己调职到其他城市。

　　为了让海俊再次关注自己，瑞莱杀死了新任丈夫，决定成为海俊的「未结案件」。

　　情到最浓时，二人之间也不过只有一个吻；

　　最危险时，海俊一度以为瑞莱会杀死自己。最后，瑞莱为了爱情选择了本世纪最浪漫的陨灭方式。

　　窥探与反窥探，侦查与欺骗，原则与诱惑。

　　本片上演的，是警探与美魔女之间爱情和犯罪的极致拉扯。

　　朴赞郁曾说，他之前的电影是让人产生刺激性体验，这部电影则是让观众自己自发靠近感受魅力。然而，这何尝不是一种更为危险的魅力。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已婚的成功刑警男主赌上自负和自信，命运颠沛流离的女主赌上性命，注定是一份虐到极致的不伦之恋。

　　其实，正直警探和神秘美魔女的故事是典型的好莱坞经典结构。自1958年希区柯克导演的《迷魂记》起，保罗范霍文导演的《本能》、刁亦男导演的《白日焰火》等多个版本都有不同的精彩演绎。

　　朴赞郁+汤唯的这一版可能不是最好的版本，但绝对具有浓墨重彩的个人风格。

　　李安导演的《色戒》使汤唯一举成名天下知。

　　然而，接下来的不公正待遇使汤唯远走他乡。几乎所有人都为汤唯鸣不平，但默默承受这一切的，只能是汤唯自己。

　　凭借自己的努力，汤唯合作了一个个知名大导。

　　2011年，凭借文艺片《晚秋》开启韩影之路，获得百想艺术大赏、韩国影评奖、釜山电影评论家协会奖等十余个最佳女主角奖项 。

　　2013年，主演的文艺爱情片《北京遇上西雅图》创造了华语爱情片票房纪录。

　　2022年，《分手的决心》一出手就制霸韩国影坛，走向国际最高荣誉。

　　

　　编剧郑瑞景采访直言无汤唯无此片

　　《分手的决心》启用汤唯，是一桩明明白白的朴赞郁本人的粉丝行为。

　　朴赞郁直言，看过《色戒》以后就想跟汤唯合作了。写剧本时编剧先想着汤唯是女主开始写的剧本，但当时还没问过汤唯。写完了才想到万一汤唯不演咋办一阵蒙圈，还好汤唯答应了。

　　似乎大导们都有一个默契，找汤唯演的角色，无不是处于「灰色地带」的奇情虐恋，无论是王佳芝、文佳佳、萧红、安娜还是瑞莱。在大导们的认知中，汤唯是多少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特质在身上的。

　　汤唯就这么好用么？

　　从汤唯的作品经历来看，关于汤唯演技的高低问题，每部作品出来都有两极化的评论。

　　就在3年前，《大明风华》里的汤唯「下凡演电视剧」甚至处于被群嘲的状态。

　　

　　在国内一种大花小花中，除了以气质取胜的几个文艺片拔得头筹以外，商业成就上简直可以用「泯然众人」来形容。

　　汤唯自己曾坦言，我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演技，我感受到的，我就能演到，感受不到的，真的演不到。

　　发掘了汤唯的李安导演曾亲自为汤唯盖章「祖师爷赏饭吃」，并称赞她，「汤唯在决选的人里面，表演不是最出色的。可是她听戏的那个眼神，我就是知道是王佳芝，我就有那个感应」。

　　关于汤唯的魅力，在接受采访时朴赞郁也曾言：「作为演员，汤唯身上有一种很大胆的特质，她能表达的东西似乎没有限制，但同时你也很难读懂她。她就像一座深渊、一口深井，我不想形容为神秘，但她的确有这样的深度，让人深感好奇。对一名演员来说，这相当罕见。」

　　《分手的决心》的成功，离不开韩国成熟的电影工业体系、朴赞郁御用团队从视听语言和服化道全方位的支持，以及韩国这种贴演员特性来写剧本的创作形式。

　　

　　《分手的决心》让人看到神秘、危险、诱惑、残忍、直率、纯情、脆弱、俏皮这些矛盾的特质集于一身的汤唯。连中文母语和稍显生疏的韩语，都成了独属于汤唯的浪漫调情利器。汤唯个人特质和角色的高度贴合，再加上朴导高超的导演技能在片场给到汤唯大量的信息，使汤唯更为真实地感应到了角色。

　　虽然我们也可以看到，片中汤唯说普通话的演技不如她说韩语时。汤唯在片中的韩语台词，是根据朴赞郁导演一句句给他念出来照着学的，现场又有导演调教，哪里该强调哪里是重音很是清晰。然而，毕竟朴导不懂普通话，中文戏份有些许不到位的地方。

　　如此，我们应该说，汤唯是需要遇到懂她的导演，贴她的戏才能最大程度发光的演员。

　　第75届戛纳电影节，汤唯和本片主创荣享长达数分钟的掌声。借助韩国影视这条快车道，汤唯迅速成为「国际汤」。

　　人设故事无审核限制，成熟工业体系成片有保障，且能在相对熟悉的文化语境中最快速触达国际市场，扩大国际影响力。

　　将于9月播出的真实故事改编的韩国毒枭题材网剧《苏里南》，以6集制作费400亿韩币跻身亚洲单集最贵剧集，其中便有中国演员张震参演。

　　

　　电视剧《苏里南》剧照

　　中国演员+韩国影视可以更迅速走上国际市场这件事，演员演得过瘾，粉丝也非常乐见其成。

　　

　　电影《分手的决心》豆瓣评论

　　近年来，中国影视发展陷入寒冬期，创作乏力，演员也陷入流量内耗中，被资本裹挟接一些所谓市场看好的作品，恰如汤唯之于《大明风华》。

　　而也正是在此时，海外作品对中国演员和文化的欢迎度有目共睹。

　　刘亦菲主演的迪士尼电影《木兰》讲述了中国家喻户晓的木兰代父从军故事，该片荣获多项国内外奖项认可；杨紫琼主演的电影《瞬息全宇宙》以华裔移民家庭为载体讲述奇幻冒险故事，成为年初国内外影视界的黑马。

　　这些国际化成功的案例给中国演员们一个积极的信号，那就是演员其实也可以把眼光放在海外更广阔的舞台上去。

　　

　　电影《分手的决心》海报中的「山和海」元素

　　再来说《分手的决心》，中国元素的深入应用无疑是本片最大的亮点。

　　片中多次提到《山海经》，以及孔子的名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且从故事立意、人物设定、美术、服装道具、取景等全方位的将「山与海」的概念贯穿始终，又故意营造出「见山不是山，见海不是海」的暧昧感。

　　

　　故事写的是男与女的刑事和情事，刑事与情事水乳交融在一起。瑞莱的两任老公，第一个死在山下，第二个死在海边。瑞莱看起来像是可怜的受害者又像是残忍的加害者。

　　瑞莱来自山中，海俊出生在海边。瑞莱从山中来到海俊所在的海滨城市。瑞莱神秘莫测瞬即万变，像海一般灵动；海俊将荣誉和信念看得很重，像山一般正直挺拔。两位主角的感情也似从壁垒分明的山来到深沉汹涌的海，海俊不动如山的信念被瑞莱海水般的感情一点点侵蚀，却又烟雾般看不分明。

　　

　　片中无论是滤镜还是服装道具，大量使用山海的蓝色和绿色色调。家里的壁纸和手机壳都是看起来既像山又像海浪，瑞莱的裙子也是有时看起来像蓝色有时像绿色。

　　

　　片尾瑞莱和海俊离别的地方，也努力去找那些虽然是海，但又有山的地方。无论是山或海，都是很静默的存在，然而都有致命的自然之力。

　　有中国观众戏言，片子很好，小心《山海经》不保。虽然是笑话，也说明观众对作品中中国文化应用的认可，导演和编剧也毫不讳言对《山海经》渗透入整个作品的喜爱，本片的剧本集在韩国出版时，封面直接使用了《山海经》的插图。

　　

　　电影《分手的决心》剧本集封面为《山海经》插图

　　如《分手的决心》这般的韩国故事，用一个西方框架的类型，加上中国经典的文化内核，就可以走上世界舞台冲击国际最高电影奖项，于我们而言，是幸事也是悲哀。幸的是中国文化被世界所认同，悲哀的是近水楼台的中国创作者们为什么没有深挖我们自己的文化和典籍？

　　韩国影视作品完美融合中国文化元素做出佳作，每每令国内观众感叹「这本该是个中国作品」。

　　电影《思悼》和电视剧《衣袖镶红边》里的东亚封建时代君臣父子之情；

　　

　　电影《兹山鱼谱》中渗透的儒学分支程朱性理学，黑白水墨画般的风情让人联想到中国的失意文人杜甫、苏东坡等的故事。

　　

　　单就《山海经》来说，回望我们自己国家的作品，也多是从中找几个怪兽粗制滥造拍噱头的流水线产品。这种蹭IP的功利行为，与韩国创作者们潜心研究艺术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或许，深挖题材与内容，对本民族传统文化，我们更应该有「牵手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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