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到禁忌师生恋就亏了

栏目:影视资讯  时间:2022-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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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蒙蒙的车窗上挂着湿漉漉的雨水,阿玲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车里,拿出一管针,熟练地操作着:

  透明的针管内很快被灌满药液,挤在前头的药从针头往外喷出,空气排尽,阿玲掀开肚皮——

  布满了暗红的、鲜红的针孔痕迹。

  瘆人的长针头扎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块“好皮”,缓缓推进去……

  后视镜中,阿玲的眼睛露出痛苦,被前挡风玻璃满溢的雨水密密麻麻地包裹着。

  

  这排卵针,阿玲已经打8年了。

  握针手上的戒指在阴暗中反射着金属冰冷的光,像在讥笑。

  热带雨

  Wet Season

  

  去年平遥电影节爆款,获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影迷选择荣誉等大奖。1月初北京的“迷影精神赏”年度十佳推荐,本片也入围了。

  导演是在6年前拍《爸妈不在家》的陈哲艺。

  他在金马奖上打败王家卫、蔡明亮、贾樟柯、杜琪峰,拿下最佳剧情片、最佳原著剧本、最佳新导演等,当年他只有29岁。

  他的片子,都在呕心沥血地“拍自己”。

  比如《爸妈不在家》中,亚洲金融风暴背景下,忙于工作的父母把男主角家乐交由菲律宾女佣泰莉照顾,家乐和女佣泰莉逐渐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这当中有他自己的童年经历。

  而这次,拍一个不孕的中年女性,写剧本时,陈哲艺和太太也正面临很长一段时间的生育危机。后来电影拍完,孩子落地了。

  更有意思的是,2013年《爸妈不在家》中饰演母子的演员杨雁雁和许家乐,在2019年《热带雨》中演一对禁忌的师生恋情人。

  

  

  导演还专门解释过:

  一开始没想过找杨雁雁和许家乐来演,搞来搞去,还是他们。

  不过,够猎奇,够禁忌容易狗血。

  和早期李安喜欢拍家庭题材一样,陈哲艺也很喜欢拍家庭关系,所以很擅长描绘人与人之间的细微关系。

  他能把一个不常见、甚至不讨好的奇情故事,隐秘地投射出每个人心底似曾相识的:

  熟悉感。

  这份熟悉感起初只是一个女性个人的中年危机,并不是人人有感。

  阿玲(杨雁雁 饰)今年40岁,齐肩黑发,白衬衫,过膝黑裙。

  说话总是细声细语,谨慎而优雅,却也乏味古板。

  

  作为一名马来西亚移居新加坡的华文老师,在英语盛行的氛围里几乎成了隐形人。

  学校漠视中文教育,开会提都不提这门无关紧要的学科。校长甚至呛阿玲:

  也不过中文而已。

  潜台词:很重要吗?有什么了不起?

  

  同事也背地里看不起她。

  开会骄傲地瞥向被无视的她,幸灾乐祸地说:

  华文这门课根本没家长愿意掏钱补习。

  学生就更不用说了,把这门课当狗屁。

  

  华文课讲英文,华文考试写英文。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开溜,足球、比赛,无论学什么玩什么都比华语课有意义。

  事业,死局。

  再看婚姻。

  打了8年的排卵针,甚至做手术尝试试管婴儿,统统失败。

  生育问题让她和丈夫的感情摇摇欲坠。

  吃饭不现身,串门亲戚也不现身,还谎称:

  陪客户打高尔夫。

  阿玲没多想,亲戚问起,原话照搬。

  亲戚居然揶揄她生不出孩子后一针见血地刺破真相:

  都开始下雨了,还打高尔夫?!

  原来只有她傻得听信了鬼话!

  

  甚至去医院做试管婴儿,也不现身。

  生孩子丈夫不出现,尴尬得连医生都帮着打圆场:

  我那一位也这样,整天不见人。

  冷冻精子也可以,当然没有新鲜的好而已。

  生孩子这种两个人的事,成了阿玲的独角戏。

  一个人手术,手术服自己背着手打结系带子,孤零零被推进手术室。

  当医生们围着她,把冷冰冰的器械塞进她的身体,她闭着眼,没有表情,却静默地流下一滴眼泪。

  

  家里还有个瘫痪的公公。

  讽刺的是,在这段枯燥的婚姻里,阿玲接触最多的男人身体,不是情愿买醉不愿回家的丈夫,而是公公。

  帮公公换洗拉稀的纸尿裤,抹去公公沾着食物残渣的嘴角。

  爱没有了,性更是无从谈起。

  婚姻,也是死局。

  像被困在轮椅上的公公,阿玲也被无形地困在她的40岁里。

  破局——

  直到学生郭伟伦(许家乐 饰)出现。

  起初他只是为了学好华文,方便以后继承父业去中国做生意,所以天天留下来补习。

  后来慢慢爱上老师,开始了一段禁忌之恋。

  

  描绘这段禁忌恋情,导演用到了两个很有意思的意象。

  红色。榴莲。

  榴莲,是被具象化的禁果。

  补习中的郭伟伦在饥饿中看见红色塑料袋中的榴莲。

  恰好教室门口涌进轻柔的风,红色轻飘飘地荡漾起来,越看越诱人。

  郭伟伦抬眼看看阿玲,又抬眼看看榴莲,情愫暗生 。

  

  很快,导演用了一个偷窥视角帮我们看见:

  阿玲和郭伟伦一起在教室中愉快地吃了起来。

  你隔着教室的墙,慢慢听清他们砸吧嘴吃食的声音,氛围微妙,仿佛还能闻见果香的清甜。

  禁果初开,无人知晓。

  

  再一次,是郭伟伦邀请阿玲去看他的武术比赛。

  健硕的郭伟伦在台上完成着一个个刚劲有力的动作,艳红的武术服深深吸引住了阿玲。

  一片叫好声中,烈火一样的郭伟伦点燃了阿玲眼中久违的活力。

  

  赛后他们仨一起吃榴莲庆祝。

  阿玲熟练地推着轮椅上的阿公,郭伟伦亲近地把手搭在阿公肩上:

  我拿金牌耶,阿公!

  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倒像亲密的一家人。

  他们围坐在一起,剖开尖锐的外壳,禁果榴莲露出柔软香溢的果肉。

  

  

  二尝禁果,阿玲已经不自知地被卷进隐秘的情愫里:

  在批改到郭伟伦作业时,爱玲不自觉地停下笔尖,微笑晃神。

  红墨水在纸上晕染出鲜艳的痕迹——

  恰恰搁在“老师”“学生”两个词之间。

  

  伴随着禁果榴莲的两次出现,他们的关系由远到近,不断贴近。

  三处红色也象征着这段关系的性质:

  浓艳热烈却也凶猛危险。

  可这时的他们依然一无所知。

  就像被困在潮湿黏糊的雨季里,他们看不清自己的情感。

  这时要说到片子中最亮眼的一个角色:

  阿公。

  

  在很多同样类型的片子中,生病的老人通常只是功能性地扮演一个家庭累赘。可这部片中的阿公,却像一个真正充满智慧的旁观者,耐心无比地见证着阿玲的困境。

  阿公不怎么动弹,也不会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可他如明镜一般。

  他嫌弃不负责任的儿子。

  阿玲做试管婴儿回家后,丈夫完全不愿陪护一下,走出房间。

  当他坐下喊了句爸后,阿公嫌弃地望向他,撇了一眼就又不再看他。

  

  当阿玲发现丈夫出轨后哭了,刚在阿玲的帮助下擦洗拉稀的下半身 ,又换上干净纸尿裤的阿公,颤颤巍巍地碰了下阿玲。

  眼睛瞄向窗边的字画——

  笑。

  这个生命走到末端不能自理、失去部分尊严的老人,反过来安慰儿媳妇的失意。

  

  而他看郭伟伦和阿玲,也是透着让人吃惊的洞察。

  阿公很喜欢看武侠片,初见郭伟伦,作业中的“帮”字不会写,注拼音。

  阿公罕见地推动轮椅,在郭伟伦手臂上一笔一划地写出这个字。

  

  侠道之意,不外乎也是一个”帮“字。

  帮什么呢?

  郭伟伦帮阿玲重新认识自己——

  这也是一场学生对老师的反向教育。

  第一课:沸腾劲儿。

  阿玲被生活圈养成一个“死气沉沉”的无趣女人。

  郭伟伦不一样,他总能无故开心,兴奋起来小小地冒犯别人也无所谓。

  不过是答应改个补习时间好去挪时间参赛,他就兴高采烈到撞上别的老师。

  

  眼前的年轻活力比排卵针更让人充满生机。

  第二节课:反击。

  阿玲顺路载郭伟伦回家,雨天塞车,不耐烦的男司机冲阿玲竖中指,郭伟伦直接怼回去。

  同学不怀好意地嘲笑阿公去世,他立刻回头砸东西。

  

  无意间,他在教一向隐忍的阿玲反击。

  第三节课:颠覆规矩。

  当郭伟伦吻上阿玲并把她压在身下后,停了一会,用青涩的华语耿直地问:

  我哪里错了?

  阿玲想了想,幅度很小地摇摇头。

  

  发生关系后,郭伟伦总是逮着机会就想牵手。

  可牵着的手上,盖着“礼义廉耻”的盒子。

  郭伟伦翻看手机上阿玲的照片,墙上也写着巨大的“礼义廉耻”。

  禁忌,原本就是破坏规矩的。

  

  

  可就像郭伟伦问“我哪里错了”,禁忌就一定是错的,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

  带着这些疑惑,阿玲又遭遇了阿公去世。

  阿公在,丈夫还维持着貌合神离的家庭关系。

  阿公死了,丈夫明目张胆地带着小三和孩子来灵堂祭奠。

  

  阿玲捧着一堆纸钱,倒像个可笑的外人了。

  情绪很少激动的阿玲把纸钱一股脑倒进焚烧桶里,火被喂得越来越旺,遮盖着阿玲的脸,是她怒火中烧的明面。

  下一个镜头,就是黑夜中,依然挂在墙上的那副字画:笑。

  热带的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层层叠叠地泼在“笑”上——

  “笑”也哭了。

  

  

  火烧水淋,涅槃总要经历眼泪。

  阿玲随着失语阿公的死去,不再失语。

  困境将她绑牢拴紧,扭曲变形。

  她要开始挣脱了。

  学校很快发现了他们的“不良关系”,阿玲被停职休息。

  阿玲不想再维持和郭伟伦的关系,郭伟伦崩溃了,大喊:

  你难道想和我分手吗?

  阿玲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概念里,这段关系还没正式开始,却在郭伟伦的观念中已经快结束了。

  原来,在年轻人的世界里,开始是那样轻而易举。

  而这,也是郭伟伦教给阿玲的最后一课——

  不要不敢开始。

  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暴雨中,阿玲给了郭伟伦最后一个拥抱。郭伟伦委屈地说:我的心好痛,真的很痛。

  阿玲轻轻安抚着他:是这样的,以后你就习惯了。

  这话,是她在对郭伟伦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接纳困局,改变困境。

  

  离开小情人后,她又平静地和丈夫离婚。

  这个男人有多薄情寡义呢?

  婚内不再配合房事,动不动就喊累搪塞。

  现在准备离婚,明明面对面坐着,却还特地通过律师用英语转告她:

  

  阿玲用华语轻蔑地回复他:

  放心,以后不会再用了。

  赶跑了情人,离了婚,她甚至可以不要心心念念的孩子。

  可搬家收拾时,随手拿起剩下的验孕棒百无聊赖一查试——

  怀上了。

  是惊讶?是无奈?是哭?是笑?

  不知道。

  你被到导演的镜头拦在了厕所门外。

  

  你只能听见阿玲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笑了。

  又悲又喜。

  原来,不孕的一直不是她,是丈夫。

  偏偏是她忍辱负重,“罪魁祸首”却嚣张跋扈。

  这是对阿玲的讽刺;也是对丈夫的报应。

  这时你又想看看阿玲的脸。

  可导演用镜头把你挡在放满收纳箱子的客厅,掉落“求子”灵符的门边——

  

  你越想看见阿玲,你就离阿玲越远。

  可是越这样你好像越能理解阿玲——

  因为你被阻挡在外,你的委屈,和阿玲的委屈同步了。

  她从一个与你无关的落魄中年女人变成了一个让你熟悉的人:

  因为,此刻你感同身受着阿玲的委屈。

  阿玲也正宣泄着你的情绪——

  委屈。

  风把求子的灵符吹走了,也把委屈吹走了。

  

  正如很多人觉得的,这是一部中年女性觉醒的片子。

  但我觉得这不是全部。

  没错,阿玲最后摆脱了永无出头的职场,冷嘲热讽她生不出孩子的七八姑八大姨,转身离开丈夫,离开情人。

  可发现没,她为觉醒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停职休息,前途未卜;

  努力半生,又回到乡下。

  所谓的觉醒,最后只能止步于阿玲自身心境上的改变,而客观上,阿玲还是一身泥泞。

  这个陌生中年女人之所以让人觉得莫名熟悉,是因为看似阳光拂身的背后,还是落得一身灰,满肚子委屈。

  困境是由很多人组成的大氛围造成的,独醒的意义有,但身处大环境中的我们,如何避免成为造成“阿玲”困局中的一员,甚至成为”阿玲“本人,意义更大——

  而且道阻且长。

  远不是一部电影、一次离经叛道的禁忌恋情可以改变的。

  因为女性觉醒,最该醒的不是女性本人。

  而是社会上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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