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形 第一卷 （9）

　　（9）我想找一个答案

　　“那么，这个问题，谁能来回答一下？”

　　竹内左手扶了一下眼镜，右手握着粉笔指着黑板上挂着的一张世界地图。

　　对课堂内容完全不感兴趣的石田将也看着西宫硝子的背影。硝子手里握着笔，抵在下巴上，盯着面前课桌上的教材。

　　石田突然眼珠一转，合上自己的课本，卷成筒状，握在手里，站起身悄悄向前倾，让筒的一端靠近硝子。

　　因为石田往后移了一个位置，作为同桌的植野也变动了位置。所以她很快注意到了石田的举动。植野揣测着石田的意图，不好的预感降临。

　　“哇！！”石田大喊了一声。虽然有心理准备，植野还是被吓到了，手中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硝子的背一下子挺直，双眼瞪圆，拿着笔的手僵住了。班上的同学全都回过头。

　　竹内老师盯着石田，眼神很复杂。

　　硝子机械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男生，又看向同学和老师，不知所措。

　　川井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吓了一跳，但如果是石田的话，倒也不必那么惊讶。从认识他到现在，他身上的奇葩事情可不少。

　　“刚才吓着了吧？”川井关切地询问西宫。

　　“喂，石田！你在干什么呢？我现在还在上课！”竹内极其不满。

　　“是！很抱歉！！”石田早就把头埋在臂弯里假装睡觉，用沉闷的声音回答。

　　四下响起轻微的笑声。

　　“真是的......”竹内扶了一下眼镜，目光转移到了硝子身上。

　　“西宫，这道题的答案你知道吗？”竹内用粉笔敲了敲写在黑板上的一道题目的空格——“日本绳文时代普遍的居住形式是（ ? ? ）？”

　　“就是这道题。”坐在她前面的川井转过身来，指着硝子面前教材上的一处。

　　硝子定睛一看，立刻拿出她的书面交流笔记本，抓起手里的笔写了起来。笔尖和纸页摩擦发出唰唰的声音。写完后，她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笔记本，报出答案——竖穴式住居。

　　竹内扶着讲台，身子往前探，眯起眼睛，微笑了一下。“回答正确！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坐在下面的同学纷纷应声鼓掌。

　　硝子浅浅地笑了一下。

　　以后不会再无聊了，因为......石田注视硝子。

　　不过厉害啊！石田心想。这家伙，听不到还能写对答案！

　　让石田在意的是，西宫硝子坐下来以后，双手伸进头发，像是在揉耳朵。

　　下课铃响后，竹内扶了一下眼镜，放下手中的粉笔，合起书。“好，那么这节课就先上到这，下课休息一下。下节课是体育课，都准备一下。”说完，走出教室。

　　大家整理好自己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去更衣室更换运动服，然后到鞋柜那边去穿室外运动鞋。

　　一个皮球砸在石田背上。

　　“你是傻瓜吗！？”广濑大笑着问石田。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知道她耳朵到底有多聋而已。”

　　在一旁的岛田发话了，“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石田学着电视剧里的侦探，用手抵住下巴，闭上眼睛，说道:“我就是想要寻找一个答案，而且，我感觉我就快要找到了。”

　　岛田看着石田，没有说话。揣摩他又在想什么。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竹内站在体育馆中央。

　　“下面开始报数。”竹内发出了指令。

　　一共有三排，每排都是十个人。一共三十个，人都到齐了。

　　竹内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单膝跪在地上，轻拍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西宫硝子的肩，把纸条递到她面前——“看到第一排了吗？你就战在面对第一排的最右边，懂了吗？你就不用报数了。”

　　西宫点了点头，向老师鞠了一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她身边的同学是川井。

　　这样就是三十一个人了。竹内扫视了一圈列队站好的学生。

　　“好，先绕着场馆跑三圈，一排跟着一排。”竹内老师拍了拍手。

　　“是！”大家都响亮地回答老师，除了硝子和石田。

　　石田的心思完全不在跑步上，以至于不时与前后的同学发生碰撞。

　　他今天有点反常啊。在石田身后不远处，植野默默地观察石田。

　　跑完步以后，大家就按照竹内老师的指示开始做柔软体操。之后进行系统的体能训练。西宫那边有川井协助，连说带比划，尽可能向她解释清楚老师的指令。

　　“哎呀，累死我了！”广濑大口喘着气，在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洗脸。广濑身材比较胖，所以每次上完体育课都会很累。

　　“下节课上什么课啊？”岛田俯下身对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

　　“自然科学。”石田有气无力地回答。

　　“最烦这节课了。”广濑在十分疲劳的情况下又泄了一圈气。

　　“尤其还是臭眼镜来上。”岛田拽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

　　“臭眼镜”就是竹内老师。

　　“管他呢！这种课不用来睡觉也太浪费了。”石田满不在乎地说。话音刚落，他就立马想起来，自己可是有重要的事去做，怎么能睡觉呢？

　　课上。

　　“哇——”石田把手掩在嘴边，这回他的声音很轻，就连旁边的植野都没有察觉。

　　硝子仍然低头看着书本。

　　石田在自己的练习簿上写下了一个带圈的阿拉伯数字2。

　　“等级二，通过！”石田轻声念叨着。

　　石田又喊了一声，声音还是很轻，不过比起刚才，音量要大了一些。

　　这次，植野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

　　难道他又在......植野转脸看石田，很是无语。

　　“你这样很好玩吗？”植野对石田的行为感到费解。他不是讨厌无聊吗？可他自己现在的表现跟无聊也没什么两样。

　　“嗯，要不你也试试呗。”石田说道。

　　植野犹豫。这不是在捉弄西宫同学吗？但是最终，植野还是缓缓抬起手，放在嘴边，对着硝子的方向轻轻地叫了一声，同时观察石田的反应。

　　“嗯！不错不错！”

　　植野愣住了。他是......高兴吗？

　　石田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没有注意到，植野低下头，黑瀑布似的长发遮住了她因欣喜的笑容。

　　想出新游戏了！石田暗喜。就叫做“谁能让西宫听见！”

　　下课后。

　　“植野，要不要再来试试？”石田向植野提议。

　　植野二话不说，笑着上前，在硝子背后喊了一声，音量比上课时要大多了。但是硝子依然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你们又在玩这个了？”刚才上课时，岛田已经注意到了石田和植野的举动。

　　“阿岛，你也来吧？”石田趁机向岛田提议。

　　“好哇！”岛田答应得很爽快，也像模像样地喊了一下。

　　和植野那遍的结果一样，硝子丝毫不受影响。

　　看来音量还不够大啊。石田在心里盘算着，一转脸，广濑正好站在自己身后。他立刻扑上去，揽住广濑的肩膀，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硝子的身后。

　　“你也来试试吧。”

　　“诶......？”广濑连连摆手表示拒绝，可石田没有理会。

　　“你就喊吧，广濑。”岛田也在一旁怂恿。

　　“诶......额......”广濑憋了半天，出了一头汗，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

　　石田看到广濑这副模样，上去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两脚。

　　“你怎么这么没种啊？看我的！”

　　石田深吸一口气，把身子向上提......

　　“那个......石田同学......”植野的语气里透露着惊惶。

　　“哇——”石田拼尽全力，发出一声大吼，原本吵吵闹闹的班级立马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石田。

　　硝子抬起头，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腿碰到了桌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效果不错嘛！石田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的场面。

　　“石田！！”一个低沉严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石田愣住了，脖子像生了锈的机械一样扭转。竹内老师正站在他身后，面带怒色。

　　“石田。”竹内老师扶了一下眼镜，说道：“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竹内的语气并不非常严厉，却透露着不可反抗的威严。比起愤怒的话语，更加具有震慑力。

　　石田别无选择，只能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跟在竹内后面走出教室。

　　进入办公室，竹内拉了把椅子坐下，指着自己跟前的空地。“站到这边来。”

　　石田低头拨着手指头。

　　“不能因为西宫同学的身体情况特殊，就利用她的身体缺陷来戏弄她！你听见了吗！？”竹内严肃地说。

　　石田抬起头，满不在乎。“我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听不见而已，或者说她究竟能听到多大的声音。”

　　显然，石田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你就换个方法，直接去问西宫本人不行吗！？”

　　石田撇了撇嘴。他并不想去问西宫同学。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变得很无聊。而且他也不愿意跟不熟的人搭话。

　　......

　　回到教室后，石田靠在窗边闷闷不乐地打量着硝子。

　　“植野，我说，你去跟她说句话吧？”石田冲在讲台边上和川井聊天的植野喊道。向硝子扬起下巴。

　　“说什么？”植野问石田。

　　“随你吧，只要检测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听不见就行。”石田双手放在住后脑勺上。

　　植野思索了一下，面朝硝子说道：“我说，西宫同学啊，你会讲日语吗？”

　　“哈哈，你这个问法——”一旁的川井掩口轻笑。

　　硝子抬起头。

　　她好像是有喊我的名字？

　　硝子从桌洞里拿出那本笔记，按下自动铅笔，唰唰地写了起来。写好后，拿着它快步走到植野身边，把笔记本上写字的那一页翻开，递给植野——

　　你刚才有和我说话吗，你能写下来吗？

　　“啊......哈哈......”植野露出尴尬地笑容。她有点心虚，刚才那句话，怎么好意思写上去呢？

　　川井拿出自己的笔，向硝子要过了笔记本，在下方写道——你以前的朋友是怎么称呼你的呢？

　　硝子拿回笔记本，读完川井写的话后，嘴角扬起。她弯下腰，趴在讲台上。旁边的同学都围了上去，想看看她写的是什么。

　　“小硝......原来她的昵称是小硝啊！”藤井敏政念出硝子写下的字。

　　植野忍俊不禁。“小硝”、“小将”。哈，还真是巧合呢！

　　“石田，西宫同学有个昵称叫‘小硝’哦！”植野笑着向石田挥手。

　　“啊！？”石田一愣。

　　（注：在日语中『小将』（将也：shouya）和『小硝』（硝子：shouko）发音相近）

　　“小将！”岛田笑了起来。他想起美也子阿姨是这么喊石田的。

　　广濑也凑起热闹。“石田，这和你妈妈给你取的昵称一样呢。”

　　“很不错哦。”岛田又补充了一句，脸上似笑非笑。

　　“哪里好了！？”石田立刻予以反驳。

　　可恶，好丢脸啊！石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