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的顿悟：众生有情，苍天无眼

　　作者：靖之

　　常言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可是这“天”，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毕竟高高在上，不可捉摸。如果说，有一个凡人，能让神明降下天梯，许以封神之路，那真是莫大的荣耀和恩典。

　　可是他把这一切都毁了，他亲手打碎了人与神的连接。

　　这大概就是《姜子牙》的故事。观众对这部国庆档大作期待已久，但它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是《哪吒》的续作。二者除了主创团队相同，剧情、人设完全迥异：《哪吒》是浪漫主义的，那个高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孩子成功了。姜子牙呢，这部戏讨论的是更深刻层次的东西。李导说过这是国漫“向成人化的一次尝试”。原片是200分钟的电影，公映只有110分钟，也难怪影响了观影体验。

　　《姜子牙》提出了一个问题：苍天有眼否？

　　一人尚且不救，如何救苍生？

　　开篇便是封神的主线剧情：伐纣灭商，斩除狐妖。线条迅速勾勒出生灵涂炭的景象，妲己和姜子牙的交锋在水墨浸染中分出高下。片头一系列带有3D视觉效果的2D动画美轮美奂，惊艳了众人，据说是请了《宝莲灯》的技术人员协助。但跟《封神榜》有关的剧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整部片子都是编剧和导演的原创发挥。

　　在大结局之前，静虚宫就是“天意”，就是最高的存在。宫里的天尊既是姜子牙的授业恩师，也是可望不可及的众神之长。姜子牙大功告成，回天复命。天尊为得意门生降下天梯，许诺封神。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直到斩杀狐妖。

　　神的力量是如此圣洁，如此强大，大到不容抵御。就在狐妖即将魂飞魄散的一刹那，姜子牙看到了狐妖体内的一个无辜女童，那脚踝上的红锁是与妖的羁绊。若斩杀，即是一尸二命。

　　天尊说，那只是狐妖施展的幻象法术。但姜子牙还是失之一念之仁，狐妖元神跑掉了。姜子牙被罚到北海思过，直到摆脱所谓的“幻象”。

　　可惜幻象不但没摆脱，反倒被印证成了事实：那个与狐妖相恋的女孩——小九，竟然是真实的存在。内心深处的怀疑再一次驱使姜子牙违背了师命，追出了北海界。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电车之门”的道德难题：能不能以牺牲少数无辜为代价，拯救多数人？姜子牙给出的答案是：一人尚不能救，如何救苍生？

　　但后来我们发现，这原本就是个伪命题。

　　风吹骨响，可慰亡魂

　　从狐妖体内分离出来的小九似乎失忆了，没有身份，没有亲友，只记得阿父的召唤，只有一个模糊的梦中线索将他们指引向幽都山。《山海经—海内经》有云：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

　　玄鸟是商人重要的图腾崇拜之一，《史记—殷本纪》中就收录了“玄鸟生商”的说法。

　　走在沙漠的战场遗迹，夕日繁华，如今已成断壁残垣。兴亡之苦，可见一斑！姜子牙只见战士白骨累累，又想起苍生依旧未能脱离苦难，不由得质疑起他的初衷。伐纣灭妖，以杀止杀，师尊和自己口口声声拯救苍生，到底成全的是什么？

　　小九捡到流失的布娃娃，看见沙场处处悬挂的骨风铃，对“风吹骨响，可慰亡魂”的说法不屑一顾，而亡灵组成的怪物却险些要了他们的命，还是一串骨风铃唤起了亡魂的思乡之情，化解了危难。

　　就在那一天晚上，神迹出现：蔚蓝色的玄鸟轻轻掠过夜幕，接引无数亡灵魂归故里，许久才消逝在天际。小九、姜子牙和变成宠物的四不像默示良久，不觉天色已白。从此之后，小九对姜子牙的信任和依赖也多了几分。因为，那份神性与人性共通的悲悯让彼此心生亲切。原本，受伤的耳朵只会唤起自己内心对人类的仇视，这一天以后，小九也清楚了纷争和杀戮对众生带来的伤害是普遍性的。

　　愿来生，有个疼爱你的阿父

　　梦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幽都山没有小九的阿父。她的记忆觉醒了：自己就是真正的苏妲己，阿父也早就抛弃了她，将她嫁给纣王，甚至连作为念想的布娃娃也不留给她。而就在送亲的路上，狐妖附上了她的身，用宿命锁将彼此连在一起……

　　而眼前的幽都山，就只有一个可怜的、贪婪的被封为姻缘之神的纣王，还在苦苦期盼自己的爱妃回到身边。狐妖利用了小九的天真和纣王的执念恢复了实力。在这一战中，四不像殒命。当那个可爱的、顽皮的小家伙的灵魂消逝在空中，柔弱的叫声回荡在四周，所有人的心都要碎了。

　　小九的宿命锁仍旧无法斩断。姜子牙去求助天尊，天尊说，只有转世才可救她。

　　在通向生命另一头的道路上，姜子牙、小九、申公豹终于解开了彼此的心结。为了挡住狐妖。申公豹付出了生命，他是心甘情愿跟随姜子牙的。

　　“愿来生，有一个疼你的阿父。”姜子牙温柔地说。他抱着小九，一路奔向光明的彼岸，风吹苇荡，湖边是接引来生的轮回之门。全片最唯美的部分也集中了所有的泪点。

　　“神仙，不骗人吧。”如果这一切就结束该有多好。

　　更高的天，还是好的嘛

　　“轮回？”狐妖发出了质疑的嘲笑声，她打碎了所谓的“‘轮回之门’”，释放出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冤魂。值得注意的是，这里除了狐族魂魄，还有人的冤魂。

　　原来，一切都是天尊的阴谋。姜子牙曾经以为：这是个“舍一人救苍生”的艰难抉择，无可厚非。却万万没有想到天尊正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 天尊为了统治三界，联合狐族共同征战，杀生无数。是他骗狐族与人类连上宿命锁，是他许诺给狐族生存和地位。可是当神的统治确立后，便不容狐族立足，反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当冤魂被释放出来，并没有席卷地面上的人类百姓，而是冲向高高在上的静虚宫。

　　天尊拈花一拂，化作泛着圣光的法器，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向那些不甘的生灵。除了人狐两族的冤魂，小九也在里面。“所做一切，皆为苍生。”神的语调甚至都不曾改变。多么自私的大义，多么肮脏的圣洁！

　　姜子牙愤怒了，也顿悟了，他以一己之躯，冲上亡魂的最顶端。那一瞬间他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苍老了几十岁。他要救下小九，斩断宿命锁，也要救下那些冤魂。

　　“天意”是不可违背的。狐妖还是魂飞魄散了。虽然姜子牙的行为有违师命，但事情的结果还是让天尊满意的。回归静虚宫，封神受赏，一切看上去还是那么理所当然。但是，姜子牙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姜子牙了。

　　“愿这世间，再无不公！”姜子牙倒是没有弑师之举，但他打碎了天梯，断绝了天界与人间的联系。

　　结尾是多年以后的人间。我们可以通过那些人物的形象和对话去大胆想象：四不像可能转世成了那只小狗。宿命锁可能被斩断了。小九也转世成那个小孩子。而他的父亲，则很像死去的申公豹。通过对话，我们还知道，原来天外有天，静虚宫上面，还有更高的九重天上的神仙，可以惩罚犯错的天尊。

　　到头来，只是一个小神的错，更高的天还是好的嘛。但是，还剩下一个小小问题，很多人困惑：既然正邪已分，冤情明了。为什么秉承正义的姜子牙还要被关入劫渡城受罚呢？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大清律》里的一条：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坐笞五十，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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