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King》哑火，《夫妻的世界》出圈，韩剧观众长大了？

　　文| 吴喋喋

　　编辑| 何润萱

　　“感觉好久没有见过《the king》开播前这一波万众瞩目和期待的盛况了”，一位电视剧博主在《the king：永远的君主》（以下简称“《the king》”）首播当日发微博感慨道。

　　《the king》是韩国SBS电视台播出的奇幻爱情题材作品，由凭借《继承者们》、《太阳的后裔》、《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成为韩国“顶流”编剧的金恩淑担任编剧，主演阵容则是《继承者们》男主李敏镐和《鬼怪》女主金高银的强强联合。

　　这样的金牌班底毫无疑问为首播积蓄了巨大的话题度，从本土到海外不外如是：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发现，4月17日首播当日，韩国最大门户网站NAVER热搜被《the king》屠榜、韩剧tv首集直播在线的中国观众突破30万、Netflix平台里，《the king》开播便空降7国第一，并且在台湾地区空降第2、日本空降第7。

　　

　　图源：微博@Minoz_镐镐小慧儿

　　但播出两集后，韩网舆论转为了对剧情的失望和演员演技的批评。韩国本土收视率也在下滑。豆瓣开分8.3，渐渐跌到7.7分，热门短评写道：“同样是金编（金恩淑编剧），差距怎么这么大”、“看了四集节奏真的是一团糟，比起隔壁《夫妻的世界》真的差一大截”。

　　

　　《the?king》收视率从首周破11%下降到第二周的9.7%

　　的确，“隔壁”的《夫妻的世界》才是近期真正的爆款韩剧。

　　25日播出的《夫妻的世界》第10集以22.9%的全国收视率成为JTBC史上收视最高剧集，在第8集还出现过高达32.61%的瞬间收视率，被戏称为“三分之一的韩国人在线生气”。

　　该剧翻拍自英剧《福斯特医生》，53岁迷人熟女金喜爱大战出轨丈夫的剧情牵动着观众的情绪，除了韩国人生气，中国观众也气着了——4月20日，#夫妻的世界 气人#冲上微博热搜前五。

　　一档电视剧的出圈程度在街头或许最为直观：台湾媒体随机访问路人对罗志祥出轨事件的看法，路人评价道：“他在演《夫妻的世界》哦？”台媒也频繁使用“真实版《夫妻的世界》”来形容罗志祥事件，该剧几乎成为了出轨背叛的代名词。

　　

　　

　　《夫妻的世界》遵循与《the king》全然不同的创作轨迹：有线台JTBC近年凭借美剧风格、暗黑题材的《迷雾》、《天空之城》屡创收视奇迹，今年延续此风格打造的19禁剧集《夫妻的世界》也毫不意外的成为了话题之作。

　　或许韩剧正在经历一场新旧势力的交替，没有百试百灵的创作公式，没有谁能成为“永远的君主”。

　　韩剧题材变迁：虐恋——喜剧——奇幻

　　2005年以前，韩剧的爆款公式是“苦情虐恋”。KBS电视台在2000年起制作的《蓝色生死恋》四部曲弥漫着悲伤的基调，赚取了无数观众的眼泪：《秋天的童话》的绝症梗、《冬日恋歌》的车祸梗、《夏日香气》的心脏移植、替身情人梗都成为了偶像剧经典桥段。苦情叠加异国情调就更是收视奇迹：河智苑、赵寅成主演的《巴厘岛的故事》结局主角团灭、惨绝人寰，但最高收视率超过了40%。

　　2005年前后，以《浪漫满屋》、《我的名字叫金三顺》为代表的浪漫爱情喜剧题材取代苦情虐恋成为观众的最爱，随后又出现了《宫》、《我的女孩》等大热剧集。国内媒体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转向信号，《信息时报》2016年报道道：“《宫》、《我是金三顺》等划时代轻喜剧大盛之际，‘韩剧死人方程式’已开始失灵，相信以后的催泪韩剧会买少见少。大量喜剧应运而生，已见韩剧正在努力转型中。”

　　但尽管剧情由虐转甜，韩剧的创作内核却很稳定，即打造一部“成人童话”，成为满足女性爱情幻想的安慰剂。虐恋满足了东亚女性对至死不渝爱情的憧憬，浪漫喜剧则多以平凡女主角与贵公子的爱情模式展开，《浪漫满屋》是素人与大明星同居、《宫》是女高中生嫁入皇室、金三顺是微胖女孩与帅气财阀的罗曼史……

　　这种浪漫爱情喜剧题材在2009年初的韩版《花样男子》达到了某种天花板：似乎很难拍出比这更奢华的偶像剧了。该剧取景地跨越三个国家地区，调动了直升机和豪华跑车，F4们均配备200多套大牌服装，25集的偶像剧拍摄耗时5个月。

　　

　　《花样男子》中穿貂的贵公子李敏镐

　　《花样男子》成为了当年海外影响力最大的韩剧，但收视率却不敌犯罪题材爱情剧《IRIS》和家庭伦理爱情剧《灿烂的遗产》。同年最火的浪漫喜剧还有尹恩惠主演的《拜托小姐》和张根硕主演的《原来是美男》，前者对“富贵男与贫穷女”套路稍加反转，讲述富家女与穷管家的爱情故事；后者则是平凡女孩与大明星恋爱。这类剧集仍然能够在网络和海外市场大受欢迎，但本土收视表现并不出色。

　　在造梦内核不变的基础上，韩剧亟待题材突破。21世纪10年代以来，是奇幻元素为造梦式韩剧注入了新的活力，代表性的作品是2010年播出的《我的女友是九尾狐》和《秘密花园》，前者上演都市聊斋，后者大玩灵魂互换，都取得了不俗的收视率。

　　《秘密花园》也是编剧金恩淑封神之路上的重要节点：《秘密花园》收视率最高达到35.2%，让金恩淑继《巴黎恋人》后时隔六年再度捧得百想艺术大赏最佳编剧奖，还令人气下滑的玄彬进阶国民男神，从此一线韩国演员争先恐后地想与金恩淑合作。

　　

　　韩剧《秘密花园》

　　不止金恩淑，韩剧编剧们在奇幻题材方面佳作频出：2012年的《屋塔房王世子》、《仁显王后的男人》均是穿越；2013年韩剧三巨头《来自星星的你》男主是外星人都敏俊；《听见你的声音》顾名思义，男主李钟硕可以听到所有人内心的想法；《主君的太阳》女主角孔晓振有与亡灵沟通的超能力。不过也有媒体直言，尽管看似设定新奇，《主君的太阳》仍然是“灰姑娘剧”的变种。

　　和金恩淑相似的明星编剧还有朴智恩，《来自星星的你》之后，又相继推出《蓝色大海的传说》和《爱的迫降》，两位编剧笔下的主角均人设“逆天”，从财阀、国王、外星人、人鱼到特战部队队长和朝鲜高干，书写的主题都是真爱可以超越阶级、仇恨、时空和次元。

　　同时，作为王牌编剧，金恩淑们也的确更有资本创作这类烧钱的梦幻题材剧集。这种盛大而梦幻的图景同时也是强有力的文化输出杀手锏，韩剧观众遍布全世界，甚至比主攻青少年市场的K-pop受众要更大众化。

　　近年来，此类韩剧还承担了更多文化输出和公共外交方面的意义：《太阳的后裔》被戏称为“别人家的主旋律剧集”、《爱的迫降》则是浪漫“统战片”；《来自星星的你》剧中场景曾是最受欢迎的赴韩旅游线路。《the king》第一集里，李敏镐身骑白马走过景福宫前的光化门广场，在世宗大王雕像面前与金高银完成命运般的重逢，几乎可以直接当做首尔观光宣传片来看。

　　

　　《the king》第一集，李敏镐身骑白马走过光化门广场

　　童话“失灵”

　　《the king》开播发布会上，主持人让主演李敏镐和金高银称赞一下金恩淑编剧，李敏镐说金恩淑编剧的作品像一部美丽的童话，剧本扎实，让人感到温馨；金高银则说角色刻画得有魅力，二人对剧中宏大的平行时空穿越设定却均未提及。

　　开播后，李敏镐和金高银对金恩淑夸奖得如此克制的谜底终于揭开：金恩淑确实没有新招了，甚至连曾经被盛赞的台词水平也令人失望。

　　第一集中，作为平行时空大韩帝国国王的李敏镐和帝国女总理之间进行了一场政务报告，画面滑稽得如同富家公子小姐办家家酒，两人一边调情一边交流道：“国家很安定，国民很幸福”。这已经不是“成人童话”了，糊弄小学生都很难。

　　

　　《the?king》第一集

　　金恩淑缔造了一个大韩帝国，却似乎不太知道什么是皇帝。这个皇帝过得如同没有业务能力的流量男明星，不必焦头烂额就能受到国民爱戴，皇室最重要的工作是催皇帝结婚。第二集里，李敏镐穿越到现实时空见到女主角金高银后，想的不是揭开穿越背后的秘密，而是立刻向女主求婚，要迎娶对方为皇后。

　　回望2006年的经典韩剧《宫》，设定为君主立宪制下的韩国王室没有实权，可太子李信履行皇室义务、时刻谨记维护公众形象的作风要比李敏镐敬业得多，王室背景则为主人公的爱情增加了几分“身不由己”。而在《the king》中，华丽的帝国背景和悬疑烧脑的平行时空框架却与恋爱脑主角之间构成了割裂感。

　　第三集收视率创新低后，韩网论坛出现了相关的讨论帖，里面评价道：“剧本、导演、男主演技都很一般”、“李敏镐和金恩淑不搭，《继承者》那时候也是金宇彬更火”、“要弃剧了”。

　　公式化的逆天人设梦幻爱情在这一次宣告失灵，其实隐忧早已埋下。2016年的《鬼怪》尽管塑造了可爱的鬼怪、地狱使者等人物形象，也把爱情线拍得极致唯美，但剧情的空洞也被诟病了。一位豆瓣网友评价道：“编剧本可以借这么难得的题材，用不同的亡者来讨论一下生死命题，结果却囿于情爱之中。”

　　但这并不是一个编剧的创作力在告别盛年走向下坡路，而是整个类型剧集的套路化在韩国本土引发了审美疲劳。

　　2016年，《仁显王后的男人》编剧宋载正创作了烧脑悬疑爱情剧《W两个世界》，男主角李钟硕是漫画里穿越到现实的“漫撕男”；2017年，《听见你的声音》的编剧朴惠莲创作了悬疑爱情剧《当你沉睡时》，秀智饰演的女主角能够在梦里预知未来。这两部大制作剧集均以10%左右的低迷收视收场——它们的质量并不差，只是显得缺乏新意。

　　

　　悬疑爱情剧《当你沉睡时》

　　当一个题材成为了“爆款公式”的时候，其实也离观众审美疲劳不远了。新奇的世界观设定和人设的确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观众的眼球，提供一些前期话题热度，却无法保证每一部剧集都成为现象级作品。

　　此外还存在奇幻题材分流到小成本短剧的状况：随着智能移动设备的普及和移动影像成为风潮，2015年起韩国的小成本迷你剧集产量激增，比起动辄大制作、顶级卡司的奇幻爱情剧，小成本剧、网剧和短剧更适合成为新奇设定的试验田。

　　比如2019年话题之作、网络漫画改编的《偶然发现的一天》，讲述了漫画中配角纸片人自我觉醒的故事，视角新奇却不需要多么华丽的特效，启用新人演员金惠允、金路云做主演，成本不高回报却很大：不仅在韩国是网红剧，还成为了B站影视榜单2019年十大焦点剧集之一，拥有大量二创视频。

　　告别梦幻，走向幽深人性

　　相比《the king》的哑火，《夫妻的世界》的一路高歌猛进则代表了一股新势力的崛起——梦幻爱情仍然是刚需，但向幽深人性发起的探索同样受到了欢迎。

　　2017年起，以新闻公信力著称的韩国有线台JTBC在电视剧内容制作领域开始崛起，以一年一部爆款剧的节奏相继推出《有品位的她》、《迷雾》、《天空之城》、和《夫妻的世界》，引爆话题的同时也刷新着JTBC的收视纪录。

　　

　　2017年，JTBC集结魅力熟女演员金喜善和金宣儿（“金三顺”扮演者）共同出演《有品位的她》，上流社会全职太太和心机保姆的双女主斗法背后，折射出韩国社会不同阶层现状。该剧收视率最高突破12%，创下JTBC收视纪录，该剧导演也获得了百想艺术大赏最佳导演。

　　2018年初播出的悬疑犯罪题材爱情剧《迷雾》则是JTBC海外影响力最高的作品之一。虽然崩坏式烂尾导致豆瓣评分从9.3跌到了7.3，但金南珠所扮演的高惠兰一角却深入人心成为经典熟女角色，豆瓣热评称她“火力全开，够狠够自信够霸气，衣品和气质都帅炸。”

　　

　　金南珠饰演《迷雾》女主角高惠兰

　　2018年下半年，加速进入韩国市场的 Netflix 分别与TVN和JTBC电视台合作了《阳光先生》和《天空之城》，前者由金恩淑执笔，延续了金编的烧钱作风，制作费用高达430亿韩元（约2.5亿人民币），其中 Netflix 投入280亿韩元（约1.6亿人民币）；后者则将JTBC的黑色幽默风格发挥到极致，以夸张手法描摹了韩国家庭的子女升学焦虑，直戳社会痛点。

　　这两部剧集都反响颇佳，《阳光先生》首播即超过《鬼怪》的首播收视；《天空之城》则是一匹黑马，首播收视率仅有1.72%，最终一路冲上22.3%，问鼎收费台电视剧收视冠军。百想艺术大赏上，《天空之城》斩获四项大奖。

　　

　　韩剧《天空之城》

　　2020年，JTBC带着它的暗黑题材和魅力熟女主角华丽归来，推出《夫妻的世界》，这部剧和《迷雾》一样评级为19禁，收视率却丝毫不受影响，只花了10集就打破了《天空之城》的纪录。

　　不梦幻的JTBC似乎掌握了新时代的韩剧爆款公式：现实+女性。

　　就连困扰中国电视剧行业的“魅力熟女无戏可拍”问题，都被JTBC解决得漂漂亮亮：从40岁的金南珠、廉晶雅再到53岁的金喜爱，无不大受欢迎。另一方面，Netflix 进军韩国市场也发挥了一定的影响，比如为《阳光先生》赋予了“好莱坞质感”、让《天空之城》等韩剧的制作融入了美剧节奏。

　　这种“告别梦幻，走向幽深人性”的题材转向是韩国本土观众选择的结果，也是韩国电视剧行业进一步成熟的标志。不仅是本土，如今看来，韩剧的海外观众似乎也终于进入了疲劳期：韩式磨皮、韩式打光、韩式滤镜渐渐从褒义词变成了贬义词；《the king》能引发30万人在线看首播，但也会在播出两集后狂掉豆瓣分数。

　　当下以TVN和JTBC为制作主体的流行韩剧已经多了更多深刻内核，但仍然存在着某种“套公式”的痕迹：比如TVN的《请回答》和《机智生活》系列、JTBC的暗黑画风+社会痛点。而只要有公式，就会有审美疲劳。

　　但韩剧审美疲劳的问题或许还轮不到中国观众操心：回溯过去20年，韩国电视剧行业总能很快地进行题材创新和转向，陈旧的题材濒临过时之际，新的爆款早已萌芽甚至涌现。

　　或许这就是：只要自我迭代得够快，观众的审美就甩不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