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今天我是中国人

　　第一章

　　我常与老乔做生意，乔家大院有个不大的院子，乔太太爱在这里种种花草。

　　在刚认识的时候，老乔会请我去他家喝茶，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他总是冷静沉稳，面带微笑。

　　如今，我闲着没事时就去他家串门。

　　接触久了，我们知根知底。

　　老乔为人宽厚，1886年生人，他是读过几年洋书的，他追求自由恋爱，只乔太太一名妻子，据他说最勇的一次是1919年5月的某天。

　　老乔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身体强健，老早就能替父亲分忧，二儿子却是个傻子。

　　老乔很气这个傻儿子，对着他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骂对他的教诲是对牛弹琴，但与我谈起他时又对自己没有尽到父亲该尽得义务而深深自责。

　　那年老乔忙于手头的事，认为儿子的发烧是小感冒，没过多理会，结果导致脑子烧坏了。

　　那年只记得是1931年，老乔深夜请人邀请我去他家。

　　进门后，只见乔家的傻儿子正坐在院子里，他便端正得坐着，见我，屁股微起，双手掳了下身后的空气后坐下，闭眼，十指对着空气敲击着。

　　“你今天是钢琴家？”我问道。

　　乔家二少喜欢模仿各种各样的职业。我与他关系好，与他打趣，常去猜他的职业。

　　“嗯！”他点了点头，十分欣喜的样子。

　　身边的仆人喃喃道“二少爷已经这样玩一天了，觉也不好好睡。”

　　这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愿意醒着就别睡了，把大家都叫醒，那才好呢！”是老乔，此时的老乔十分嗔怒，眼神里藏着一匹狼，作为生意人，平时的他喜怒不形于色。

　　“屋里坐坐。”虽然他很恼怒，老乔还是客客气气得请我进内屋。

　　我为了缓和气氛，说道：“呦，老乔，许久不见怎么突然有闲心思请我喝喝茶？”

　　进了屋后，只见今天桌上无茶，唯有酒。

　　老乔没有回答，拿起一份报纸指着，只见头条那九一八的大字，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第二章

　　1937年，小暑后的三天。

　　天气燥热，许着乔家大院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到了后，老乔家里大都不在，只剩个看家的仆人与乔二少。

　　仆人言：“他们去拜菩萨了。”

　　算起来那天是观音成道日。

　　乔二少在院子里跪着，低着头，口里念念有词。

　　“少爷已经这样一早上了。怎么拉也拉不起来，还对我发火。”仆人说。

　　我走到他身边说道：“你今天是佛教徒？”

　　他加大嗓门：“菩萨，菩萨，请保佑我们的官兵能取得顺利。”然后回过头来，指着我吼：“你这犬子！别闹腾了，我还打算明天带你去的，现在看来你终究是个傻子，我带你去怕你得罪菩萨！”

　　“哦，原来你今天是你爹。”

　　乔二少只是点点头，继续念念有词，只感觉到他有点寂寞。

　　第三章

　　那日后又过了几天。

　　我去找老乔述说苦闷。

　　进了门，只见小院里的乔二少手里持着扫帚在院里跑来跑去。

　　正巧碰到乔爷和一个人从屋里出来。

　　“皇军的接应，要好好筹备。”那马褂衣圆眼睛小白帽，一脸狡猾像的人说道。

　　“一定，一定。”老乔生硬得回应。

　　他见到我，狐疑得盯着我说：“这个人是谁？”

　　老乔忙着解释：“哦，这是我的生意伙伴，也是我的好友。到时候接待皇军的任务也得依仗他的帮助。”

　　那小白帽，上下打量着我，摘下帽子在手里把玩，然后笑着对老乔说：“我看这家伙一脸奸像，不像个好人。老乔，你可得有着点，别被他框了去。”

　　老乔只得陪笑：“一定，一定。”

　　这时，乔家的傻子无视了这紧张的气氛，来到我面前，举着扫把做枪态对着我，枪口还略微上下晃动，示意我猜。

　　“你，今天是军人？”我说。

　　“不够具体，我今天是皇军！”

　　老乔一听，气不打一出来。他直接就给了儿子几巴掌。

　　这是我头一次见老乔打他的傻儿子。

　　边打还边说：“臭小子，你模仿什么不好非要模仿皇军。”

　　我见那旁的白帽神色有些异常。

　　只得顺着老乔说：“对啊！你个臭小子也配模仿皇军？该打！”

　　小白帽笑着说：“哈哈，看吧，我就说你小子一脸奸像。”

　　第四章

　　“你怎么能做皇军的狗！我们家不欢迎你！我要和你断交。”老乔来找我愤怒得和我说。

　　“我也是要吃饭的嘛。”我只得做辩解再气一气他，“再者说，当年皇军来这的时候，作为地方富甲的谁负责接待来着？”

　　“我真的，瞎了眼了！妄我当年还觉得我们臭气相投。你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就算是我家的那傻子也比你明白事！那天那个狗汉奸说得对，你就是一脸奸像！你和他都不得好死！”

　　他愤愤离去。

　　老乔一直把我当好兄弟，什么心里话都和我说。

　　我也把他做兄弟，但有个秘密我只能深埋心底，我不能告诉老乔。

　　现在我只希望他能离我远点，不要和我扯上关系，就算恨我也没关系。

　　第五章

　　组织的一批药物被截获。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日我在小林里苦等良久。

　　我十分担心送药同志的安全。

　　这条运输线是我的同志们用着那鲜血经营出来的，许多人牺牲在牢狱里，在我面前，而我却无法解救他们，甚至连给他们个痛快的机会都没有。

　　按理说宪兵队都去扫荡了，而且我此前又部署好了城内的伪军，不应该有人出现在这一带啊。如果伪军有什么秘密行动，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付出了这么多却要徒劳无功，而奋斗的战士们面临着无法医治的风险，我的内心十分沮丧。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呆太久是十分危险且无意义的不如去调查一下药物现在在哪。

　　我与其他同志取得联系，一位同志说：“他见车队已经进小林了，此后看见了几个鬼鬼祟祟带着面罩埋伏在那附近的人把东西劫了。”

　　我感到好奇：“埋伏在那？”

　　“是的，好像车队出现之前就藏在那，他们劫车时我们才发现。”

　　此次接头事关重大，我是亲自参与的，那小林又是僻静的地方，谁没事会藏在那，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

　　难道有内鬼？

　　但看着同志们清澈且坚毅的眼神，又想起我们一起经历的痛苦磨难，那断艰苦的日子都坚持下来了，我暗戳戳得对这个怀疑表示惭愧。紧攥的手，指甲不由自主嵌进肉里。

　　那同志又说：“我已经让人跟着这些人了。”

　　等了不知多久，那跟踪的同志回来了。“那些人我跟着他们，然后分成了两队，一队带着药物去了山上，应该是去藏药物去了，一队带着被抓的同志回城了。”

　　我赶忙问：“哦？然后呢？”

　　“快到城时，他们都摘下了面具，而那门前的伪军见了也不拦，直接放行。之后我一路跟着，看见他们进了乔家大院。”

　　乔家大院。

　　我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

　　暗自嘀咕着这或许是场误会。

　　于是我打算向老乔要回这些药物。

　　第六章

　　我竟已多年不曾来到这里，老乔的妻子死了，她的葬礼我也没能去参加。

　　此前我还对着浇花的她打趣道“好一个倾国美人。”

　　她只笑着回答：“我那是美人啊，已经人老珠黄喽。”

　　她是老乔的贤内助，与老乔一样对中华爱得深沉，恨那夷蛮外邦。

　　可惜往日不再会有。

　　我敲开门，开门的居然是老乔。他见我后，嘴角微扬。“稀客，稀客。”

　　我问他：“你，不恨我了？”

　　他回答：“我哪会恨你啊？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乔家的小院花草已无人打理而显得有些破败，野草，藤条肆意生长。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老乔伤感地说道：“就让它长吧，如果经常修剪的话推开门我会以为她回来了。”

　　只见那乔二少跪在院子那，手里圈着一圈藤条，大声自言自语道：“别问了，你们什么话也得不到的，有种你杀了我！”

　　“你今天是。。。”我欲言又止。

　　听见熟悉的声音，乔二少十分激动，赶忙起身，手一松藤条就掉在了地上。

　　他飞冲过来，却又不敢靠近我。

　　似乎是对我既熟悉又陌生。

　　只在那边欣喜得看着我。

　　“你，知道了？”

　　“喝，刚知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啊，盘尼西林！”老乔此时手上拿着个药瓶。

　　“我的那些同志怎么样了？”

　　“我给放了，可他们好像不是很信任我，我估摸着是怕我放了他们后跟着他们去找其他人，所以，我就让他们先在这里休息，等你来领他们。”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的？还有，你是怎么得到情报的？”我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

　　“起初我得知你出城了，我就想你个狗汉奸，扫荡的节骨眼出门绝对没好事，就让我大儿子带人跟着你。”

　　“哦，看来是我把组织暴露了。”我心中十分懊悔，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我。

　　老乔接着说：“我们把你要接头的那伙人抓住了。打算细细盘问他们要干什么，但他们什么也不说。个个十分硬骨头，我甚至扬言要枪毙他们，他们也无所畏惧。我就开始寻思着，如果是二鬼子，狗汉奸，为了命国都卖得，怎么会这么有骨气？再看看带来的一小瓶样品，联系一下近期的扫荡。你藏得够深嘛！”

　　老乔拍拍我的肩面笑得更开心了。

　　“货物安全吗？人员可靠了吗？”我询问道。

　　“我做事啥时候让你不放心过？”老乔自信得说。

　　的确，和他做生意的那段时间我就看得出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做事从不出半点纰漏。

　　“好的，我信任你。但请你能永远守住这个秘密。”我说。

　　“欸，那不行！既然你能为我中华抛头颅洒热血，我也得尽一份力。多年来我想方设法要救国，可却没有好法子。今天有机会，当然要操他丫的狗日的。我要加入你们！这批药物，交给我来送。”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很信任你，但是，这个工作太危险了！要潜入敌人的扫荡区，躲过敌人的搜索，还要防二鬼子，叛徒。。。。。。”

　　“难道你们去送就不危险了？你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了！放心得交给我！这一带我熟，我当年走货的时候，什么马匪啊，响马啊多，也很危险，不也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他说得在理，若是他去送药品我也放心。

　　我拗不过他的热情，只得告诉他该送到哪里。然后带着我的同志离开了。

　　第七章

　　再次来到乔家。

　　一个日本兵踹开了门，结果被虚掩的门弄了个踉跄，一群人蜂拥而上。

　　最后进门的是我与身边的军官。

　　院子还是那个小院，只是更显破败。

　　老乔和他的大儿子在回来的路上被抓了。

　　狱中血肉模糊的他听见我叫他后他用微弱的声音说的第一句话是：“货，货已经安全送到了，我，我怕会说漏嘴还让红军的队伍转移了。但，但，但现在看来，我能坚持得住。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们。什么也没有。他们，他们在我面前，威胁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但，但我什么也没说。最后，他也是好样的！现在我只剩一个傻儿子了，请你帮他，帮他找个好对象，不要让我乔家断后。不过想来，也不能有人喜欢上他，你说对吧？太阳？”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我的泪水不自觉得往下流，但我必须擦掉泪水。

　　乔二少模仿着吹唢呐的样子，身边却无一人哀歌。

　　一个日本兵拿出两块木板，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板上面是孩童的涂鸦般的人像。

　　军官看着不为所动的乔二少，拿着手中的枪抵在他的脑门上。

　　他用不熟练的中文混着日语拼凑出一句话：“八嘎，你滴，共产党滴干活？”

　　那傻子十分惶恐，又感觉疑惑。

　　我急忙点头哈腰用日语和那军官说：“这个人是个傻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放过他。”

　　军官把他一推就离开了。

　　我急忙把那傻子扶起来，交代给隔壁的一户人家，并且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先照顾几天。

　　那些日本兵抢走了乔家所有的金银珠宝，可在我眼里，那地上有着涂鸦的木板比任何宝物都值钱。

　　第八章

　　扫荡快结束，鬼子的队伍回城了。

　　他们一排排地向前行进着。

　　只见路边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拿着一把斧头。

　　“是傻子！”

　　“那个傻子！”

　　“那个傻子要干嘛？”

　　人们议论纷纷。

　　那傻子冲出了人群，冲进了鬼子的队伍里，乘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用斧子劈倒了一个鬼子。

　　他大声喊道：“今天我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