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一场火，让我长大后检查无数次门和炉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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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读者：郑嘉丽

　　戴好口罩穿好鞋子，当我开门跨出去一步时，耳朵似乎听到了来自远方的一声铃响。我脱下鞋子，走到灶炉前弯下腰，死死盯着炉灶，在心里倒数十秒，“我确实关了，它没有火。”我把那十秒的画面刻在大脑里，自言自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从“出门前担心门没锁”，转变为“担心炉灶没关火”。最严重的一次，我们坐公交去市区，从上车那刻心里就一直有声音问自己“你火关了吗，你昨晚可是用了灶台呢，没关的话烧起来了怎么办？”

　　《小森林》剧照

　　这个声音一直叨叨絮絮，让我的血压和心跳，仿佛在一个无穷高的跳楼机上快速攀升。我跟家属说了我的担忧，他说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先回家看看。后来我们就回家了，也发现其实炉灶是关了的。

　　他知道我有这毛病，所以一直想办法给我“治”，担心门没锁好，那关门时再拧拧门把就好了。有一年春节回老家前，他比我早走，为了安抚我这种“担心门没锁，担心电源没拔”等不安，他让我写下需要检查的事项清单，做完一个就打勾，并且边检查边录视频发给他。

　　我照做了，然而这种担忧并没有消失，因为我还会担心，钥匙会不会在路上被我搞丢了，这种丢失，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发现。于是在地铁上，我又翻了好几次包，用力摸了摸藏在包里最深处的钥匙，那种棱角分明硌得手疼的感觉，让我确信它存在我包里。

　　所以家属的治疗并不那么有效。

　　有时我觉得这种折腾快把自己逼疯。因为即使自己眼睛和行动，都确认了我已经做好，但有个声音总是消散不了，一次次在脑里问自己。这声音的干扰，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工作，如果是在和别人聊天，我根本听不进去对方的一言一语。

　　我查阅了资料，有的说是强迫症。我是强迫症吗？但我除了担心门、炉灶、窗户、电源就没有了。我没有要求笔袋里的笔，一定要按笔头往右的方向排列，也没有说每天打扫到地上不能有任何一根头发。

　　也许是不安全感？为什么担心门没锁好，是因为害怕一旦这样，就会有人在家里偷东西；如果炉灶没关，那就会着火把家里给烧了，而房子是租的我赔不起；钥匙丢了，我就进不了屋。

　　但真的会有这些严重后果吗？家里似乎没有值钱的东西，大不了偷个电视。炉灶没关，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一晚上没关，家属也会闻得到别扭的煤气味。钥匙丢了，但家属有钥匙啊！等他回家，然后再拿他的钥匙再配几把不就得了？

　　》剧照

　　当我静下来思考时，这些问题的确不是问题，那么，我为什么还如此担心？我眼睛渐渐放空，周围好像慢慢拼凑出一个轰轰烈烈燃烧着的画面。

　　在小学4年级时，有一晚妈妈开家长会去了，朋友来我家等她的妈妈。正值夏天，蚊子嗡嗡地环绕个不停，我点起剩余的蚊香。10多分钟过去了，发现蚊香烧完，我把残留的烧不着的蚊香和灰烬倒进院子的垃圾桶，从抽屉拿出新的蚊香点起来。

　　才看了几分钟电视，忽然觉得有股热浪蔓延进来。我看到外面的墙上有一波波被风吹动的影子，我跑出去，原来垃圾桶着火了。我和朋友跑进厨房，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盆来接，又跑回垃圾桶一米外不停往火泼。我“哇哇”地哭起来，喊着“妈妈”。就这样来回跑了10几趟，火终于没了气息，只留下散发刺鼻的塑料味和袅袅黑烟的残疾垃圾桶。

　　我坐在院子里，用手擦着眼睛，朋友倒是没被吓哭，她安慰我说火灭了没事了。

　　忘记了后来朋友是怎样被接走，妈妈是几点回来。只记得妈妈回来时，我以为会挨一顿骂，但实际是，她只说了一句，“烧了垃圾桶，才多大的事呢，好厉害，你们两个小家伙竟然把火灭了！”

　　我没有挨骂挨打，但我好难受，因为我的大意竟然把垃圾桶给烧了，万一我灭不了，把家里烧了怎么办，我们家住哪，钱没了怎么办。我宁愿妈妈狠狠打我一顿。

　　《为了N》剧照

　　我没有将这种愧疚告诉妈妈。有好几次我都梦见院子里着火，火窜到两层楼那么高。但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只站在那里哭。好热，好难受。

　　我想，正是因为这种“我犯错会给别人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而这种后果我不能承担”的内疚，才折腾我自己一次次把门、把窗户、把炉灶给检查好。

　　我把这件事告诉家属，他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不会像以前那么糊涂，“而且那件事是小概率事件，你不能永远都想着它会再次发生，这样的话，你只能永远在家，出不了门。”

　　《只是丢了手机》剧照

　　我泄气地趴在桌上乱抓着头发，他是说得对，我老是这样的话，只会让这些检查行为和不安心理逐步加深。

　　“我要怎么做好呢……”

　　“你要减少确认和担心的次数，比如，出门前只看5秒炉灶，关门后听到咔擦一声后就不要用手拧了，头也不要回向前走。试试这样一段时间，好了的话，再减少次数时间，不行的话，也没办法，反正你就不要老想了。”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由于不见或者损坏了东西而造成的金钱损失，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用着钢铁直男的语气平静地说。

　　至那次谈话到现在，已有差不多一年了。现在出门前，我还是会弯腰看看炉灶，心里再倒数五秒，锁门后再拧一次门把。我想我是在慢慢进步的，因为起码心里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再出来唠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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