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铁蝎子

　　在过去，某处小村有个放牛郎，十四岁。他七岁时父母双亡，寄养在叔叔家。婶婶对他并不好，从九岁开始放牛到现在，吃不饱穿不暖，经常挨骂。

　　放牛郎并没觉得多苦，整天和牛游荡在山林间，从没想过未来。他最大的奢望就是吃一串糖葫芦，除了七岁前吃过几回，到现在都没尝过。每次卖糖葫芦的从街上走过，薄薄的冰糖反射着阳光，亮晶晶的，放牛郎就觉得心痒难熬。

　　

　　有一天，他放牛回来得早，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过家门，大声吆喝。看到放牛郎垂涎欲滴的样子，就停下脚步，吆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放牛郎进了屋，叔叔婶婶下地干活还没回来，他看了一眼装铜钱的匣子，钥匙竟挂在上面。他呆立片刻，转过头去。叫卖声又钻进耳朵里，他再次看了看钱匣儿，鬼使神差般走过去，打开锁拿了一枚铜钱。

　　刚走到门口，婶子回来了。婶子看到他握着的右手，又看看挂着钥匙的钱匣，一下想到了什么，立刻大声喝问，让他张开手掌。放牛郎低头不语，紧握着右手不动。婶子拿了一个笤帚打过来，再次让他松开手检查。放牛郎顺手一推，夺门而出。婶子摔倒在地，等她叫骂着爬起，放牛郎已经跑出去很远。

　　他毫无目的地向山上跑去，手里紧攥着那枚铜钱，就好像攥着一个珍宝。直到跑不动时，他在一个山坳坐下来，看着手里的铜钱发呆。看了好久，忽然一滴眼泪落在铜钱上，他大哭起来。那个铜钱完全失去了光彩，仿佛变成了一个妖怪，让他害怕。最后，放牛郎把铜钱埋在落叶下，走到大路上，向离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一路乞讨，几十天后走出了本州地界，在一座破庙里住下来。庙已经荒废多年，门口荒草萋萋，院里残砖断瓦。他捡了些干草碎布铺在佛堂角落，夜间落脚，白天去外边乞讨。破庙院子里有很多蝎子，每到月夜就出来争斗。其中有一个大蝎子，像上了漆一样油光铮亮，经常以一敌三。放牛郎看得有趣，也捡起两个带杈的树枝模仿比划，脚也模仿蝎子尾针倒卷前踢。

　　

　　几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独行盗，手使两柄小铁叉，鞋后跟包铁，擅长用脚后跟倒卷伤敌，人称铁蝎子。舞蹈中有个动作叫倒踢紫金冠，表演者身子绷直，头后仰，右足向上翘起，后脑勺贴在小腿，轻盈翩跹。而铁蝎子踢人的时候，弯腰低头，右足从头顶反掠，袭击正面之敌，姿势笨拙，却有出其不意的奇效，曾打伤过多位镖师。

　　

　　铁蝎子行踪不定，孤独而可怕，在闲的时候，经常回忆起放牛的时光。虽然挨饿受骂，却让他非常留恋。现在就像一只迷途羔羊，完全没有归属感，有时候仅仅因为嫌重，就把抢来的贵重物品丢到路旁，好像只是为了抢劫而抢劫。

　　有一天，他漫无目地走在路上，一辆马车从身后缓缓驶过，车后紧跟着四个劲装少年。车帘高挑，一个白衣女子对着车外观望。女子三十岁左右，柳眉星目，妩媚中带着一股英气。铁蝎子看得有些发呆，车子驶过，他不由自主也沿着那个方向走去。

　　薄暮时分，他来到一座大宅前，四下无人，大门紧闭，那辆马车停在门前。铁蝎子迟疑片刻，从围墙上跳了进去。他并未想抢劫，也没其他非分之想，只是下意识地想再看看那个美妇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西面的一个房间透出一缕灯光。铁蝎子悄悄靠近，正想舔破窗纸往里窥探，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何处小贼，敢上这来送死！”铁蝎子一惊，斜跳两步，这才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短须白面，瘦削高挑。

　　铁蝎子来不及多想，疾步奔逃。男子右手多了一柄长剑，迎面拦住去路。铁蝎子从靴筒抽出两柄小叉冲过去。男子轻挥长剑，架住铁叉，铁蝎子含胸低头，右足倒卷，却被男子左手抓住脚踝，在空中转了半圈，扔出两丈开外。铁蝎子一时爬不起来，两柄铁叉也抛在一旁。男子冷笑道：“你就是刚出道的铁蝎子吧，我看不过是一只瘸了腿的蚱蜢。”

　　从角落里随即跳出几个少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又抬头看向中年男子，等待下一步指示。还没等男子发令，门一响，那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她对着男子摆摆手说：“我看这人可以调教，不如收入门下。”男子点点头，对铁蝎子说道：“听到了吧？愿意死于刀下，还是做我的弟子？”

　　就这样，铁蝎子成了这对夫妇的弟子。一行人辗转来到一座山里，走了几个时辰，来到一块巨石前面。巨石前平坦光洁，他们却从旁边的乱石中走过，看来平坦处设置了机关陷阱。一个少年吹了声口哨，巨石旁一道石门打开，石门设计得很巧妙，和巨石浑然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一道门。

　　巨石后是一个小峡谷，错落搭建了几十所茅屋。加上刚回来的人，共有十几个少年，每个人都有一个少女做妻子，单独住在一所茅屋里。每个少年都身怀绝技，有的蹿房越脊像猿猴一样敏捷，有的能收缩全身钻过很小的洞穴，有的擅长暗器，有的力大如牛……一个叫锦瑟的少女自愿和铁蝎子配成夫妻，教他识字、拳脚。

　　锦瑟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九岁时他父亲得罪奸臣，全家被陷害抄斩。乳母拼死把她托出墙外，巧合遇到了玉娘子，被收养至今。从锦瑟那里得知，这对夫妻是大盗，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弟子们称呼他们玉公子玉娘子，江湖并没有名号。

　　

　　他们在各州设置了很多巢穴，大多以店铺做掩护，由老成持重的人主持。他们每年只作案两次，偷盗的不是钱庄就是官库。每次都周密侦查布置几个月，虽然也发生过打斗，却从未失手。

　　每次作案时，都是玉公子亲自带队，把所有兵器收起来由他统一管理，御敌时紧急发放。大多数时候都由轻功好的人上房揭瓦，会缩骨的人进入钱库，把金银用绳子吊上来。

　　这样过了几年，某天，在老巢修整的时候，锦瑟悄悄对铁蝎子说：“这样日复一日，郎君有什么打算吗？”铁蝎子一惊，他在这里很有归属感，从来没想过以后。思考片刻后，他说道：“我自然是听娘子的。”锦瑟欣然说：“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人。不管如何心思缜密，强盗从来没有善终的。我学艺后一直想去京城报仇，但是玉娘子怕我失手被擒，牵连到她们，一直敷衍，说想个万全之策，帮我报仇。最近听说换了皇帝，我的仇人被处死。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离开吧！”

　　铁蝎子点点头，猛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如何越过那道巨石？”锦瑟说：“玉公子出门，短时间回不来，我曾救过守门人的命。今晚我去打招呼，明晚看到我们，他会躲开。玉娘子宽厚仁慈，不会过分为难他的。”

　　第二天晚上，二人换上夜行衣，把平时分得的金银放在桌子上。锦瑟对着玉娘子住的方向跪倒磕了三个头，喃喃祝福：“祝娘子吉祥安康，遇事逢凶化吉。”铁蝎子也磕头祈祷，夫妻二人落泪起身，悄悄溜出住所。石门前果然没人看守，锦瑟按动机关，石门打开。

　　越过乱石堆走了不远，一块石头上出现一个人影，白衣飘飘，正是玉娘子。锦瑟赶快拉铁蝎子跪下，正要求饶，玉娘子摆手说道：“不要多说，看在你为我落泪祈祷的份上，饶过你。如果泄露这里半点消息，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将你们碎尸万段！”二人连连叩头，指天发誓说不敢！玉娘子叹口气说：“因为你们，经营十多年的老巢也只能废弃了！赶快走吧，等玉公子回来，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多年后，某个偏远小县城里有对夫妻开了一家客店，他们平平无奇，一儿一女。只是扒火的钳子有些特别，是两柄上锈的铁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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