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故事：一个小人物的奇遇

　　故事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侵权必究。作者：碳水

　　1

　　陈大侠把赏银都捐了，好几万两啊！

　　他自个依旧住在那破了三个洞只补了俩的茅草屋里。

　　庐城的老百姓问起他来，他只连连摇头，说什么“钱财乃身外物”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来。

　　大家虽然不甚明白，却都知道了陈大侠是个不爱荣华富贵的人。

　　可见冒着生命危险除了燕山四匪的陈大侠，可不是为了朝廷的赏银，而是真心实意为民除害。

　　这才是真正的大侠啊！

　　庐城百姓口耳相传，都为本地出了这么一个英雄人物感到与有荣焉。县令也听说了此事，觉得有教化民风的榜样作用，连忙亲自题了一幅字“庐城尚有侠，不惭古江东”，大家纷纷叫好。

　　一时之间，满城都是陈大侠的粉丝了。

　　走在街上前呼后拥，吃个饭都有人抢着买单，酒楼说书的程老鬼还把他的故事编成上下两集天天说，往日里没什么好脸色的卖豆腐的小娘都开始给他抛媚眼了。

　　陈大侠心中感慨，难怪都想当大侠，这种日子神仙也不换啊。

　　这天，刚刚蹭完饭的陈大侠斜靠在榻上剔着牙，看着挂在墙上的县令题字。

　　日光轮转，一缕光线顺着屋顶的洞，正好照在那个行书写就的“惭”字上。

　　陈大侠瞬间觉得忧郁了。

　　2

　　话还要从几日之前说起。

　　庐城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虽说地处偏僻，规模不大，却也称得上鱼米之乡。

　　百姓生活富足，娱乐业也比较发达，赌坊遍地开花。

　　本来一切都好，可谁知来了一伙江洋大盗，号称燕山四匪，占了庐城通往邻县的交通要道，就向出城的人收过路费。不到两天，就劫了十多个出城的人。

　　逃回来的受害者将消息一说，起初大家以为开玩笑，但这事儿越来越多，大家这才相信。

　　可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是在山村老林的荒僻之所，这伙人在县城门口做起这种勾当，当真是藐视官府，肆无忌惮，莫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县令当即暴跳如雷，誓要拿下这些狂徒，几十个皂衣捕快领了命，倾巢而出。

　　令是晌午下的，人到黄昏都没回。

　　匪徒们依旧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设卡，可捕快们全都无影无踪了。

　　得，遇上狠人了！世上竟有这种高手！

　　县令又气又怕，一边叫人把这燕山四匪的悬赏布告贴遍全城，期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边暗中派人去往邻近的县城求援，同时落下城门，延长宵禁，以免贼人入城抢掠。

　　一天之内全城戒严。

　　有人煞有介事地说那燕山四匪根本就不是人，是吃人的恶鬼，捕快们都被吃掉了，不然怎么尸骨无存。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陈大侠，哦，现在他还不是大侠。

　　他在家排行老五，一般大家都叫他陈老五。

　　就在这晚，陈老五偷偷摸摸出城了。

　　3

　　昨儿个许多捕快罹难，其中一个就是长发赌坊老板的儿子。

　　老板痛不欲生，找到了陈老五，希望他能帮忙找到儿子的尸体。

　　“老五啊，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可得帮帮我啊。”

　　陈老五一想，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虽然老板人品很差，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老板儿子借着捕快的身份也没少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但是人死为大，俺冒着生命危险帮他这个小忙又有何妨？

　　没错，俺陈老五就是这样一个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绝对跟欠老板的七十两赌债没有任何关系。

　　月黑风高夜。

　　陈老五趁着夜色昏暗刚摸到城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把钢刀就架到了脖子上。

　　冰冷的刀刃贴着脖颈，陈老五吓得一个哆嗦，心凉了一半。

　　“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啊？”

　　拿刀的汉子阴测测地问道。

　　“上……上茅房……”

　　陈老五已经吓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就不能编个靠谱的借口？比如说……”汉子仔细打量着陈老五的脖子，好像在考虑从哪个位置砍起来更利落，“比如说，你有亲朋死在这里，你来收尸……”

　　陈老五恍然大悟：“好汉猜得真准！俺正是给好友收尸来的。”

　　汉子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是给谁收尸来的啊？”

　　陈老五余光一瞥，竟然觉得这人身形有点熟悉，声音也好像在哪听过，眼睛骨碌碌一转，答道：

　　“我是来给城北的小方捕快收尸的！”

　　那汉子玩了个刀花，然后拿刀背轻轻敲了敲陈老五的头：

　　“你跟他很熟？”

　　“半生不熟。”

　　“那你为何特地给他收尸？”

　　“他是个好捕快，俺念着他的好。”

　　“他哪里好了？赌坊里可是抓了你不少次啊？”

　　话说到这里，陈老五心中已经是一片明亮，挺起胸膛道：

　　“他那是为俺好，再说禁赌也是县令老爷的命令。”

　　“你这老油条……”汉子收了刀走到陈老五正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怕是早就认出我了吧。”

　　陈老五定睛细看，正是小方捕快。

　　4

　　小方捕快和陈老五也算是打了不少交道了。

　　一年前新县令上任，禁赌。

　　捕快们天天巡街就是查聚众赌博者。查到以后，查抄赌坊，还惩罚赌博的人。一旦抓获，至少五日监禁。

　　陈老五是衙门常客了，见到牢头都能称兄道弟的那种。

　　抓他最多的就是跟着县令一起上任的小方捕快。

　　“老五啊，你说实话，到底为谁收尸来的？”

　　陈老五刚想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道：

　　“俺看到你的脸，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小方捕快气得又给了他一刀背。

　　“别跟我扯开话题，是不是赌坊老板叫你来的？”

　　陈老五诧异地看了方捕快一眼，点了点头。

　　小方捕快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陈老五心里疑惑，却不敢问，脸上的表情纠结得很。

　　小方捕快却主动和他聊了起来：

　　“是不是想问我为啥知道？”

　　“不想！一点都不想！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俺懂！”

　　又是一刀背，疼得陈老五龇牙咧嘴。

　　“你是不是就想做个糊涂鬼？”

　　“俺不想做鬼，只想做人。”

　　方捕快被气乐了，终于失去了和这混蛋聊下去的欲望，指了指旁边的灌木丛。

　　“今晚就在这躲着，哪儿也别去！”

　　说完提着刀大步跑开，消失在黑暗中。

　　陈老五长长舒了口气，小命得保，万事好说。也不敢再去想赌坊老板交待的事儿了，就往灌木丛后那么一躺，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恍恍惚惚地睡死了过去。

　　5

　　一觉就睡到次日天明。

　　陈老五是在人们的欢呼声中醒来的。

　　他被热情的街坊高高地抛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原来是县令老爷来了，大家都忙着行礼。

　　县令指了指他身旁地上染血的钢刀，又回头指了指城头上高挂的四具尸首，最后掏出手巾亲手替他擦了擦刚刚摔破的鼻梁，欣慰地点了点头。

　　群众中又爆发了一阵欢呼。

　　然后，陈老五就不再叫陈老五了，大家都叫他陈大侠。

　　而陈大侠这两天一直待在自己的小破屋里，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街坊们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四匪偷偷进城了，烧杀抢掠了一番，城北死了不少人。随后陈大侠出手，与几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连斩三贼，最后追到城门口杀掉最后一个，这才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陈大侠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不过，相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疑惑，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赏银呢？

　　贴遍全城的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赏银呢？

　　好几万两呢！

　　县令老爷笑的更欣慰了，看陈大侠的目光复杂且饱含深意。

　　“陈大侠，你忘了，你昨晚说要把这笔钱全捐给本县的慈善事业啊，咱们手续都办完了。”

　　说着还拿出了捐赠协议，上面还印着陈大侠的指纹。

　　原来俺是这样伟大的人呐！

　　白纸黑字的捐赠协议摆在这里，容不得陈大侠不相信。

　　自己睡着以后多半是梦游了，不光一改往日的怂劲，大展神威砍死四个悍匪，还视金钱如粪土，无私地捐了全部赏银，真是……

　　真是编不下去了啊！

　　陈大侠望着一脸和蔼笑容的县令，讷讷地想要试探着开口，忽然瞧见县令浑浊的眼睛中一闪即逝的寒光，讪笑了两声，赶忙告退了。

　　6

　　是夜，陈大侠突然从床上坐起，朝屋顶说了一句：

　　“上面的朋友有什么事吗，下来聊可好？”

　　忽见一黑影从屋顶跳下，犹如大鹏展翅，尽显高手风采。

　　来者正是小方捕快。

　　自己居然被发现了，难道这个陈老五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陈大侠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紧不慢地指了指屋顶。

　　小方捕快抬头一看，几束月光正透过屋顶的破洞照了进来。

　　一阵羞辱感袭来，方捕快下意识摸了下腰侧，没带刀，算了。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吧？”

　　陈大侠认真点了点头。

　　“我就是来给你解惑的。”

　　“我是燕山四匪之一，嗯……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燕山四匪。”

　　“县令叫我和几个心腹装成匪徒，演了这一出好戏。”

　　“县令禁赌，长发赌坊却不想另谋营生，甚至借着其他赌场倒闭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一边开赌场，一边放印子钱（高利贷），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

　　“他们关系很深，牵扯到州里的一些大人物。国法不禁赌，县令也不好动他。”

　　“但是赌坊老板野心太大，竟然让儿子在捕快里用银钱开路，培植亲信，架空了捕头。”

　　“他只差一个机会，就可以浑水摸鱼除掉县令，而县令也差这样一个机会。”

　　“县令叫我们大张旗鼓地来，就是给这个机会。”

　　“钓鱼执法啊。”陈大侠听到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看到方捕快又在左右摸着什么，赶紧抬了抬手，“你继续。”

　　“钓鱼么，这么说倒也贴切。”

　　“捕快倾巢而出的那次，本来只死了一个人，就是那个糊涂捕头，其他捕快早就是赌坊的人了。我也混在其中。”

　　“那老板的儿子要和我们里应外合，放我们进城随意抢掠，只是一定要杀了县令。”

　　“你差点成了个糊涂鬼！老板说会找个倒霉鬼出城，借的是找儿子尸体的名义，对我们也是攻进城的信号。”

　　“最后我们将计就计，进城趁乱杀了赌坊老板，还烧了他的铺子。”

　　“慢着慢着！”陈大侠好奇道，“那三十来个捕快呢，你们四个真能打这么多？”

　　小方捕快用看白痴的目光折磨了陈大侠几秒，才说道：

　　“我们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真以为世上有什么以一当十的武林高手吗？”

　　“至于你，也只是恰逢其会，所以才稀里糊涂地成了这个大侠罢了。”

　　一番话说完，陈大侠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行了，看在咱俩这么久的交情，我才来这一趟。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这场戏演完了，我也得离开庐城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小方捕快摆了摆手，扬长而去了。

　　留下陈大侠一人怅然若失。

　　赌坊老板死了，债也不用还了，这样没有压力的生活太飘了，不适合俺呐。

　　哼起小曲的陈大侠突然又想起自己还是身无分文，又叹了口气。

　　当下很忧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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